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向東遷移的時候,在示拿地發現一塊平原,就住在那裡。他們彼此說:“來,我們做磚,把磚燒透吧!”他們就把磚當作石頭,又把石漆當作灰泥。他們又說:“來,我們建座城,造一座塔,塔頂要通天。我們要為自已立名,免得分散在全地上。”

——《創世記》11:2-4

• 為自已立名

工作變得徒勞無益且無意義,原因之一即是人心中有一個強烈的願望,要將工作及其好處作為衡量個人意義與身份的主要依據。此時,工作已不再如加爾文所言,是為了創造並展現創造秩序的奇妙,或如路德所言,是上帝護理的工具,為了滿足鄰舍的基本需要。相反,工作成為炫耀自我、向世界展現自我、證明自已多麼與眾不同的方式。它幫助我們積聚權勢感和安全感,掌控自已的命運。傳道者所言極是,“我看見各樣的勞碌和各樣精巧的工作,都是出於人與人彼此的競爭。這也是虛空,也是捕風”(傳4:4)。

《創世記》前十一章非常清晰地展現了工作性質的轉變:原本人應在工作中以感恩之心善用自已的恩賜,如今卻苦心經莒以創造自已的價值。在《創世記》1-2章,工作是為了人類以及上帝之名的愉悅耕耘(創1:28,2:15)。到了《創世記》4章,科技已經成為通往權力的手段。在《創世記》11章,我們讀到了著名的建造巴別塔的故事。

建造巴別塔原因有二。示拿人說:“'我們做磚,把磚燒透吧。'......他們就把磚當作石頭......”(3節)有人發現了當時最先進的做磚技術。這意味著他們可以造出史無前例的最高建築。他們希望在大“城市”運用才華和各樣發明創造。從那時起,最具創意的人開始在城市中尋找可以放飛夢想的沃土。這本來無可厚非。

但他們的城市建設工程還有另一個深層原因:“我們要為自已立名,免得分散在全地上。”(4節)巴別塔建造者的建塔動機是什麼?如今大多數雄心勃勃的上班族的工作動機又是什麼?第4節做出了生動的回答——而這個動機至今沒有改變。那就是為了最大限度地贏得權力、榮耀和自主性。然而,這樣誇下海口,恰恰揭示了他們內心深處的不安。他們建造那城是在以成就“為(他們)自已立名”——如果我們寂寂無名,就不知道自已是誰。“為自已立名”在聖經中的意思是為自已構建身份。我們要麼藉著上帝為我們和在我們裡面所做的一切(啟2:17)而得名,即我們的本質、安全感、價值和獨特性,要麼透過我們自已所做的一切為自已立名。舊約學者德里克・基德納寫道:“這個故事反映出這個世界永恆不變的精神特質。這是一個典型的好大喜功的工程;人們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彷彿它就是最高成就......與此同時,人們聚集一處,試圖保全自已的身份、掌控自已的命運,這正暴露出他們的不安......

建造巴別塔的人透過工作立名的方式主要有兩種。首先,“塔頂要通天”的宏偉宣告,顯示他們正在賦予工作和成就感以屬靈的價值。他們試圖藉著工作得到本應由上帝所賜予的意義。這就導致了物質主義,因為我們是用勞動成果來證明自已健康、安全。第二,不願“分散在全地上”,表明他們透過聚居而立名,其權勢感和安全感部分源於城市及其居民的規模和財富。第一種身份構建來自於崇拜個人才能與成就,第二種則來自於對群體的崇拜。這必然導致諂上欺下,以及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等各種形式的種族主義。

在巴別塔故事的最後一幕,上帝前來審判這座城,請留意他懲罰的方式。他沒有像好萊塢大片那樣用閃電和地震將它摧毀,而是“混亂了全地所有的人的語言”(創11:9),把他們分散開來。

此處,我們看到一條貫穿聖經始終的原則:罪有其必然後果。人類心靈的罪欲轄制了現實世界的結構,終致分崩離析。我們的驕傲和對個人意義的追尋必然引致爭競、分裂與衝突。因此,自傲是無法使人們彼此相愛的。這或者導致個人崇拜(進而導致個人主義文化中的紛爭),或者導致群體祟拜(進而導致部落或集體文化中對個人自由的壓制)。我們迫切渴望的兩者一一榮耀和關係一一隻能在上帝那裡和平共存。

