第二天

東方破曉,霞光氤氳。

餘安已經將昨日炒熟的芝麻用石磨磨了出來,此時正燒著水,準備開始推油。

“餘安。”

有人敲門。

“在的,來啦。”

餘安起身開門,出現在眼前的是郡守府的孫管家。後面還帶著兩個生面孔,但是身上的穿著餘安卻是認得,是官府人員,並非家奴。

一府管家怎會親自登門?餘安心裡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孫管家,您怎麼來啦?”是禍躲不過,餘安討好似的伸手邀請道,“孫管家,兩位官爺,裡面坐。”

孫管家神色漠然,看了餘安一眼,抬腳進到院子裡,官差尾隨而入,隨手帶上了院門。

餘安搬來家裡僅有的三個板凳放在院子裡,接著又準備去倒茶水。

“不用啦。”孫管家緩緩開口,“你來,我有話對你說”

餘安乖乖走到孫管家身邊,低著頭等待下文,管家手中兩個核桃球不時擦擦作響。

“今日來此,是告訴你,以後郡守府的香油供應另有他人,你就不用去了。”聲音不大,傳到餘安腦海卻轟轟作響。

還是來了。

“為何如此,是油不香嗎?小人用的都是成色飽滿的芝麻。。”餘安急切道。

“夠啦!你搞清楚,今日是來通知你,不是來與你講這些問題的。”孫管家語氣有些不快“還有,此後不許靠近郡守府,否則後果自負,聽懂了嗎!”

沒了這個大主顧,餘安的生意要縮水不少,糾結了一會兒,餘安還是試著開口,“孫管家,是平日孝敬的不夠嗎?您看。。”

“放肆!”孫管家聞言怒目喝道“孫某在郡守府兢兢業業二十餘年,從未收過任何人的好處。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口出妄言,憑空毀我清白。好!今天就勞煩二位帶回去好好調教調教,免得以後出門在外,禍從口出都不知道!”

孫管家親自帶著兩個官差來的目的便是防止餘安不識相,跑去郡守府或者嘴上把不住到處跟人說。能嚇到自然好,若嚇不到那就丟到大牢裡關幾天好好“伺候”,保準出來後乖乖閉嘴。

兩個官差伸出大手,上前一把摁在餘安肩膀。

“孫管家,,您聽我解釋。”餘安掙扎著,“我每月去往郡守府都是準時給到門房,那門房是您呃...”

話還沒說完便被官差一拳打到肚子上,痛得餘安面色發青,摔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

“還在胡說八道,打,打到老實為止。”孫管家皺著眉厭惡道。

兩個官差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只是一腳一腳的踢著,餘安抱著頭在地上痛得打滾。

嗯?

腳尖傳來痛感,官差蹲下身子伸手抓向餘安,在腋下摸到一塊硬梆梆的東西,被少年縫在衣服內側。

正抱頭的餘安頓時驚覺,一手拽著上衣,扭曲著身體向後退去。縱然全力掙扎著,卻哪裡比得了眼前大漢的力氣,大漢見餘安如此護著懷裡的東西,便越發不肯放手了。

撕啦!!!

“不去了,我不去郡守府了,你們走吧,”餘安起身欲要拿回布袋,被那大漢一巴掌拍的頭暈眼花,坐在地上搖搖晃晃,就是起不來。

大漢撕開手中布片,旋即兩眼大睜,倒吸了一口氣。

孫管家目睹官差拿出金餅,亦是呼吸急促,眼神急轉,旋即想到出發前大公子的叮囑。

暗道:本不想這樣,看來天意如此,那便只能斬草除根,也讓你們一家三口早日“團聚”。

只見孫管家拉了拉衣領。

“咳咳...兩位。”將另外兩名官差從震驚中拉回現實,望向孫管家的眼神深處閃爍著貪婪。

“這金餅,可否一分為四?”孫管家問道。

“孫管家,這是何意?”官差疑惑不解。

“你我四取其三,留上一份,就說是這小子前幾日從郡守府偷盜而來,我等追查至此,證據確鑿之下,這小賊仍不悔改,竟身藏兇器妄圖反抗,二位不得已,才當場誅殺了小賊。當然,二位的奏報可在細節上再潤色一些,孫某掌管郡守府家用賬目,對賬之事儘管放心。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這...”其中一個官差神色猶豫不定,沾上人命,可不是小事,但看著那金餅,便滿眼渴望糾結。

