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魔的世界

在歐洲陷入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荷蘭的歷史學家赫伊津哈(Johan Huizinga)寫道:“我們都知道,我們是活在一個著魔的世界裡。”

納粹主義宣稱要提倡人對國家與同胞的至愛,可是在他們提倡“對國家的愛”時,其愛國主義卻變得像魔鬼一般地具有毀滅性,最後他們所得到的是和他們所追求的完全相反的結果——非但沒有為國家帶來榮譽,反而是帶來無止境的恥辱。

法國大革命的領導者羅伯斯庇爾(MaximilienRobespierre)在1794年的國民公會中這樣說:“我們前面的目標是什麼?是在和平中享受自由與平等……而恐怖統治無非就是即時的、 嚴厲的、不寬容的公義。”結果,他的“恐怖統治”卻是可怕的不公義,連他自已都沒有經過審判就被送上斷頭臺,成了犧牲品。

“自由與平等”無疑是非常美好的,但在這裡卻出了可怕的 差錯,使得原本髙尚的原則變得像著魔一般地瘋狂,最後它所帶來的,卻完全相反於革命所想要追求的正義。

這是怎麼回事?就是偶像崇拜。當我們把對自已同胞的愛絕對化的時候,就變成了種族主義;當我們把平等的愛看成至高的時候,就變成了對特權階層的仇恨與暴力。人類社會總是傾向於將美好的政治目標轉變成假神。

正如我在前幾章所提到過的,貝克(Ernest Becker)曾指出,在失去真神上帝的社會里,有許多人在愛情中追尋唯有宗教經驗才能提供的滿足;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則相信,金錢可以取代上帝。不過還有一種東西可能被人用來填補這個靈性的真空,那就是政治;我們也可以把政治領袖當成“彌賽亞”,把政治方針當作救命的教義,以至於把政治的實踐變成了宗教。

•政治崇拜的徵兆

當我們把某件事物當作崇拜的偶像時,會產生的一個徵兆就是懼怕;懼怕成為我們生活中的一個重要特質。當我們把偶像作為生活的中心時,就會對它產生依賴性,如果它在任何方面威脅我們,我們就會驚惶失措,我們的反應不會是說:“真糟糕,太困難了!”而是會說:“完蛋了,死路一條!”

這也許就是許多人對美國政治的走向會有極端反應的原因之 一。當某一個黨派贏得大選,輸掉的另一個黨派中就會有許多人公開說他們要出國遠走,因為他們對未來充滿了焦慮和恐懼。他們對其政治領袖和政策所存的那種盼望,在過去乃是單單保留給上帝和福音之工的,因此當其政治領袖失勢時, 他們就如同經歷死亡一般。他們相信,如果他們這一方的政治人物和政策不能掌權,那麼每件事都會崩潰。他們不承認自已與另一黨派之間實在有許多相同之處,卻單單專注在彼此的相異之處,以致他們的爭論影響了大局,造成惡劣的對立環境。

我們對政治崇拜的另一個徵兆,乃是不僅將反對者視為是錯誤的,更把對方視為是邪惡的。在上次總統大選之後,我84 歲的老母親注意到:“過去不論是誰當選,他就成為你的總統;就算他不是你選的人,他還是你的總統。但現在好像完全不同了。”現在每次選舉過後,總有相當多的人指責當選的總統缺乏道德上的正當性。在今日美國政壇上這種越來越兩極化和越來越苦毒的現象,更顯示出我們是把政治的實踐當作一種形式的宗教了。

究竟偶像崇拜是如何產生出恐懼和變得像魔鬼一般呢?