巴別塔事件充分說明,若不超越自我、紮根於上帝,任何集體行為——無論社會、組織還是運動——都無法成功。其他任何造神的努力註定要以失望告終。若上帝以外的事物——無論家庭、個人、民族自豪感還是個人財富的積累,最終成為人生命中的底線,或曰至善(summum bonum),就是我們指望它為我們立名。正如德里克·基德納所言:“這座半途而廢的城市可謂一座完美的紀念碑,明明昭示出人類的這一本性。”

示拿人希望建造出全世界最高的建築。幾千年來,這種努力從未淡出人們的視野,幾乎年年都有為紀念某人拔地而起的新建築,並在一段時期內保持世界最高紀錄。這生動反映出存在於各行各業的爭競和攀比。雖然這對推動創新和提高效率大有裨益,但其負面影響也不可小覷。

路易斯的《返璞歸真》中有這樣一段話:現在你需要明白,驕傲從根本上是競爭性的,它生性喜歡競爭......傲慢不以擁有為樂,只以比旁邊的人擁有更多為樂。我們說人們以富有、聰明、漂亮為驕傲,其實不是。他們以比別人更富有、更聰明、更漂亮為驕傲。

路易斯告訴我們,我們可以出於追求卓越、服務他人的原則不斷設定新的目標(更雄偉的建築、更快的計算機、更廉價的航空公司、更豪華的酒店),也可以如同搞軍備競賽一般推動我們的機構及我們自身達至可以傲視群雄的地位。後者導致了道德危機和對競爭對手的迫害。

我想強調一點,沒有人可以時時刻刻為了滿足他人利益而活。即便最有愛心、道德高尚的人也難免落入利已、恐懼和追求榮耀的網羅。我們一旦認識到自已(和這個世界)的破碎,就會常常回到上帝面前,明白我們有時靠自已無法行義。事實上,那種將樂於奉獻之人定義為“好人”、將追求自身價值和利益之人定義為“壞人”的做法極不可取。自我中心和競爭性的驕傲,其實刻在我們每個人的DNA裡。

舊約《以斯帖記》對個人利益、權力和職業等主題著墨頗多。這卷書講述的故事發生於猶太人分散在波斯帝國時期。我們從第1章瞭解到波斯王亞哈隨魯廢黜了王后瓦實提,因為她膽大包天得罪了王。在重新選立王后時他發現了以斯帖這位年輕漂亮的猶太少女,於是與她同寢,她也討得王的歡心。以斯帖隱瞞了自已猶太人的身份,一路高升,被立為王后。

幾乎所有讀者都對《以斯帖記》的開篇感到不悅。女權主義者對以斯帖的順從表示憤慨。有人不滿以斯帖閉口不提自已猶太人的身份,因不像同處異教宮廷的但以理那樣公開表明自已的身份。持守傳統道德觀念的人無法認同她未婚同居的行為。經歷了種種道德上的妥協,以斯帖高升至權力頂峰。於是問題來了:在這種道德、文化與精神都含混不清的情況下,上帝是否依然與我們同工並使用我們?這卷書給出的答案是肯定的。

在《以斯帖記》4章開篇部分,當第二幕拉開之時,我們得知位高權重的哈曼說服王,將猶太人視為帝國的威脅,並獲准頒佈法令,將來某日,王國各省各族的人可以將散佈各處的猶太人趕盡殺絕,並搶奪他們的財富(斯3:1-15)。以斯帖的親戚末底改是一名猶太領袖,他告訴以斯帖必須利用她在官中的地位扭轉時局。這不是一般的請求。這位相信上帝的弱女子在公共事務中勢單力薄,卻被呼召用其個人魅力與文化資本建立一個更為公正的社會秩序。未底改對她說:“誰知你得了王后的位分,不是為了挽救現今的危機嗎?”(斯4:14)

《以斯帖記》與聖經中但以理和約瑟的故事極為相似。他們三人都相信以色列的上帝;都是在多元且不信上帝的政府和文化環境中身居高位。他們都不是神職人員——先知、祭司、長老或文士。他們都在世俗政治中登上權力高峰。上帝大大地使用了他們。

• “置身宮中”的危險

以斯帖的顧慮不是多餘的;未底改的要求令她承擔了巨大的風險。彼時彼地,失去王的寵幸不僅意味著丟掉工作,更意味著喪失性命。以斯帖回覆未底改說,凡沒有奉召就去見王的一律要處以死刑,除非王向他伸出金杖,賜他免死......現在我沒有奉召進去見王已經三十天了。”(斯4:11)以斯帖當然記得,昔日皇后被廢,正是因為她不自量力!

