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討論過一些個人的偶像,例如愛情、 金錢(財務上的成功)、權力(政治上的成功)。我們要認出 這些假神並不難,但是還有一些對我們有影響力的偶像並不在我們心中,而是隱藏在我們的文化和社會中。

•利益之神

最近在《紐約時報》週日版的意見專欄中,有人寫到他的朋友瑪麗莎——她才29歲,是摩根資產管理公司()剛被解僱的副總裁。“雖然每個人都還對華爾街很憤怒……但是瑪麗莎並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的那種貪心、邪惡的股票投機者--那些當公司在水深火熱之中時,還能坐收百萬美元的年終獎金的人。”她雖擁有高薪,但對朋友和慈善機構都極為慷 慨。她的專長是在證券化次級房貸、學生貸款和信用卡債務這些方面:“她把這些貸款像拼圖般地整合在一起,再出售給投資者,這對經濟崩潰會有很壞的作用,但她卻沒有想到這一點 -「雖然她可能應該想到」。”

為什麼她沒有想到呢?正如本書第四章中海奇(Nathan Hatch)校長所說的,我們的文化並沒有教導學生對於職業和工作要問這類的問題。通常學生所問的問題只有一個 -年薪是多少?

在2009年哈佛大學商學院畢業典禮的前一天,在一個非正式的典禮上,接近一半的畢業生宣誓要“行出最高的正直品格”,拒絕“圖謀個人狹隘野心的決定與行為”,並且工作的態度是要“提高我所服務的企業對社會所能創造的長期貢獻的價值”。報道這件事的《經濟學人》雜誌對於這個“工商管理碩士的誓言”(MBAOath)作了一番評論,提到了經濟學家弗裡德曼(MiltonFriedman)所宣稱的企業經理人唯一僅有的目標——為股東追求最大的利潤。按照傳統的看法, 這就是商業提供共同利益的唯一方法,是藉著創造就業機會和生產新的產品而達成的。市場本身能夠獎勵正直並處罰不誠實;如果你說謊或欺騙,它會抓到你,讓你損失金錢。因此商業的唯一目標,就是要追求最大的利潤,而其他那些有關管理倫理或是商業社會良知等的討論,都是廢話。

簽署這個誓言的人切望自已不會如此。追尋利潤的經理人會動手腳來快速提升股價,卻讓公司的長期健康受損,並且也犧牲了它的員工、客戶和環境。然後,他們自已撈了一筆, 卻留下爛攤子讓大家更窮。雖然有人指出,付員工高一點的薪水,並給他們更好的工作環境,長期下來會更有利益,但 這並不是必然而自明的結果。因此,要這樣做的原因,必須是由於這做法的本身是美好和正確的,而不是想以此方法來獲得更大的利潤。

不只如此,誠實和正直也不總是會帶來商業的成功。在某些 特別的情況下,誠實的做法會造成財務上的虧損,所以若僅是嚴格地依照成本和利益的分析去做,就會認為還是值得去冒被拆穿謊言的風險。因此,像誠實、改善員工的待遇和環境等這類事,必須是因為其自身的美善而做--它們就和利潤一樣重要--否則是不可能一直保持誠實正直的。

簽署這份誓言的人認為,利益已經變成了一個假神--一件好事卻被賦予絕對的價值,而其結果就帶來道德和社會的崩潰。 他們的誓言是一種針對文化偶像的努力,而這個文化偶像已經對社會秩序產生了廣泛而系統的影響。

• 文化中的偶像

戴爾班科(Andrew Delbanco)在《真正的美國夢:對盼望的沉思》一書中寫道:“我將用‘文化’這個名詞來代表一些故事和象徵--我們想借之剋制或隱藏那種悲哀的懷疑,就是懷疑我們實際上是活在一個毫無意義的世界裡。”

每個文化的核心就是這文化主要的“盼望”所在,就是它對其成員所解釋的生命意義。戴爾班科藉著檢視美國在不同時 代的基本盼望,而認為美國的文明發展分為三個階段,他將這三個階段按照先後次序命名為“上帝、國家與自我”。

在第一個時代中,“文化的盼望主要是表達在一個基督教的故事中,它指出苦難與歡樂的意義,並且應許人將從死亡中得拯救”。

在第二個時代中,“啟蒙運動除掉了有位格的上帝……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神化的國家觀”。戴爾班科認為,第二個時代一直到20世紀60年代才逐漸結束,將早前屬於上帝的神聖地位轉移到美國本身,因此把國家看成是“救贖主”,而美國的政府體系和生活方式則成為全世界的盼望所在。

