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安聽到老農回覆後笑容更甚。

“我就說聞到了甜味,果然。”

說罷,從兜裡拿出錢票,翻找半天,抽出一張遞了過去。

“給我拿一塊兒。”

“好嘞。”

老農伸手放入籃子中,拿出一顆紙包的糖塊,給到面前少年,收下了錢,當即要給餘安找錢。

“不用啦,沒多少錢,剩的給小傢伙買燒餅吧。”

餘安接過糖後,打趣一聲,轉身便走,未等老農。

“誒~這怎麼行,你等等,小夥兒,小夥兒。”

叫不住前方少年,幾句話時間,已經拉開了距離。

如此又走了大半時辰,天已大亮,路一側的村落中升起裊裊炊煙,是那農家正在燒飯。

餘安就這麼慢慢走著,慢慢打量著,脫離了困苦,不用終日操勞後,他看到了以前不曾注意到的景象,令他比較在意的是。

他見那夫妻倆躬耕于田壟,面朝黃土背朝著天。地頭邊上則有正在嬉鬧的小孩,到處奔跑,追逐著蝴蝶,小腳不慎踩折了過了冬的麥苗,引來父母嗔罵。

又見一對衣著寒酸的母子,那婦人眉眼含笑,一邊扛著鋤頭,一邊還剝著某種吃食,身側跟著個蹦蹦跳跳的小孩,小傢伙雙手搓了又搓,兩眼放光,緊緊盯著母親手中的吃食,不停地吞嚥著口水。好不容易,婦人將那東西送到小孩嘴邊卻又拿開了,旋即笑個不停,惹得小傢伙怪叫著,拽住母親的袖子撒嬌不已。

餘安不由想起兒時的一些事。

小時候特別愛吃手指,十根手指的指甲都被啃壞了,母親則去了村外,採了一些甘草,做成甘草片,打了孔將其掛在餘安胸口,從那以後,餘安便不再啃指甲,因為甘草片比手指好吃多了。

幼時的啟蒙學堂在鎮上,每日清晨,母親都會將小余安送到村口。有一次清早,村子裡來了個說書人,講那少年英雄天生神力,能騰雲駕霧。卻因懲治惡人而牽連了父母,聽到少年為救父母而自殺時,小余安一邊傷心地大哭,一邊跑去學堂,走出好遠。身後傳來母親的聲音,“他沒死——他被仙人救活了——不要哭了。” 母親氣喘吁吁,追到自已後邊,旁邊還有小梅,跟著點頭。

還有一次,與母親一起出門迎接回村的父親,二人坐在石橋上時,不知從哪竄來一隻野狗,齜著尖牙,吠叫著徑直衝向母子二人,餘安頓時被嚇得不知所措,母親迅速抄起腳邊棍子,擋在餘安面前,一邊揮舞棍子,一邊訓斥著那狗,野狗見狀停下,在二人周圍不停轉悠,尋找著破綻。就這樣對峙許久,才終於將那野狗趕走。

解除危險後,母親扔掉棍子,迅速轉過身抱住自已,手臂在微微顫抖。

到了夜間時,餘安迷迷糊糊醒來,聽到被子裡隱隱傳出幾聲嗚咽,是母親縮在父親懷裡悶聲哭著,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天,母親被嚇壞了。

。 。 。 。 。 。

漫步於回憶之路,餘安不覺間已走到石橋處,橋下流水潺潺不息,橋上景象一如三年前那般破舊,靜謐。

少年站在橋頭,向西望去,遠處,令少年魂牽夢繞的土包出現在視線中。

每次傍晚時分回村,經過石橋時,少年坐在橋上眺望的並非夕陽,而是他的至親!

少年走下官道,步入田間小路,徑直來到雙親安眠之處,趟過青草的小腿已被露水打溼。

他蹲下身,伸手拔起土包上的雜草,口中唸叨著旁人難以聽清的細語,

“孃親勿怪....孩兒...找你們...團聚... ”

除完草後,便蹲坐在一旁想著事情,手裡揪著草根。

沒過一會兒餘安便起身離開,不想與上田農忙的陸家村民照面,怕郡守府一事將他們牽扯進來。

一路繞開村民,從另一條小路進了村子。

與此同時,官道大路上,扛著揹簍的陸小梅與她父親一同出了家門。

不多時便來到自家門口,院門上的鎖不知被誰換了一把新的,餘安未做停留,來到側牆輕輕一躍跳到院子裡。

落在院子中的餘安打量著周圍,旋即臉色陰沉了下來,

院子裡被打掃的很是乾淨,連一根雜草都沒有。餘安不禁懷疑是不是這裡住進了什麼人。如今自已尚在人世,自然是不答應讓他人住進自已家裡。

邁開步伐,來到堂屋門前,本欲破開門鎖進入。卻見門上的鎖仍是三年前的那把舊鎖,他歪著頭微微思索一下,轉身便來到柴房。

柴房角落裡堆著木柴與碎秸稈,餘安站在上面,對著牆角位置扒了起來,很快便將木柴扒開來,拿起地上磚頭,底下出現一把鑰匙。

餘安拿起鑰匙,擦了擦鏽,來到堂屋門前,對著鎖孔插了進去。

咔嚓一聲

擰了幾次,終於將鎖開啟。

餘安推門而入,伸手扇了扇門上掉落下來的灰塵,眼前景象使餘安摸不著頭腦,屋子裡落滿了灰塵,根本不可能有人住過。

那為何要打掃院子呢?

餘安納悶,轉過頭看向院子裡,掃視一圈後,旋即恍然大悟。

拍了一下額頭,“糊塗了。。”

院子裡,掃帚和板凳擺放的位置正靠著柴房。

自已打掃完院子,在哪裡結束掃帚便隨手扔在哪裡靠著,板凳更是扔在院子中央,哪怕下雨也從不挪動它。

那姑娘每次見到後都要嘮叨一番,然後將掃帚和板凳靠在柴房的牆壁邊,一點小事,自已也不往心裡去,那姑娘便一直嘮叨,一直收拾。。

想著想著,餘安不禁露出笑容。。。

她還未出嫁。

十三四歲,小小的年紀,當初怎麼就一門心思想著要娶人家做媳婦了呢?好像自已當初也沒有想過小梅會不會同意呢。

餘安搖搖頭笑著,回想當初自已那點小心思,不免有些臊得慌。

不過細細想來,對於一個窮苦的小泥腿子,能娶著媳婦,在當時確實是個了不得的目標。

可如今呢?

自已踏入修行一途,且前路未卜,就算有心,也無力照顧小梅。

回陸家村時,餘安便打算著,偷偷留些錢財給她,讓她的日子過的好一些。至於以後的事情,那也只能看天意了。何況當初也不過是自已一廂情願,三年過去,也不知道那姑娘是個什麼想法,之所以如此打算,也算是給這件事情一個交代,有始有終罷了。

念及此,餘安也只能輕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