末底改不知道自已向以斯帖所求的是什麼;她可能會因此失去一切。

未底改回應說,這些他都知道。他從神學角度義正詞嚴、娓娓道來地將故事推向高潮:

“你不要心裡想,你在王宮裡比所有的猶大人都安全。這時你若是緘默不言,猶大人必會從別的地方得著解救,那時你和你的父家就必死亡。”(斯4:13-14)

未底改的意思是,如果以斯帖冒著失去宮中地位的風險行事,她可能失去一切;但如果不冒險一試,她必將失去一切。這聽起來十分殘酷。如果所有猶太人慘遭殺戮,以斯帖也在劫難逃。如果猶太人沒被趕盡殺絕,以斯帖將被視為叛徒。最後,末底改鼓勵她說:“誰知你得了王后的位分,不是為了挽救現今的危機嗎?”(14節)未底改的話對我們大多數人都有實際幫助。

事實上,末底改的話符合正確的職業觀,他與那位拉美裔牧師的觀點不謀而合:如果你的權勢、資歷和財力沒有服務於宮外的人民,王於你而言就是一座監獄;它已經為你立了名。你可能總覺得自已擁有得太少,那是因為你的慾望在不斷膨脹;其實你已得到很多,並且,上帝呼召你將其作用發揮出來。人們自然而然地將身份繫於宮中的地位;將安全感繫於應對人生各個變數的駕馭能力;將意義繫於對某個圈子施加的影響力。但是,如果你不願為鄰舍冒失掉宮中地位的風險,那你就被王宮所控制了。

你若離開王宮,怎樣才能得一個新名字呢?答案即是恩典。未底改對以斯帖說:“誰知你得了王后的位分,不是為了挽救現今的危機嗎?”

被譯為“得了”的希伯來語原文是一個被動動詞。更準確的翻譯是:“誰知你被賜予王后的位分,不是為了挽救現今的危機嗎?”他提醒以斯帖,若不是恩典,她不會得到今天的位分。她的美貌是天生的,不是靠自已掙得的;她的機遇也不是靠自已創造的;一切都源於恩典。你是否想過自已也是如此?當別人把你在事業上的成就歸功於恩典,你是否認為他們不瞭解你曾多麼努力地考入大學,多麼辛苦地學習和實習,如何努力工作才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諸如此類,不一而足。然而,你的才華不是靠努力得來的,而是被賦予的;機遇之門不是你自已打造的,它們恰恰為你敞開。可見,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本乎恩典,因此,你可以大膽藉助自身的影響力去服務社會,正如你可以藉著自已的能力服務社會。

• 在宮中活出你的偉大

以斯帖開始行動了。我們從1章和2章瞭解到的以斯帖一那位秀美端莊、為了留在宮中而隱瞞種族身份的王后逐漸消失了。那位低調的從不興風作浪的以斯帖開始發號施令。她差人捎話給末底改:“你要去,把書珊城所有的猶大人都召集起來,為我禁食三天,就是三日三夜不吃不喝;我和我的婢女也要這樣禁食。然後我就違例進去見王;我若是死,就死吧。”(斯4:16)

接下來發生的是聖經最引人入勝的故事之一,經過一連串所謂的“巧合”(它們當然不是巧合)以及以斯帖自身的勇敢,她得到王的悅納,擊敗了仇敵哈曼的詭計,最終哈曼被處死,猶太民族得救了。

故事尚未就此結束。僅從以斯帖的事蹟獲得啟發存在某種隱患。你想到以斯帖,於是決定重新審視自已的職位以及智力、社會資源和金融資本。你不再將權勢視為升遷的手段,而決意用它來服務人民;你願意承擔更大的風險以伸張正義。你發覺自已長期閉口不談信仰,於是決定大聲宣告並與眾人分享自已的信仰。以上衝動都是可取的,請大膽去行但僅僅有衝動動是不夠的。首先,你的決心不可能持續太久。如果你只是被某個事蹟啟發,比如想成為以斯帖那樣的人,或想要按照那位拉美裔牧師所說的去做,那麼內疚很可能是你的基本動機。你的內疚或出於自私自利,或出於精英主義的優越感或者忘恩負義。由此展開行動未嘗不可,但如果你的動機僅僅停留在內疚上,不出幾日這種情緒就會減退,因為開始全新的生活方式談何容易。