荷蘭裔的加拿大哲學家沃特斯(A1Wohers)教導說,從聖經的觀點來看,生命中最主要的問題是罪,而其唯一的解決之道是上帝和他的救恩;但非聖經的觀點則是將罪以外的事物當作是世界上最主要的問題,並且把上帝以外的東西作為主要的解決之道。然而這樣便將那些不全然是壞的事物變得像魔鬼一樣,並且也讓那些終極來說不美好的事物變成了偶像。沃特斯寫道:把上帝所創造的美好事物的一部分或某些現象單獨挑出來, 將它視為是人類生命戲劇中的邪惡角色,卻無視於進入世界的罪,這是非常危險的……有很多種類的事物都被這樣認定過……身體和情感(柏拉圖和許多希臘哲學家)、與自然界有別的文化(盧梭和浪漫主義)、組織的權威——特別是政府與家庭(大多數的深度心理學)、科技和管理技巧(海德格爾[Heidegger]與以羅[Ellul]) 聖經對此以獨特而毫不妥協的態度,否認所有想把部分的受造界視為是邪惡根源或視為是救主的嘗試。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政治圈經常充斥著誇大的盼望和幻滅,為什麼現在充滿毒害的政治性談話這麼多,為什麼當政治領袖失去權勢時,會出現不成比例的恐懼和絕望。可是為什麼我們會把政治的理想和目標神化或魔鬼化了呢?尼布林(Reinhold Niebuhr)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在政治崇拜中把權力當成了上帝。

•崇拜權力

尼布林是20世紀中葉卓越的美國神學家,他相信所有的人都在依賴感與無力感中掙扎。伊甸園中最原始的試探,就是不滿上帝所加給人的限制(創世記2:17:“只是……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並且人想要“如上帝”一樣掌握自已的命運。我們屈服於此試探,因此現在它就成了我們天性的一部分。我們不願接受自已是有限的、需要倚靠上帝的事實,卻竭力尋找能保證自已擁有能力掌管生命的辦法;然而這只是一個幻象而已。尼布林相信,這種普世性的不安全感製造出一種“決心掌權的意志”,主導著我們社會和政治上的 各種關係。他觀察到這種“決心掌權的意志”表現在兩方面。

首先,尼布林說,以自已國家民族為傲是一件好事,但是當國家的權力和繁榮變成不可妥協的絕對目標,因而否定所有其他的考量時,就會發生不受約束的暴力和不公義。當這樣的罪惡發生時,就如荷蘭的經濟學家古茲瓦德(Bob Goudzwaard)所說的,是將武力和繁榮偶像化了:

這樣的目標會把任何的手段都合理化……因此,當一個國家以物質上的繁榮為目標,把破壞自然生態的事合理化,或是許可有虐待個人甚至整個階層百姓的事發生,那麼這個物質上的繁榮就變成了偶像。當一個國家以軍事上的保障為目標, 把取消言論自由和取消法案審理程式的事合理化,或是許可虐待某個少數民族,那麼這個軍事上的保障就變成了偶像。

尼布林認為,整個國家會有集體性的“自我”,正如個人一般, 不同國家的文化也會有其優越感和自卑感。前者的例子是美國:美國人自詡為“自由國家”使得許多人看不到他們那種假冒為善的種族主義--對許多非洲裔美國人的歧視。一個社會也可能會發展出自卑感,因而變得具有侵略性並好戰。當尼布林在1941年寫書時,他很自然地認為納粹德國是這類崇拜權力的例子: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德國所受到的恥辱,讓整個社會積極地想要重新證明其力量與優越性。

我們很難畫一條清楚的界線,說這樣就是僅僅賦予某件事物一些價值,那樣就是已賦予它絕對的價值;就好像我們沒有精確的定義,來清楚地分辨愛國主義是否已超越範圍,而變成了種族主義及壓迫別人的帝國主義了,但是沒有人會否認, 許多國家常在不經意中就越界下滑了。然而嘲笑愛國主義的種種表現,或把它當作是邪惡的,並無濟於事。就如同我們前面所提到過的,被奉為偶像的東西原來都是美好和必需的事物,只是它們被當作了神明。路易斯說得很有智慧:

我們若以為本性中的某些衝動--例如母愛或愛國主義--是好的,而另外某些衝動是不好的,例如性慾和戰鬥本能,就是有了錯誤的想法……在某些狀況下,激起某些衝動是必要的, 例如已婚男子的性慾和戰士的戰鬥本能;但在某些狀況下,母親對兒女的愛或人對其國家的愛則需要被抑制,否則就會造成對別人的兒女或對別的國家有不平等的對待。

•將哲學變成偶像

尼布林還指出另一種形態的“決心掌權的意志”,那就是把政治哲學--而非人民--變成能拯救人類的信仰。當政治變成“意識形態”時,這情形就會發生。

“意識形態”通常是指標對某個主題的一組相關觀念,但是它也可能和其相似詞“偶像崇拜”一樣帶有負面的含義。意識形態就如偶像一般,是實體的有限的部分,但卻被提升到總結事物的層次。堅持某種意識形態的人,會認為他們的學派對於社會的問題擁有真實而完整的答案,但他們最大的問題是要其追隨者遠離對上帝的倚靠。