在今天,人們對於生命意義和超越人生的需要已經脫離了其他更重要的事物--唯獨自我與自由選擇是最重要的。在年輕人中,國旗飄揚、“美國第一”的情結已經不再,現在的人生 意義在於掙脫社會中種種的約束,以爭取個人最大的自由來創造自我。

其實戴爾班科的文化分析在本質上就是偶像分析。將現在這個時代稱為“自我”的時代,正可以解釋為什麼追求最大利潤的想法變得如此地有力量。現在我們看到了塑造和驅動我們的機制的複雜性。如果一個文化的核心“盼望”不是上帝自已,那就必定是假神,因此,偶像的形式不一定是個人化的,也有可能是整體化及系統化的。如果我們完全融入某個社會的人群當中,而他們普遍地認為從屬於某種偶像崇拜是正常的狀況,那麼我們就幾乎不可能察覺和分辨出這個偶像。

我們不應該以為某種文化的偶像崇拜比另一種文化的偶像崇拜情況輕微。傳統的社會傾向於把家庭或宗族視為絕對、終極的權威組織,如此就可能會導致因家醜而動私刑,或把女性當作私人產物,或以暴力對待同性戀者。西方的世俗文化則是把個人的自由當作偶像,因而導致家庭瓦解,物質主義 猖狂,事業至上,以及把愛情、美貌、利益偶像化。

我們要怎樣才能減少被文化的偶像所奴役呢?戴爾班科指出, 在人類歷史的開始之時,社會是環繞著上帝與宗教而建立的。所以如果我們要解決文化的問題,是不是就應該要更加宗教化?不一定!因為無所不在的偶像崇拜,也滲透到了宗教的範圍裡面。

• 宗教中的偶像

偶像就是一些我們所追求的事物,而我們想要從其中得到唯有上帝才能賜予我們的東西。當宗教團體把教義性的真理高舉到代替上帝的位置而成為假神時,就會產生很廣泛的偶像崇拜;而當人只靠著正確的教義來維持他們與上帝的關係, 卻不依靠上帝自已和他的恩典時,這種情況就會發生。這是一個深層次的且致命的錯誤。若是你已經滑到了自義的情況, 其徵兆就是你變成了聖經箴言書中所描述的“褻慢人”。褻慢人對於反對他們的人總是表現出藐視和傲慢,不會以恩慈相待,而這便顯示出他們並不把自已看作是蒙恩的罪人;相反,他們所信靠的是自已觀點的正確性,並因此以為自已高人一等。

在宗教團體中所流行的另一種偶像崇拜,是將屬靈的恩賜和侍奉的果效變成偶像。很多人常常把屬靈的恩賜(才幹、能力、表現和成長)錯誤地當成了聖經中所說的聖靈的“果子”(仁愛、喜樂、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實、溫柔、節制)。甚至有些傳道人雖然在頭腦裡相信“唯獨靠恩典得救”,但心中仍然感覺自已在上帝面前的地位,主要是和自已所服侍和所改變的人數有關。

另一種宗教中的偶像崇拜與道德生活的本身有關。正如我在 前面曾經以很長的篇幅討論過的,人心的自然本能就是會想用道德的表現來控制上帝和控制別人:因為我們過的是善良和有道德的生活,所以上帝和我們所遇見的人就欠我們一 個尊重和支援。儘管我們口稱耶穌是自已的榜樣和激勵,但 我們仍然想靠自已在道德上的努力來贏取救恩。

戴爾班科提到啟蒙運動如何帶來文化大勢的轉移,淘汰了正統的宗教,而以美國系統或個人自我實現等其他事物來取代上帝的位置。但這轉移的結果並不好,用國家取代上帝就產生了文化上的帝國主義,而以自我代替上帝就產生了本書所討論過的許多功能失常的關係狀況。

為什麼我們的文化會如此全面地放棄以上帝為核心的盼望呢? 我相信這是因為我們的宗教團體從以前到現在都一直充斥著這些假神^把正確的教義、屬靈的恩賜、事奉的果效、道德的生活製造成偶像,導致內部不斷出現矛盾,也造成人的傲慢和自義,以及對那些觀點不同者的壓迫。這些宗教上偶像崇拜的毒害,已經廣泛地造成了人們對所有宗教的不滿,尤其是對基督教;他們認為已經試過上帝,現在要試試其他的盼 望,於是就帶來了毀滅性的後果。