“二位還未曾入籍吧?”見二人猶豫,孫管家再次開口“官府小吏,乃四民之下,子孫亦不得科考,想想吧,這些年受過多少委屈白眼,為官家辦事,卻遭百姓唾罵,連上峰也看不起你們,可謂裡外不是人。

但從今天開始,可就不一樣了,你們立了郡守府的功勞,他日府內擇位擢升,舍爾其誰?再者,這金餅雖只得四分之一,卻也抵得上二位幾十年的當值所得吧?”

孫管家繼而沉聲道:

“二位,時間不多,待會將人引來,恐生變故啊!”

一番話語戳到二人痛處,他們又何嘗不知。

面對如此誘惑,有幾人能忍住?

加之以眼前這位管家心性,若是拒絕的話,此後怕是要被記恨了。

“這.. 孫管家,可單憑我等三人之言,恐不足以取信於上峰吧。”

“是啊。”

聞聽此言的孫管家笑地好不得意,心中暗諷,裝什麼裝!只要沒了後顧之憂,自然讓你們露出真面目。

只見他胸有成竹道:

“這小泥腿子賤命一條,哪來的金子?這多出的一份金子“還給”郡守府,屆時官府上下,誰敢有異議?不想在本郡混了還差不多。”

二人聞聽後眼神一亮,手握金餅之人大喜道:“妙啊,如此一來...”

“小心!!”

同樣是話還未講完,便逢遭巨創,只不過他疼的不是腹部,而是脖子,從側面被利器刺穿。

此人扔下金餅,雙手緊緊捂住喉嚨,弓著腰,用力想要呼吸,口中卻連連嗆血,轉頭看向身後餘安,少年已經從旁跑向牆角,這面牆塌了一處,餘安只是將口子連線起來,紮了一層矮矮的籬笆,用力一跳便可出去。

在被打的昏頭轉向後,餘安半晌都站不起來,直至耳邊傳來的對話方才完全清醒,這個少年,身心俱寒!

欺年少、辱貧賤,短短數語,又要取其性命!

風來雨往,吃苦受累,

用盡了力氣,不過是想活著!

少年緊閉著雙眼,嘴唇顫抖,滿臉恨意難以遏制。

餘安的異樣明顯,可仍舊未被察覺,利慾薰心之下,三人的注意力全在那金餅上,誰會在意挨一巴掌便昏得站不起來的泥腿子。

少年緩緩睜開雙眼,寒瞳如針,就這麼死死盯著背對自已的官差,這一刻,血性湧現,殺意不停暴漲。

或許再年少些許,他會試著逃跑。

或許再年長些許,他會忍氣吞聲,主動送給這些惡人。

只是正當少年時,染血方能舒惡氣。

趁背對的三人不注意時,悄然起身,拿起手邊石磨上的細長鐵籤,一個大跨步來到那人身後,跳起,揮臂,用盡全力扎入,轉身逃跑。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一瞬,得手後沒有任何猶豫,徑直向籬笆院牆那邊遁去,餘安在生死關頭所表現出的冷靜令人驚詫。

眼前的驚變使孫管家大驚失色,身子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提醒不及的同僚見餘安竄逃,滿臉怒容,拔刀出鞘,當即便跟著餘安後面,踮腳助跑兩步,在餘安即將跳出籬笆院時,手中大刀猛然投擲而出,在空中圓舞幾周後,鋒利的刀鋒破開少年後背,刀尖斜插進少年胸膛。

奔跑中的少年一個踉蹌栽倒於籬笆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