近一百年來,大量的西方思想家對所謂的“理想社會”有著 極高的期盼,但是從二次大戰末期到1989年柏林牆倒塌,這個信念逐漸動搖。喬德()是英國重要的不可知論哲學家,他於二次大戰結束後歸回基督信仰。他在《信仰的恢復》一書中寫道:

對於邪惡的看法如蕭伯納所表達的和現代心理治療理論所支援的,都認為邪惡是環境的副產品,因此也可以被環境加以 更改或除掉。(但看到二次大戰與納粹等暴行後)這種觀點現在看來無比的淺薄……這是因為我們否認了原罪的教義,以 致我們這些左派的人總是失望又失望……因為真正的失敗來 臨,因為國家和政客的行為……在這一切之上,更是因為一 再發生的戰爭。

這個時期所出版的最關鍵性的書之一,是幾個覺醒的作家所 寫的《失敗了的神明》(ThegodthatFailed),作者包括了柯斯勒(Arthur Koestler)、紀德(André Gidé等人。這本書的書名錶達得很清楚,它描述出政治的意識形態被當作“神明”,能給人絕對的承諾,而且要求人以生命全然委身於 它。

隨後,鐘擺就搖向另一端--擁抱資本主義的自由市場,並將之視為解決貧窮與不公等問題再現的最佳方案,因此許多人會說這就是今日新興的意識形態。事實上,亞當•斯密(AdamSmith)的《國富論》(TheWealthofNations)--這份現代資本主義的原始資料之一--似乎將自由市場神化了。他認為市場是一隻“看不見的手”,當它自由發揮時,不需要倚靠上帝或道德規範,就會自動使人的行為趨向社會的最大利益。 雖然現在言之過早,但從2008—2009年所發生的大規模經濟危機來看,這次人們對資本主義的不滿,可能也和上個世代對社會主義的看法相同。現在正有新的一波書籍,都在發掘解讀最近市場資本主義中的意識形態本質,這些書有暢銷類、學術類、世俗類和宗教類,其中甚至有的書名改為《失敗了的眾神明》,因為連自由市場都已經被當作有像上帝一樣的力量,可以讓我們得到快樂和自由。

尼布林指出,人類的思想經常會高舉某件有限的價值觀或事物,並將它當作最終極的答案,這樣我們便自覺能解決所有的事,而且認為那些反對我們的人都是笨蛋或壞蛋。但這正如所有的偶像崇拜一樣,會使我們盲目,例如激進的左派思潮認為,有權力的國家是救主,而資本家就是魔鬼;保守派 的經濟思想則認為,自由市場和競爭可以解決我們的問題, 因此自由派和政府就是快樂社會的阻礙。

然而現實遠不是如此單純。高度累進式的稅率結構會造成某 種不公平,讓辛苦工作的人沒有報酬,反而受到高稅率的懲 罰;但低稅率而沒有福利的社會,也會產生另一種不公平, 使得只有負擔得起醫療開銷和精英教育的家庭的孩子們,才 有享受美好前程的機會。簡言之,堅持某種意識形態的人, 不願意承認任何政治理論都有其明顯的副作用,他們也不願相信其反對者也可能有正確可取的想法。

在任何文化中,如果沒有上帝在其主體裡,那麼性愛、金錢和政治就會各自填滿不同人的心靈真空處。這就是為什麼政論中充滿越來越多意識形態和兩極化的言論。許多人對於現今許多有害的公開政論,將其歸因於兩黨間缺乏共識,但其實根源遠比這個理由更深。正如尼布林所教導的,他們是回到了這個世界的開始,回到了與上帝的隔絕,回到了瘋狂地努力要補償那無邊的赤裸與無力感;而真正解決這些問題的唯一途徑,乃是恢復和醫治我們與上帝之間的關係。

在聖經中有一個戲劇化的例子說到這方面的醫治。這是關於 一個君王的故事,他有著決心掌權的意志,因此使得他成為世界上最有權力的人。

•缺乏安全感的君王

在公元前6世紀,巴比倫帝國興起,取代了亞述和埃及,成為世界上獨霸一方的強權。不久之後它就入侵猶大國,攻下耶路撒冷,將以色列的精英階層,包括軍官、藝術家和學者 們都擄到了巴比倫,最後,當時已知的大部分西方世界都被巴比倫的君王兼將軍尼布甲尼撒所征服。但是根據聖經但以理書第2章的記載,這個全世界最有權力的人竟然晚上睡不著覺。