• 約拿的使命

我們不只需要面對心中的偶像,那些在文化中和宗教中的集體偶像更增加了個人偶像的威力,共同創造了一個充滿毒害的混合體。一個自覺無力的貧窮青年,很容易就被種族和宗教仇恨所煽動,而激情地投身於社會運動中;一個在家中得不到愛的女孩,所成長的環境若是注重光鮮亮麗的消費文化, 就很容易產生厭食症的困擾。這些驅動我們的偶像是很複雜的、有許多層次的,而且大多是隱藏的。

關於這一點,聖經中最好的例子可能就是約拿的故事了。很多人以為這只是一個兒童主日學所講的故事,說到一個人被大魚所吞吃。其實不然,這是一段有深度而精心描述的經文, 說到偶像在許多層面上驅使我們行動,讓我們在自以為遵行上帝命令的時候,其實是走得離上帝更遠。這個故事真正令人震驚的高潮是在最後結束的時候,遠在約拿被大魚吐出來之後;但故事在最開始時,就巧妙地介紹了這一段充滿張力的劇情。

耶和華的話臨到亞米太的⼉子約拿,說:“你起來往尼尼微⼤城去,向其中的居民呼喊,因為他們的惡達到我面前。(” 約拿書1:1⼀2)從聖經列王紀下14:25中,我們知道約拿曾要以色列王耶羅波安為了收回以色列邊界之地而擴充軍力;雖然他同時代的先知阿摩司和何西阿大力地抨擊王室統治的敗壞,但是約拿似乎刻意不理會以色列王的胡作非為,一心就是要在愛國主義的狂熱下建立國家的軍力和影響力。這樣的先知當然會對上帝要他去尼尼微城傳道的命令大為震驚。

尼尼微城是亞述帝國的軍事中心,是當時全世界最強大的都市,它的武力對以色列與鄰近諸國構成了極大威脅,因此, 以色列若是做出任何對亞述有利的事,就等於是自尋死路。

雖然上帝的命令只是要約拿去向尼尼微城的居民“呼喊”說他們的邪惡已經達到上帝面前,但是約拿清楚地知道,若不是為了讓他們在將受審判的結局上有轉變的機會,就沒有理由要去警告他們(約拿書1:1-2)。

此處上帝是要在憐憫中臨到他百姓最大的敵人——再沒有比這個更不合常情的任務了;上帝居然派一個愛國的猶太先知去做這件事——再沒有比他更不像特使的人了。上帝差派約拿去做一件他絕對認為是不可思議的事,然而這就是他的使 命,他就是那個使者。

• 逃跑的人

約拿卻起來逃往他施去躲避耶和華。下到約帕,遇見⼀只船要往他施去,他就給了船價,上了船,要與船上的⼈人同往他施去躲避耶和華。(約拿書1:3)

約拿故意不遵守往東邊尼尼微城去的指示,而朝著反方向的 他施逃跑,那是當時所知世界最西邊的城市。為什麼他選擇去做最違背上帝的事呢?關於約拿內心的動機,要到約拿書的第4章才會顯明,但此處經文給了我們一些線索,解釋為什麼他竟如此明目張膽地違背上帝直接的命令。

約拿可能是因為害怕失敗。上帝差遣一個孤單的希伯來先知, 要他去全世界最強大的都市,呼召他們在他的上帝面前屈膝下拜。他這樣做的唯一可能反應,似乎就是遭受嘲笑,甚至老命不保。傳道人都會想去那些人心柔軟可塑的地方。

但是他也可能害怕使命會成功,即使成功的機率很小。亞述是個殘暴的帝國,它向以色列索取貢銀,就是一種國際性的保護費,因此如果約拿去警告尼尼微城的人,他們就有機會不必接受上帝忿怒的懲罰而能繼續存活,繼續威脅著以色列。 身為一個愛國的以色列人,約拿可不想和這種使命沾上邊。

