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年

將屋子裡打掃了一番，又坐了一會兒，時間便已接近中午。

餘安拍拍褲腳，站起身來，將屋子的門鎖上。

他在院子中佇立許久，久久地望著那扇鎖上的門扉。下一刻，餘安深呼一口氣，對著房屋笑了起來，似乎是在告別。

旋即喊了一聲趴在屋頂上的小白，轉身躍出院牆，從村子外圍去往陸小梅家。

不多時便來到村口陸小梅家院牆處，身後則是官道。

餘安轉過身，向陸家村外的田埂上望去。

時近晌午，田地裡農忙的村民大多都已回家歇息，只有三兩人影仍在地裡忙活。

陸寶家的丙子號田，位於石橋下面的小河邊，靠西邊較為低窪的一帶，若常人從餘安這兒望去自然是什麼也看不到，但餘安的目光卻緊緊鎖定在那遠方的田地上。

田上的人兒正彎著腰，輕揮著钁頭除草，動作依舊幹練。

餘安呼吸沉重起來，嘴唇緊繃，看得出來他此時心中並不平靜。

終於，就在將要朝那邊去時，裡面響起呂英的聲音，嗓門很大，隔著牆依舊聽得清楚。

“你看你，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快坐快坐。”

“倒水啊！杵著幹嘛！”

先是熱絡地招呼著客人，後邊又是一句罵。

“呵呵，要的要的。”

雖然傳出來的聲音很小，但餘安還是聽得到。

“那個。。弟妹，前些日子，咱們不是坐在一起說過兩個孩子的親事嘛，這今天，就是。。想要個準話，你們兩口子和孩子說了這事不？”

“哎呦你看你這話說的，什麼準話不準話的，那天回來呀，我就跟小梅說過啦，這妮子當時就答應啦。”

院牆外，餘安將要邁開的腿僵在原地，

“王大哥啊，你就放一百個心，這樁婚事啊，我跟他爹也是很滿意的。就衝王大哥的為人，小梅嫁過去，做你家媳婦，我也放心。”

“那這樣真是太好了，不瞞弟妹，其實我跟孩子他娘早就備好了財禮，就等著弟妹這句話呢哈哈。”

“你看你說的，什麼財禮不財禮的，以後都是一家人啦，太見外啦。”

“哎～ 該有的禮數不能少，咱不能讓人背後嚼舌根子！”

“是是是。。呵呵。。。”

至此，屋內談話內容餘安已經聽了個七七八八。

人家大好的年華，不可能一直等著自已。

這也是預料中的事，但餘安心中還是難受的喘不過氣，彷彿被揪住了一般。

“既然這樣，那我們也就放心啦，現在啊，我們就回去找先生給瞧個好日子，哈哈哈哈。。”

“哎呦，，你看你，咋說走就走，這大晌午的，不行！吃了飯再走！”

“不吃啦不吃啦，別忙活，走啦走啦，哈哈哈。”

“你看你，吃點再走就是。。。”

屋內客套了一會兒，還是“沒留住”，一行人到了門口。

“這樣，王大哥，我家妮子這會兒在地裡幹活呢，你呀，到了橋那邊就能看到，我帶你去瞧瞧。”

“這。。。不合禮數吧？再說我也沒備點什麼給閨女的啊。”

“那有啥啊，又不是正式見面，你呀，遠瞧著就好，不要打招呼不就完了。等你待會兒見了她那幹活勁兒呀，我保證你滿意。”

“這。。。”

“哎呀走吧走吧，我都不在意，你在意個啥，走走走。。”

“你說你個死人！又回屋幹啥！送送王大哥啊！”

忽然，熱情的呂英聲音尖銳起來，語氣中滿是嫌棄。

“給小梅帶點乾糧。。沒吃午飯呢。。。”

是一直沒說話的陸寶，悶聲回著。

此時突然安靜下來，如果餘安能看到門口的話，會發現這時呂英的臉上帶有一絲尷尬，和惱怒。

最終，呂英還是忍耐了下來，

“哦。。。看忙的，都給忘了，，你那個，，快點，大哥等著呢。”

“不礙事不礙事。。。”

沒過多久，響起了關上院門的聲音，呂英夫婦與客人離開家中，餘安同時躍進了院子裡。

微微垂著腦袋，望向陸小梅屋子的眼神透著黯然。

他來到那門前，開啟破爛的門板，彎著腰進去了。

空間不大，屋內一角還放著些農具。儘管如此，屋子主人竟將裡面收拾的一絲不苟，那泥土地面更是被掃地反出一絲暗光。

另一頭是石頭墊起來的木板床，上面是洗得發白的被褥，平滑整齊，略顯單薄。

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兒時的餘安也來過許多次，每次都是這般規整。

沒有過多停留，餘安來到床頭，將懷中銀票和金餅悉數放入席子下面，最後又掏出從老農那裡買來的糖塊，輕輕放了下去。

蓋上席子，手掌輕輕按在席上，臉上扯出一抹牽強笑意。

“走啦。”

口中呢喃一句

轉身，離開。

沿著村莊外圍走向天溝方向，揹著小梅而去的餘安並未回首，低頭快步走著，沒多遠，餘安突然狂奔起來，手中用布條裹著的長槍劇烈晃動著。

小白以為前者在和自已玩耍，當即鉚足了勁兒追去。

一路不曾停歇，繞開村莊，朝著大致方向奔跑著。

傍晚時分終於趕到那名為天溝的邊界處。

餘安臉不紅心不跳的像沒事人一樣，眼睛倒有些微紅，小白卻癱在腳邊，口中吐著舌頭哈著氣，百餘里不停歇跑下來，顯然是有些累的。

此時的餘安像是站在懸崖之上，俯視著下方被雲霧擋住的原始森林，鬱鬱蔥蔥，一望無際。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叫天溝了，如若溝底是地面的話，那麼餘安現在所處的高度無疑是在天上了。

左右兩邊的邊界延伸到了天邊，望不到頭。

餘安心中震撼不已，這麼陡峭的坡度，他懷疑當初甄無極與衛央能否順利下去。

不再胡思亂想，望向下方世界，抱起小白輕輕一躍。

快速下落的過程中不停在橫著長出來的樹幹上來回跳躍，以穩住自已下落的速度。

下到不知是否有三百丈的距離，終於到達天溝底部，餘安腳蹬崖面，一個後空翻轉穩穩落在平坦處。

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樹根爬出了地面，厚厚的落葉下盤根交叉著。抬頭望去，頂部已然看不清楚，只有茫茫雲霧繚繞。

餘安解開長槍布條，持在手中，戒備著向深處進發。

幾縷殘陽透過縫隙投射下來，照到餘安和小白身上。

二者漸行漸遠，一路上並未遇到什麼危險，來到一處矮趴趴的山林處，此時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

餘安繞著山腳走了沒多久，前方出現一處洞口。當下心中一喜，夜間有休息的地方了。

當即慢慢來到洞口處向裡面望去，見裡面空空如也，當即招呼小白進去。

餘安在洞內檢查一番後，便盤腿而坐，抿著嘴，臉色仍帶有淡淡傷感。

小白則是趴在洞口處，望著外面黑漆漆的天地，似乎對於天黑這種現象仍舊保持著不小的興趣。

天地寂靜無聲，洞內外漆黑如墨。

餘安突然面露喜色，喊了一聲“道爺爺。”

而後又沉默下來，似乎在仔細傾聽著。

最後，點點頭，道：“小子記著了，三年後，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