尼布甲尼撒在位第二年,他做了夢,⼼心裡煩亂,不能睡覺。王吩咐人將術士、用法術的、行邪術的和迦勒底人召來,要他們將王的夢告訴王。他們就來站在王前。王對他們說:“我作了⼀一夢,⼼裡煩亂,要知道這是什麼夢。(”但以理書2:1—3)尼布甲尼撒王為這個夢心裡煩亂。他夢到了一個高大如塔的巨像,可能這是他希望世人對他的印象--“常勝不敗的巨人,在世界上居高臨下”,但是這個巨像卻有一雙“泥腳”,並且最後被砸得粉碎。他在冷汗中驚醒,心中起了疑惑:難道這是表示他的帝國將要被傾覆?還是有人會來利用這個隱藏的弱點?許多追求權力的人都是極為焦慮和害怕的,但尼布林 認為,他們是因為焦慮和害怕,才追求政治上的權力。不過, 就算害怕不是人追求權力的動機,它也是經常伴隨著有權力的人。有權力的人都知道,他們是被人嫉妒的物件,彷彿站 在其競爭者瞄準鏡的十字準星中間,而爬得越高的人就可能 摔得越慘,因為他有太多可能會失去的東西。

當麥道夫(Bernard Madoff)因為詐騙650億美元而被判150年徒刑時,他公開責備自已的驕傲。過去,他曾經有一年虧損了相當多的錢,但他“身為財務管理師,不能承認這樣的失敗”;他不能接受承認以後將帶來的權力和名聲的損失。 當他開始藉著龐茲騙局(Ponzischeme)來隱藏自已的漏洞時,“騙局越滾越大,他更無法承認錯誤”,他總是以為自已“有辦法挽回局面”。

因此,雖然權力常常是由害怕而產生,但是它也會生出更多的恐懼。尼布甲尼撒王的這個夢把他的不安全感暴露出來, 讓他如坐針氈極為不安,但是有權力的人通常極不願意承認他們所感到的軟弱無力。

•對無力感的恐懼

尼布林在他的《人的本性與命運》一書中講到罪惡、政治與權力,而尼布甲尼撒王正可以作為一個範例來研究。尼布林在“罪人”一章中指出:“人有不安全感,並且……他要藉著決心掌權的意志來勝過這個不安全感……他假裝自已是不受限制的。”

其實人類對於自已的生命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權力,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五的事件都不是人所能控制的,包括自已出生的時間和地點,父母與家人,童年的環境,身材的高矮胖瘦,遺傳而得的才幹,以及絕大多數的環境遭遇。簡言之,我們這個人和我們所有的東西都是上帝所賜予的;我們不是無限的創造主,而是有限而必須依賴的受造者。

英國詩人亨利()在青少年時期就有一條腿被鋸斷,但是他仍然努力奮發成為一位作家與評論家。青年亨利勇敢地寫下了著名的拉丁文詩《不被征服》(“Invictus”)。縱然窄門無比險窄,儘管嚴懲綿延不盡,我是自已命運的主 人,我是自已心靈的統帥。

然而正如尼布林指出的,亨利的話過度誇張,是扭曲現實、“被驕傲之罪所感染的”觀點^。雖然沒有人應該忽視學習克服障礙的重要性,但是亨利若沒有與生俱來的文學才華,又沒有高於一般水平的智商,也沒有父母和社會關係,那麼他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他有點像尼布甲尼撒王的情況,被迫要面對自已的軟弱無力:因為亨利的女兒在五歲時就過世了, 他一生都沒有從這個打擊中走出來。在這個充滿無法克服的力量的世界上,他只是一個渺小而有限的人。

如果尼布林所言是對的,而且人類對於軟弱無力的恐懼是根 源於他們與上帝的疏離,那麼人類必定會發展出許多方法來 處理這個問題,而不只是藉著政治和政府來解決而已。權力 這個偶像是一個“深層偶像”,可能會在許多其他種類的“表層偶像”中表達出來。