那他為什麼要逃跑呢?答案還是偶像崇拜,但這是一種非常複雜的偶像崇拜。約拿有他個人的偶像——他所想要的,更 多是事奉的成功,而不是對上帝的順服;而且他也被文化的偶像所塑造,因此他更重視以色列國家的利害,而不重視對上帝的順服及尼尼微人的屬靈好處。

最後,約拿還有一個宗教的偶像,那就是道德上的自義--他看自已高過那些邪惡的異教徒尼尼微人,他不願看到他們得救。約拿的文化偶像和個人偶像融合在一起,成了一個隱藏的、有毒害的混合體,連約拿自已也不知道,但卻導致約拿叛逆了這位他原來以能夠服事他為榮的上帝。

• 在海里的約拿

約拿上了船,想要逃離上帝和他的使命,但是上帝使海中起暴風,船幾乎要沉沒了(約拿書1:4-6)。船上的水手發覺這場暴風雨異常地猛烈,所以他們就抽籤要看看是誰造成了這場災難,而約拿的籤就被抽出來了。

他們就⼤大懼怕,對他說:“你作的是什麼事呢?”他們已經知道他躲避耶和華,因為他告訴了他們。他們問他說:“我們當向你怎樣⾏,使海浪平靜呢?”這話是因海浪越發翻騰。他對他們說:“你們將我抬起來,拋在海中,海就平靜了。我知道你們遭這大風是因我的緣故。”(約拿書1:10—12)水手們因為怕喪命,就照著約拿的話把他丟在海里,之後上帝安排了一條大魚吞下約拿而救了他。這條魚是上帝為約拿所預備的,給他一個恢復和悔改的機會,於是約拿就在魚腹中向上帝禱告。

約拿在魚腹中禱告耶和華他的上帝……我說,“我從你眼前雖被驅逐,我仍要仰望你的聖殿……那信奉虛⽆之神的人,離棄憐愛他們的主;但我必用感謝的聲音獻祭與你。我所許的願,我必償還。救恩出於耶和華。”耶和華吩咐魚,魚就把約拿吐在旱地上。(約拿書 2:1,4,8-10)約拿說到“那信奉虛⽆之神的人……”這些崇拜偶像的人正是上帝呼召他去尼尼微城服事的物件;然後他說了一句很重要的話:“離棄憐愛(chesedh)他們的主。”在此用的希伯來詞是指的是上帝的聖約之愛、他的救贖與無條件的恩典。這個詞 常被用來形容上帝與其子民以色列的關係。現在約拿說那些崇拜偶像的人離棄了“恩典的主”——這思想有如晴天霹靂般地臨到他,因為上帝對他們的恩典與對他自已的恩典是相同的。為什麼呢?因為恩典就是恩典;如果真的是恩典,那麼就表示沒有一個人是配得的,所有的人在其面前都是平等的。有了這樣的理解,他又加了一句話:“救恩出於耶和華!”恩典不是隻屬於任何種族或任何階層的,有宗教信仰的人也並非比沒有宗教信仰的人更配得恩典;它完全與我們的品質或功德無關,救恩唯獨出自耶和華!

在約拿這個自我洞察的禱告中,有一個引人注意的暗示:根據約拿的說法,是什麼攔阻了恩典臨到人的生命?就是執著於偶像;那麼,約拿自已為什麼嚴重地誤解了上帝的心和他的旨意呢?答案就是他的偶像崇拜。他對個人失敗的恐懼,他對自已宗教的驕傲,以及他對國家的熱愛,三者結合成致命 的偶像複合體,讓他靈裡盲目,看不見上帝的恩典,以至於他不願那需要恩典的整個城市得著恩典;他希望全城的人都 滅亡。

• 種族與恩典

種族的優越感和狹隘的文化觀不能與福音的恩典並存;它們在本質上就是互不相容、彼此排斥的。因為人心的本性是自以為義的,所以很自然地就會覺得自已的文化與階層特色比 別人的優越,但是這種自然的傾向,卻為福音所抑止。

在加拉太書第2章中,我們看到保羅為此當面責備彼得。彼得是猶太人使徒,自幼認為外邦人是靈性“不潔淨”的,不能與他們同桌吃飯。在古代的文化中,與人一同吃飯代表開放與接納,因此當保羅見到彼得不願與外邦基督徒同桌吃飯時,他就責備彼得的種族歧視。保羅是怎麼說的呢?他不是說“你犯了不許有種族歧視的規條”,而是指出彼得的做法“與福音的真理不合(”加拉太書2:14)。保羅的論點是說,對種族的偏見就等於是對救贖恩典的原則的否認;他的意思是說: “彼得,如果我們都相信唯獨靠著恩典得救,那麼你怎麼能覺得自已高人一等,繼續在種族和國籍上排斥別人呢?要從心裡活出福音來!”當然,在某種程度上,彼得是認識福音的, 可是他沒有在更深的層次上完全被福音所塑造;他沒有活出它來。