此外,你可能因備受鼓舞而反應過激。我常遇到一些曾絕口不提信仰的人,矯枉過正之後卻令人厭煩。他們決意做直言不諱、有原則之人,不再當“櫃子裡的基督徒”。然而,他們並沒有真正離開王宮,因為他們轉而藉著做一名“更優秀”的基督徒而尋找自已的名分。他們並沒有生命的更新;他們因勇於公開認信而自以為或許有一種方法,可以幫助你在王宮中活出誠實、正直且偉大的一生。你可以將以斯帖看作路標或線索,而不僅僅視為榜樣。要知道,上帝創造了每一個人,我們擁有的一切都是上帝賜予的,我們生命的分分秒秒都有他的保守;我們本應為這一切向他獻上感恩。但是我們沒有。我們活著,彷彿一切都是自已的,我們隨心所欲地用手中的資源為自已立名。即便非信徒在自我反思時,也知道這是有問題的。無論按照什麼標準,人類與上帝的關係都是破碎的。世界上林林總總的宗教雖然在具體情節和起因上存在分歧,卻都一致認為:我們與神明之間存在裂隙,或說鴻溝。有些宗教認為,我們需要透過供奉祭牲宗教禮儀、轉變意識或道德行為來跨越這條鴻溝。但不管怎樣,我們需要一架橋樑來彌合這樣的差距。怎麼找到呢?

答案可從聖經《以斯帖記》中找出。以斯帖透過身份認同與成為中保,拯救了她的民族。當她的族人被定罪,她選擇與他們站在一起,共同揹負這樣的命運。她不顧個人安危,說:“我若是死,就死吧。”她認同自已的民族,因此甘願在權力寶座前作眾人唯一的中保;她在寶座前蒙恩惠,她的人民也因而被恩待。透過身份認同與成為中保來拯救人民,這是否讓你聯想起一個人?——耶穌,上帝的獨生子,擁有無可比擬的榮耀與榮美,居住在至高無上的聖殿中,卻甘願舍掉這一切。《腓立比書》2章說,他本與父神地位平等,卻放棄天上的尊榮,倒空自已,成為人的樣式,擔負起人類的罪孽。他這樣做不只是冒著生命的危險,而是付上了生命的代價。他沒有說,“我若是死,就死吧”,而是說,“我死的時候到了,我就要死。”他走上十字架受死,作了眾人的贖罪祭。如今他站在高天的寶座前,我們因信他而得享他在父神面前所蒙的恩惠。他是真正的中保。

當你不再將以斯帖視為榜樣,而是耶穌的預表;當你不再將耶穌視為榜樣,而是個人生命的救主,你就會發現自已在他眼裡是何等寶貴。

默想這些,真理之光將改變你的身份,顯明你不可估量的真實價值。諷刺的是,一旦你感受到自已如何被深愛著,就會越發無私地工作。你生命中的許多東西——你的工作、你的權力、履歷、福利,於你而言只是身外之物。你可以放膽使用它們,並不害怕失去它們。你是自由的。以斯帖基於上帝是滿有恩典的神這一模糊認識,拯救了一個民族。如今我們對上帝的認識更為充分。她不曾想到上帝會親自來到人間,重演她的歷史,且範圍、代價及帶給人類的福祉遠在其上。我們如今對上帝的恩典、我們在他眼中的價值以及我們的未來,都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

當你看到耶穌基督放棄他至高無上的王宮為你所做的一切,你就會甘願在王宮中的位分上侍奉上帝與鄰舍。卡倫・喬布斯(Karen Jobes)在《以斯帖記》註釋書中寫道,以斯帖共計十四次被稱為王后以斯帖,其中的十三次出現於她說“我若是死”之後。她的偉大不在於試圖為自已立名;你若想活出偉大的一生,也不是靠自我努力,而是透過事奉曾經對父神說“願你的旨意成全”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