我在大學時代認識了一個人,他在歸信基督之前是一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他的作風是引誘一名女性,在和她發生性 關係以後就將之棄如敝屣。當他接受基督信仰之後,立刻就改正了自已在性愛上的惡習,並且積極投入基督教的事工。 可是在他心中的深層偶像並沒有改變:他在每次上課或討論中,仍然是既好辯又喜歡控制全域性;在每次開會時,他總是要爭取主導權,不論是否有如此的安排。他在對不信主的人分享自已新得到的信仰時,經常說話傷人而且態度嚴苛。

很明顯,他的人生意義和價值並未轉移到基督身上,而仍然是在自已身上--要以權力控制別人,這樣他才會覺得人生有活力。這就是他要與異性發生關係的原因;他不是受她們吸引,而是要證明自已有能力去得到自已想要的人,一旦他達到了目的,就會對她們失去興趣。這也是他想要參與基督教事工的原因;他不是有興趣要去服侍上帝和別人,而是要擁有那種知道自已是對的、自已握有真理的權力。他的權力偶像把它自已隱藏起來,但用別的形式表現出來:先是性關 系的形式,然後是宗教的形式。

因此,權力偶像並不只限於那些很有權力的人才有,你也可以在微小、不明顯的地方追求權力,例如在鄰里之間恃強稱霸,或在某個機關小部門呵斥幾個屬下。權力偶像圍繞在我們四周,我們該怎麼辦呢?

•被呼召要謙卑的君王

尼布甲尼撒王的謀士們不能為他解夢,最後有一個被擄在王宮中服侍的猶太人進前來,他的名字叫做但以理。雖然尼布甲尼撒王不記得夢的內容,但是但以理仍能靠著上帝的能力而知道這個夢,並且能解釋這個夢。

王啊,你夢見⼀個大象,這像甚高,極其光耀,站在你面前, 形狀甚是可怕。這像的頭是精金的,胸膛和膀臂是銀的,肚腹和腰是銅的,腿是鐵的,腳是半鐵半泥的。你觀看,見有⼀塊非⼈手鑿出來的⽯頭打在這像半鐵半泥的腳上,把腳砸碎,於是⾦金、銀、銅、鐵、泥都⼀一同砸得粉碎,如夏天⽲場上的糠秕,被風吹散,⽆無處可尋。打碎這像的石頭變成⼀座⼤山,充滿天下。(但以理書 2:31—35)這個大像代表世上的國家,它以巨大偶像的模樣出現,代表世人將權力和成就偶像化。它就是人類的文明--商業與文化、統治與權力,都是人類為了榮耀自已而有的作為。但是一塊巨石把這個偶像砸得粉碎,這石頭與偶像的材料明顯不同,它是“非人手鑿出來的”,即是從上帝而來的。雖然石頭的價值似乎比不上大象身上的那些金屬材料,但終極來說它是最 有力量的材料,而且如但以理所說,它是將來要臨到世上之上帝的國(但以理書2:44)。

這個夢是呼召人要謙卑。雖然環境似乎常有利於猖狂的暴君, 但不論是緩慢的或是快速而戲劇化的,上帝最後還是會把他們拉下臺握有大權的人應當要知道,權力並不是出於一已的成就,而是上帝所賜予的,並且人間所有的權柄到最後都必定會瓦解。

上帝藉著這個夢要叫尼布甲尼撒王改變他對上帝的觀念。身為異教徒的他,是相信多神的,即世界上有許多的神明和超自然的力量,他並不相信只有一位超越的、全能的、制定一切律法的上帝,而且每個人都要向他負責,包括他自已在內。這個夢告訴他有一位至高的上帝,他擁有全權並會審判世人, 而且他也得向他交代他是如何使用權力的。

•尼布甲尼撒王接受了這個資訊。

當時,尼布甲尼撒王俯伏在地,向但以理下拜,並且吩咐⼈人給他奉上供物和香品。王對但以理說:“你既能顯明這奧秘的事,你們的上帝誠然是萬神之神、萬王之主,又是顯明奧秘事的,(但以理書2:46—47)尼布甲尼撒王宣告上帝是“萬王之主”,這個全世界最有權力 的人在此竟然俯伏在地--這樣謙卑的舉動,實在與尼布甲尼撒王平日所習慣的驕傲不相稱。