勒福雷斯(RichardLovelace)在他所著的《屬靈生命的動力》(The Dynamics of Spiritual Life)一書中說:那些沒有將安全感建立在基督裡的人,到處在尋找儲存屬靈 生命的方法,想借以支援他們的自信心;然而在他們瘋狂的尋找中,他們不只緊抓著自已身上那些少許的能力和公義, 而且也執著於自已的種族、政黨、所熟悉的社會和教會模式、 文化等等,把它們當作是自薦的方式。他們穿上文化的外衣, 彷彿它是一件盔甲,能防備自我懷疑,可是它卻變成了精神 上的緊身衣,緊裹著身體而無法脫下,除非他們能對基督拯救的工作有完全的信心。

約拿在魚腹中開始瞭解他所錯失的,以及他為什麼那麼反抗上帝原先的呼召。約拿被呼召去向全世界最大的都市傳講恩 典,但是他自已還不明白那個恩典。當他鼻青臉腫地謙卑下來時,他就開始認識真理了:救恩是一種恩典,是人人可得的。當他開始明白這一點時,他的文化偶像就被除去了;這時大魚將他吐在陸地上,先知約拿就有了另一次機會。

• 令人震驚的結局

耶和華的話⼆次臨到約拿說:“你起來!往尼尼微⼤城去,向其中的居民宣告我所吩咐你的話。”約拿便照耶和華的話起來,往尼尼微去。這尼尼微是極大的城,有三日的路程。約拿進城走了⼀日,宣告說:“再等四⼗十日,尼尼微必傾覆了!”尼尼微人信服上帝,便宣告禁食,從最⼤的到⾄小的,都穿麻衣(或作“披上麻布”)……於是上帝察看他們的行為,見他們離開惡道,他就後悔,不把所說的災禍降與他們了。這事約拿⼤大不悅,且甚發怒。(約拿書 3:1-5,10;4:1)

現在到了故事中幾乎被普世所忽略的部分。上帝再度呼召約拿去尼尼微城,這次他順服了。當他開始傳道時,城裡的居民居然很有反應,這讓他和我們都非常驚訝。當有人說“或者上帝轉意後悔,不發烈怒,使我們不致滅亡,也未可知”(約拿書3:9)時,眾人就開始悔改,結果全城的人都離開所行的“惡道”--就是第8節所說的“強暴”。實際上亞述國真的極為暴虐,但在此處,至少在這短暫的時間裡,他們表現出懊悔,並且也願意改正。

上帝實在是憐憫他們。雖然聖經中並沒有記載說尼尼微人變成猶太人,或說他們全然改成事奉以色列的上帝--這類的事都沒有發生--但是上帝仍然收回了懲罰。在此我們看到,上帝最主要的心意是拯救,而不是懲罰。

任何讀這卷書的人,都會認為故事到此就已經達到了完滿的結局:毫無盼望的約拿從死裡復生,完成了他的使命,就是尼尼微人悔改了,並且從暴力和帝國主義中迴轉,而上帝也彰顯出他對人的憐憫和慈愛。因此,只要在約拿書第3章的最後再加上一句結尾--於是約拿喜樂地回到家鄉!”就可以結束這卷書了。

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並不是這樣。這個故事中真正令人震驚的事竟是發生在約拿獲得最大的勝利之時--他已經向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城市傳道,並且讓所有的人都跪下悔改。可是尼尼微城的人對約拿所傳之道的正面回應,卻讓約拿暴怒,

他不但指控上帝是邪惡的,而且他還當場求死!