•幻象:我們以為自已能掌控成功

在此我們學到了神學的重要性,因為我們中的許多人對權力和控制慾的上癮,是來自對上帝的錯誤概念。我們自已所製造的神明,才可能會容許我們成為“自已命運的主宰”。

社會學家史密斯(ChristianSmith)用“道德性、治療性的自然神論”這一名稱,來稱呼大多數美國年輕人對上帝的理解。他在《探索心靈:美國青少年的靈性與宗教生活》(Soul Searching:The Religious and Spiritual Lives of American Teenagers)一書中,描述了這套信仰的內容:上帝會賜福給那些盡力過有道德又高尚的生活的人,並會帶他們去天堂(“道德性”);人生的中心目標不是犧牲或舍已,而是要快樂、自我感覺良好(“治療性”)。雖然上帝真的存在,而且是他創造了世界,但除非我們遇見問題,否則不需要他特別介入我們的生活之中(自然神論的觀點)。

事實上,這種對上帝的看法就會讓你做自已命運的主宰、靈魂的統帥,以為救恩和幸福全是靠你自已。有人認為這種“道德性、治療性的自然神論”,只會在舒適富裕的社會中和享有 特權的人群中發展出來。這些最優秀的“人上人”都熱切地想把他們的地位歸功於自已的聰明、才智和勤奮工作,但真實的情況卻遠為複雜,因為還有其他的因素會決定一個人的成功與否,例如個人的關係網、家庭環境,並且有時也可能純粹是好運而已。

我們可以說這是三個因素--遺傳、環境和個人選擇--下的產品,而前兩者是我們所無法控制的,因此我們對於自已的成功並沒有多大的貢獻,並不像一般人對上帝和對現實的觀點讓我們自認為的那樣,自已那麼有功勞。

流行文化常告訴年輕人說:“只要你下定決心,就一定能做你想做的人。”可是對於一個身高只有160公分,卻很想要成為美式足球職業後衛球員的18歲男孩來說,這樣的話就顯得非常殘酷。舉一個極端的例子,如果你不是生在現在的地方,而是在極端落後國家,那麼無論你多努力工作或多有才華,最後可能還是活在貧窮和無力之中。想一想你的家庭背景對你的影響:也許你年輕時想,絕對不要像你的父母,而要做你想做的人,但是到了人生的一半時,你就會越來越清 楚地看到,你的家庭對你的影響力有多麼大。

葛拉威爾(Malcolm Gladwell)在他的書《異數:成功的故事》中提出許多個案研究,顯示了我們的成功大部分是受到環境的影響。他舉了一個有關很多猶太裔紐約律師們的例子:他們都出生於20世紀30年代前後,這個“意外的時間”讓他們享受到不少好處,包括他們上學時學生比較少,所以老師對他們的關照比較多;而且他們那個時候,正好有機會進入高品質低學費的法學院;此外,因為當時反猶太人的風潮盛行,他們被所謂的“白鞋”(white-shoe)律師事務所排斥,所以被迫走進有成就的律師不願意進入的專門領域中, 例如關於代理權方面,但這卻在20世紀70—80年代開始的公司惡性收購合併的混戰中,讓他們佔盡優勢,也都賺了 大錢。

雖然我不同意葛拉威爾的看法(我還是認為遺傳、環境和個人選擇三者有相等的重要性),但是他的書大大地證明了一般人想法的謬誤,即我們以為我們對於自已的成功有很大的功勞。其實塑造我們成為現今這個樣子的力量或因素,絕大多數是在上帝的手中,因此我們不應該如使徒保羅所指出的:“自⾼自大,貴重這個,輕看那個。”⽽要反省:“使你與人不同的是誰呢?你有什麼不是領受的呢?若是領受的,為何自誇,彷彿不是領受的呢?”(哥林多前書4:6-7)尼布甲尼撒王原是將他的興起掌權歸功於自已,現在他開始謙卑下來,而且也開始改變對上帝的錯誤看法。但這改變還不夠深,還需要上帝更多的介入。

•發狂的君王

但以理書第4章中說到,尼布甲尼撒王說他自已“安居在宮中,平順在殿內”,但這時他又做了一個夢,這次的夢不只讓他困擾,更把他嚇壞了。他在這個夢中看到一棵大樹:“那樹……⾼得頂天,從地極都能看見……凡有⾎氣的都從這樹得食。(”但以理書4:11—12)後來他聽到有呼叫的聲音說:“伐倒這樹!”又聽到這聲音稱那樹為“他”,並且說:“樹不卻要留在地內使他的⼼改變,不如⼈心,給他一個獸心,使他經過七期(‘期’或作‘年’)。”

尼布甲尼撒王在戰兢恐懼中傳喚但以理來。但以理聽到了這個夢就臉色發白、心意驚惶,他沉默地站了片時,就向王解說:王啊,講解就是這樣:臨到我主我王的事是出於⾄高者的命。你必被趕出離開世人,與野地的獸同居,吃草如牛,被天露滴溼,且要經過七期。等你知道⾄高者在人的國中掌權,要將國賜與誰就賜與誰。守望者既吩咐存留樹木,等你知道諸天掌權,以後你的國必定歸你。王啊,求你悅納我的諫言,以施⾏公義斷絕罪過,以憐憫窮人除掉罪孽,或者你的平安可以延長。(但以理書4:24—27)尼布甲尼撒王的第一個夢就像學校裡的一門課程,用一般性的描述講到了上帝的品格以及人類權力的特色,但這次上帝就是針對個人了。學校的課程沒有起什麼作用,尼布甲尼撒王仍然是個暴君,依舊壓制某些種族、階層和窮人(但以理書 4:27),現在上帝要教導他該學的功課,但他還是有盼望的——樹雖被伐倒,但是樹墩仍然留著,將來還可以長回來。 上帝不是在懲罰、報復和毀滅他,而是在管教他:加諸痛苦的目的,是為了要改正和救贖。

那麼,上帝要教導尼布甲尼撒的心所學習的功課是什麼呢?就是:“⾄高者在人的國中掌權,要將國賜與誰就賜與誰(或立極卑微的⼈執掌國權)。”這意思是說,所有成功的人都只是接受上帝所賞賜、人所不配得的恩典而已,即使是已經爬到世界權力、財富和影響力的頂端,事實上還是“最卑微的”——並不比別人強。這就是福音的基本原則: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是恩典所帶來的,並非靠著我們的“行為”或努力。

上帝彷彿是這樣對尼布甲尼撒王說:“尼布甲尼撒啊,你必須瞭解,其實你的權力是我以恩典賜給你的,如果你真的明白這一點,你就會更輕鬆而有安全感,也會更謙卑而公正;但是如果你以為你的地位是自已努力得來的,那你就會一直活在恐懼裡,而且對別人依舊殘酷。”

過了⼗二個月,他遊⾏在巴比倫王宮裡(原文作“上”)。他說:“這⼤巴比倫不是我用大能大力建為京都,要顯我威嚴的榮耀嗎?”(但以理書4:29—30)這個王俯視他的領土,就心生驕傲。就在此時,有聲音從天上對他說:“你的國位離開你了。你必被趕出離開世人,與野地的獸同居,吃草如牛,且要經過七期。等你知道⾄高者在人的國中掌權,要將國賜與誰,就賜與誰。(”但以理書4:31—32)他立刻罹患了一種顯然是極嚴重的精神疾病,因為他的狂亂狀況,無法住在皇宮之內,必須在宮外與牲畜同居。

•從驕傲之死中復活

這是怎麼回事呢?罪帶出的最大諷刺之一,是當人類想要超越自身而做上帝時,反而墮落得連人都不如。當人想做自已的上帝,為自已的榮耀和權力而活時,反而會產生最野蠻、 最殘忍的行為。驕傲讓你失去人性,成了掠食的動物。這就是發生在尼布甲尼撒王身上的事。

在路易斯所寫的童話故事《納尼亞傳奇:黎明踏浪號》TheChronicles of Narnia:The Voyage of the Dawn Treader)中,主角之一是一個名叫尤斯塔斯(Eustace Scrubb)的男孩,他很明顯對權力有著很強烈的慾望,但是他所表現的 方式就是小學生的惡劣、小氣:他欺負和虐待動物,說閒話, 奉承討好成人的權威;活脫脫就是一個在訓練中的尼布甲尼撒王。

有一天晚上,尤斯塔斯在山洞裡找到無數的寶藏,他興奮地開始想象從此自已的人生將要享受的福氣和將要掌握的權力。 可是當他醒過來時,竟發現自已變成了一條可怕的惡龍,這可把他嚇壞了。“他睡在惡龍的儲物庫裡,心中都是貪心和惡龍會有的想法,他已經變成一條惡龍了。”