約拿……就禱告耶和華說:“耶和華啊,我在本國的時候豈不是這樣說嗎?我知道你是有恩典、有憐憫的上帝,不輕易發怒,有豐盛的慈愛,並且後悔不降所說的災,所以我急速逃往他施去。耶和華啊,現在求你取我的命吧!因為我死了比活著還好。”(約拿書4:1-3)

約拿心中的動機至此完全顯露出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有恩典、有憐憫的上帝,不輕易發怒,有豐盛的慈愛!我知道我不能信靠你!這就是我開始要逃跑的原因!我就怕有你這樣的上帝,只要有人一表現得好像要悔改的樣子,你就會赦免他們。我受夠你了!我不幹了!殺了我吧!”聖經中再沒有比此更為激動的話了,可能在所有古代的文獻中也沒有。 約拿心中的偶像最後都暴露出來了,顯示出他對亞述這個種族和國家的痛恨。

約拿對亞述有如此的厭惡,以至於他把上帝對他們的赦免看作是一件最糟糕的事。他願意面對並譴責尼尼微人,但就是無法愛他們;他不願他們得救,不希望看到他們得到上帝的憐憫。

為什麼會這樣呢?雖然約拿在魚腹中瞭解到所有的人類都不配得到上帝的愛,因此所有的人類在得到上帝的恩典上都是平等的,但是此時約拿的偶像崇拜卻更加嚴重了;這是因為他在第2章中對上帝恩典的理解,主要是頭腦上、理性上的,還沒有進入他的心裡。約拿是我們的一個警戒,指出人心絕不會很快或很容易就改變,即使有上帝直接在教導或帶領他。 正如保羅必須要當面指責彼得,因為他沒有用福音來解決自已的種族歧視;同樣地,上帝在約拿身上的工作也還沒有完成。

曾經有人說過,如果你想要知道你家地下室裡有沒有老鼠, 那麼你就不能慢慢地走下去,又發出很大的噪音;這樣你怎麼都不會看到老鼠。如果你真的要看有沒有老鼠,就得突然快跑衝下樓梯,這樣你就可能會看到許多四處亂竄的小尾巴。

因此,唯有在實際生活經驗中,在壓力下,才能見到我們內心的真相。舉例來說,基督徒都會說他們不相信事業和財富是他們的救主,唯有基督才是救主;或說別人的稱讚不重要,只有基督對我們的評價才算數。但這些都只是我們口中所說的而已;雖然我們在原則上稱基督為救主,但是其他的事物還是在我們心中維持著它們的影響力。約拿讓我們看到,僅僅在頭腦中相信福音是一件事,而讓它在我們內心深處工作, 以致影響我們的每一個思想、感受和行動,則是另一件事。約拿還是極度地受到偶像崇拜的控制。

• 偶像、思想與感受

偶像崇拜扭曲了約拿的思想他所發表的言論,可能會讓人以 為他的精神不正常。約拿怎麼會因為上帝有慈愛、憐憫和忍耐而憤怒呢?然而同樣的原因使得思愛成疾的雅各容易上當受騙,也使得貪心的撒該背叛自已的祖國和同胞。他們的眼睛都被偶像弄瞎了。

當偶像抓住你的心時,它就會編造出一系列對成功與失敗、 快樂與憂愁等的錯誤定義;它就會由其本位的角度,重新定義什麼才是真實的。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全能上帝的慈愛、 憐憫與忍耐是美善的,但如果你因為崇拜偶像的緣故,而認為權力和百姓的情況才是最終極、最美好的,那麼按照定義來說,任何攔阻它們的事物就都是邪惡的了。當上帝的慈愛攔阻約拿仇視以色列的敵人時,因著他心中的偶像,他就被迫將上帝的慈愛看成是邪惡的。偶像至終會讓人混淆是非, 把善的看成是惡的,把惡的看成是善的。

偶像不但會扭曲我們的思想,也會扭曲我們的感受。

耶和華說:“你這樣發怒合乎理嗎?”於是約拿出城,坐在城的東邊,在那裡為自已搭了⼀座棚,坐在棚的蔭下,要看那城究竟如何。耶和華上帝安排⼀裸蓖麻,使其發⽣高過約拿, 影⼉遮蓋他的頭,救他脫離苦楚;約拿因這裸蓖麻⼤大喜樂。 次日黎明,上帝卻安排一條⾍子咬這蓖麻,以致枯槁。日頭出來的時候,上帝安排炎熱的東風,日頭曝曬約拿的頭,使他發昏,他就為自已求死,說:“我死了比活著還好。”上帝對約拿說:“你因這裸蓖麻發怒合乎理嗎?”他說:“我發怒以⾄於死,都合乎理!”(約拿書4:4-9)