他變成惡龍是一個“宇宙性自然的結果”,因為他的思想象惡龍,他就變成了惡龍。當我們把自已的心定準在權力上時, 我們就變成了冷酷的掠食動物;我們變成了我們所崇拜的物件。

尤斯塔斯現在變成大有能力的動物,遠超過自已所夢想的,可是他還是充滿害怕、醜陋,而且非常孤單。這當然是權力本身對人所產生的作用。尤斯塔斯因著自已的變形而感到驚恐、謙卑,渴望能再變回一個正常的男孩;當他的驕傲漸漸消逝時,他心中的偶像崇拜就漸漸得到醫治。

又有一天晚上,惡龍尤斯塔斯遇到了一隻神秘的獅子,獅子向他挑戰,要他脫下他的龍皮。他努力地脫了一層皮,可是發現在裡面的仍然是惡龍;他又反覆嘗試,可是結果還是一樣。最後獅子說:“你得讓我來幫你脫下龍皮。”

我可以告訴你,我很怕他的爪子,可是我現在已經幾乎絕望了,所以我就平躺下來,讓他來做。他所撕下的第一層皮是如此之深,我還以為自已的心都被撕裂了。他開始撕我的皮時,那種痛的感覺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他把獸皮完全撕掉了,就丟在草地上——我以為自已已經撕過三次了,只是我自已做的不痛而已;他撕掉的皮比我撕的厚多了、黑多了,而且有更多的瘤塊。而我現在既光滑又柔軟,就像剝了皮的樹枝,而且體積比我從前更小……我又變回一個男孩了。

這個童話裡的獅王阿斯蘭(Aslan)代表基督,而這個故事見證了所有基督徒所發現的事實——驕傲會帶來死亡、崩潰和失去人性。但是如果你在它們面前能謙卑,而不是苦毒怨恨;能轉向上帝,而不再為自已的榮耀而活;那麼驕傲所帶來的死亡便可引導你復活,最後你就會站起來成為完全的人, 擁有柔軟的心,而不是剛硬的心。

尼布甲尼撒王身上所發生的事也和這類似,以下是用他自已的話所說出的見證:

日子滿足,我尼布甲尼撒舉目望天,我的聰明覆歸於我,我便稱頌⾄高者,讚美尊敬活到永遠的上帝。他的權柄是永有的,他的國存到萬代……那時,我的聰明覆歸於我,為我國的榮耀威嚴和光耀也都復歸於我,並且我的謀士和⼤臣也來朝見我。我又得堅立在國位上,⾄大的權柄加增於我。(但以理書4:34,36)當他“舉目望天”向著上帝時,其結果並不只是恢復了自已的聰明,更是“⾄大的權柄加增於我”,比以前的權柄更大了。這是更深的恩典模式,我們可以在耶穌身上看到更超絕的榜樣。我們的心會說:“我要升高,我要為了自已而升得像至高者那麼高。”但耶穌則是說:“我要降低,我要為了他們而降卑。”因此他成為人的樣式,並且為我們的罪而死在十字架上(腓立比書2:4—10)。耶穌放棄一切的權力,並且為了拯救我們而來服事;他死了,卻為我們帶來了救贖與復活。所以, 當你像尤斯塔斯、尼布甲尼撒王或耶穌那樣落到極軟弱的光景時,如果你能說“父啊,我將我的靈魂交在你⼿裡”(路加福音23:46),你就會經歷到成長、改變及復活。

耶穌的榜樣和恩典醫治了我們決心掌權的意志。當我們感到軟弱無力時,正常的反應是否認這種感覺,而且去找可以被我們操縱控制的人,好讓我們可以繼續否認;但是耶穌向我們指出另一條路:他藉著放棄權力及付出服事,而成為古往今來最有影響力的人。然而耶穌不只是榜樣而已,他更是救主; 因此我們只有藉著承認自已的罪、需要和軟弱,並將自已投身在他的憐憫中,我們才能在他的愛中得到最終的安全感, 而且得著能力而不去壓迫別人。不安全感已經過去,對權力的慾望也連根拔起,就如某位傳道人所說過的:“升高的道路是要往下走,下降的道路則是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