約拿離開這個他所藐視的城市,在烈日下為自已搭了一座棚。 他仍然期望上帝暫緩他的憐憫之心而嚴懲尼尼微人。但是現在上帝所關切的卻是約拿:他安排了一棵成長很快的藤蔓類植物“蓖麻樹”,它的影子為約拿遮住了烈日,讓他感到比較涼快。舒適的綠蔭讓這位失望的先知頗得安慰,但是上帝又安排了一個新的、小小的失望進入約拿的人生,那就是讓這棵植物枯死。約拿的情感直接又袒露,這個小小的失望一來,他就又被推回原先的臨界狀態--他又生氣得不想活了。這次當上帝又問約拿發怒是否合理時,約拿就回嘴說:“我發怒以⾄於死,都合乎理。”

上帝為約拿的發怒而質問他,但是上帝並沒有說他的發怒是錯的,因為他自已也常提到他對不義和邪惡的“烈怒”;但是約拿的發怒是不合理的,而且也是過度而不成比例的。

偶像崇拜會扭曲我們的感受。我們討論過,偶像是把美好的事物無限擴大而變成終極的事物,同樣地,它們所製造的慾望也會讓人癱瘓而承擔不了。偶像會製造一些錯誤的信念,就像是說:“如果我不能達成某某事,我的生命就沒意義。”或說:“因為我讓某人失望或失去了某人,所以我就再也不會快樂,也永遠得不到原諒。”這些信念把尋常的失望和失敗放大,變成了威脅生命的經歷。

有一位名叫瑪莉的年輕人曾來參加過我們教會,她是一位很有成就的音樂家,但常年受到心理疾病的困擾,多次進出精神病院。她許可我以牧師的身份和她的治療師溝通,好讓她的治療師完全知道我對她的輔導。她的治療師告訴我:“事實上瑪莉是在崇拜她父母對她的認可,他們一直希望她能成為世界級的音樂家。雖然她已經很傑出了,但是一直不能達到她這一行專業的頂峰,而她也一直不能接受自已居然會讓父母失望。”藥物能控制她抑鬱的病情,但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因為她的問題是在於被偶像所驅使的錯誤信念。她告訴自已說:“如果我不能成為有名的小提琴家,就會讓父母蒙羞,而我的一生就失敗了。”她的挫折和罪疚感沉重到讓她了無生意。

當瑪莉接受了福音--自已是因恩典而得救,不是因音樂上的成就,而且即使“我父母離棄我,耶和華必收留我(”詩篇27:10),此時她就開始從把父母的認可當作偶像來崇拜的需要中得著釋放。等到她的抑鬱和焦慮逐漸減輕時,她就重新拾回自已的人生,再度進入音樂的領域。

在人悔改與重建以後,會把合理的罪疚感除去,但還可能會有一種罪疚感是無法修補的。當有人說“我知道上帝赦免了我,可是我無法原諒自已”時,他的意思是覺得自已對不起偶像,因為偶像的認可比上帝的認可還要重要。偶像的作用就像是掌管我們生命的神明,如果我們以事業或父母的認可為偶像,但卻讓它失望,那麼我們的一生都將會受到這個偶像的咒沮,永遠都抹不掉這種失敗的感受。

如果我們的偶像崇拜是關乎未來的情況,那麼當它的存在受到威脅時,它就會帶給我們令人癱瘓的恐懼和焦慮;如果我們的偶像崇拜是發生在過去,那麼當我們對不起它時,它就會帶給我們無法修補的罪疚感;如果我們的偶像崇拜是發生在現在的生活中,那麼當它受到環境的阻擋或被除去時,它就會以怒氣或絕望來擾亂我們所有這些情況都在約拿的心中發生。為什麼他會失去生存的意念?除非你失去生命的意義, 否則你不會不想活了。約拿的生命意義是在於國家得自由; 雖然這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卻將之變成最終極、最重要的一件事,因此他對亞述充滿了深刻的仇恨和憤怒,因為他們是成就他的偶像的障礙。但是現在卻是上帝和他的憐憫讓約拿充滿了憤怒和絕望,因為對於他心中所盼望的以色列的未來, 上帝成了一個全能的障礙。

• 真正的約拿

耶和華說:“這蓖麻不是你栽種的,也不是你培養的,一夜發生,⼀夜⼲死,你尚且愛惜;何況這尼尼微⼤城,其中不能分辨左⼿右手的有⼗二萬多人,並有許多牲畜,我豈能不愛惜呢?”(約拿書4:10—11)

上帝質問約拿,他怎能只因為被烈日曝曬就這麼氣憤,卻不關切十二萬多“不能分辨左手右手”的人的生命。約拿對國家的偶像式熱愛,以及他在道德上的自義,使得他不再對這 個世界上的強國和大城有感情;他只在乎自已的國家。

但上帝卻不同;他對約拿的教導結束於一幅精心繪製的圖畫, 是約拿和他之間的對比。他曾要求約拿離開他舒適安全的環境,帶著愛心去服事一個可能會傷害他的民族。起先約拿沒有去,後來他雖然去了,但卻完全沒有感情。上帝對他的回應是:“你對這個城市沒有感情,但是我有。”他向約拿暗示他會愛這個邪惡與暴力的城市,但約拿卻拒絕去愛。

這是什麼意思呢?上帝是如何去愛約拿所不願意愛的人呢?

幾個世紀之後,有一個人說他就是那最終極的約拿(馬太福音 12:39—41)。當耶穌基督來到世上,他離開了那至髙也是最舒適的環境,為了要來服事那些不僅可能會傷害,而且必定會傷害他的人;然而為了要拯救他們,他不只向他們傳 道,更為他們犧牲了性命。約拿只是看起來好像會死在魚腹 中,但耶穌卻是真正地死了,而且也復活了。這就是耶穌所說的“約拿的神蹟”(馬太福音12:39)。

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思想耶穌是最終極的約拿。我們在馬可福音第4章中看到一件發生在耶穌身上的事,使得我們不禁想起這個舊約聖經中的故事。那時吹起一陣可怕的暴風, 而耶穌就像約拿一樣,仍在船上安穩睡覺,但耶穌的門徒也如約拿那時的水手一般被嚇壞了,他們叫醒耶穌說他們就要滅亡了。這兩件事的結局都是風暴神蹟般地止息了,而船上的人也都被上帝的能力所拯救。

但這兩件事之間卻有一個很大的差別:約拿是被丟到風暴中的海里,而耶穌則是上了十字架——最終極的風暴- - 就是我們因一切過犯所該遭受到的上帝公義的審判和刑罰。當我與自已的偶像掙扎時,我就思想耶穌,思想他是如何為了我而迎面承受這終極的風暴,無助地低下頭來交付自已的生命。 因他沉陷在可怕的暴風中,所以我才能無懼於生命中其他任何的風暴;如果他是為了我而做這一切,那我就知道自已要信靠他而得到生命的價值、自信以及人生的使命。世上的風暴可能會奪去許多事物,甚至是我今生的性命,但絕不能奪去我永恆的生命。

上帝暗示約拿,他會用一種約拿不願意的方式,去愛這個世上強大卻失落的城市;在耶穌基督的福音裡,藉著他這位真正的約拿,成就了這樣愛的委身。

• 約拿與我們

約拿書以一個問題結束--上帝問約拿說:“你是不是應該像我一樣地去愛?你願意走出你那種專顧自已以及崇拜偶像的心態,而回轉來為我和為其他人而活嗎?”我們想知道約拿的答案,但永遠也不會知道!因為約拿書在此就結束了。

這個結束甚為精彩且讓人滿意。它讓人滿意,是因為我們不需要好奇約拿到底有沒有悔改並見到亮光。他必定有的!我們怎麼知道呢?嗯,如果約拿沒有把這個故事說出來,我們怎麼可能知道這個故事呢?而如果上帝的恩典沒有進入他的心中,他怎麼會告訴別人這個關於自已是既壞又笨的故事呢?

但如果是這樣,聖經為什麼要告訴我們約拿的這些反應呢? 這就好像上帝把一支“愛的責備”的箭,對準約拿的心射出, 但突然之間約拿消失了,我們卻變成了箭的靶心。約拿書最後的這個問題正是射向我們的,因為你就是約拿,我也是約拿;我們都是偶像的奴隸,以至於我們不在乎那些與我們不同的、很難去愛的人,不論他們是住在大城市或是住在同一個家庭裡。我們是否願意像約拿一樣地改變?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我們就必定要仰望那位終極的約拿和他的神蹟,就是耶穌基督的死與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