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還掛在天邊……

地上亦是一片寂靜,只到厚實的腳步聲打破了安詳。

西門天寧殺一連殺退了六陣,此刻他已接近極限,雙臂在微微顫抖。

忽然聽見有五行門弟子喊道:

“老主人有令!放了西門天寧和單幾十!別再送命了!”

那些個長老此刻也已經精疲力盡,剛好退下,順水推舟,還能挽回自已一些顏面。

那西門天寧看見眾人慢慢讓出一條窄道,便立馬揹著單幾十,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到了太白山腳下,西門天寧卻並未停下腳步。一直跑了近五十里,到一處林中小溪。這才停了下來,將單幾十放下,靠在樹旁。

單幾十此刻也已經成了一個血人,渾身上下佈滿血跡!血腥味沖天——和西門天寧相同。

西門天寧背對著單幾十,緩緩道:

“我說過,我們能出來……”

“西門……”

西門天寧鼻子一酸,道:“這裡遠離道路,又有溪水,正好洗浴。”

單幾十看不清西門天寧的表情,但是他猜想,西門天寧應該是哭了。

畢竟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孩子啊!

西門天寧轉頭幫單幾十解衣,單幾十笑道:

“西門你先去洗吧,這點小事兒你大哥還是能自理的。”

西門天寧聽了,便自已脫衣,一下子躍進小溪之中。單幾十也艱難地脫了衣服,雙手拍地,將自已彈入溪中。

太陽落下了,天色昏暗……

西門天寧洗著,洗著,突然失聲痛哭了起來。

“西門……”單幾十過去安慰:“我倆兄弟今天大難不死,你應該高興才是啊!你看你跟個天神下凡一樣,一路向北殺出,把那三五千人的包圍都突穿了。”

“單大哥,其實,其實我很害怕……”

“沒事兒,我倆現在已經出來了,別怕別怕。”

“我不是害怕那五行門,我卻是害怕我自已!”

單幾十不解地問道:“害怕自已?這是何緣故?”

“剛才殺人的時候,我又有了之前那種快感。那感覺很強烈,很熟悉,像之前一樣。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可能會像之前一樣,變回嗜血的魔頭。”

“唉!這也真是難為你了。如果,如果我的腿好著的話……”

“單大哥萬萬不可想起傷心之事!”

單幾十笑道:“你不願我想起傷心過往,自已卻不知如何面對自已的心魔。果然還是個孩子呢。”

西門天寧也笑了。

單幾十繼續說道:“如今,這單風華真是‘從天而降’啊,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太白劍宗已經玩完了!”

西門天寧道:“單風華多年以來一直被封在長安張家的假湖之下,應該是沒有時間和力量去準備策劃,如此規模的行動的。看來五行門裡還有高人。”

單幾十道:“單風華欲向天下七大劍宗復仇。如此,我得快回泰山,早做打算才好。”

西門天寧聽了,應道:“單大哥所言極是,得未雨綢繆才能應對突發情況啊。”

單幾十又問:“那西門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西門天寧苦笑道:“我今日大開殺戒,破了自已的心規。自當去修行沉澱一番。我欲去少林寺,一來可以磨磨自已心性,又可以在那裡打聽打聽單風華和無量氣功內卷。”

“無量氣功內卷?就是無量劍譜嗎?”

“不錯!我問單風華,單風華卻說那下卷不在自已身上。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今天事發突然,也不知道太白風雪手上的無量劍譜可還安好。”

西門天寧道:“那邊自然不用擔心,有峨眉的音律幫襯。太白風雪自然無恙。只是我現在擔心,我若往少林去,單大哥孤身一人,又丟了輪椅,如何回泰山?”

單幾十道:“西門不用擔心,我來之時,早已帶了些弟子。在周邊村鎮裡藏著,就是恐情況有變。現如今,我自和他們一起回泰山。”

如此,晚上洗浴過後。單幾十在西門天寧的幫扶下找到了一處村鎮,又找到了泰山劍宗的弟子。

兩人便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在月下告辭了……

……

再說那太白山上此刻卻是燈火通明,五行門的弟子正在忙著清理被西門天寧殺死的同僚和府兵軍士。

那從草堂閣到風雪道,從八水堂到飄柳殿,皆是紅血遍地,蒼蠅亂飛。讓那一眾弟子好掃。

自西門天寧走後,單風華恢復了些許功力,便立馬起內力幫元空療傷。元空生還的希望本來渺茫,多虧那五行門的長老及時護住其心脈,這才使他撐了過去。

元空醒來後,立馬和單風華交換情況。

“如此說來,是文曲奇讓你提前過來的?”單風華問道。

“是的!文曲奇老先生料事如神,竟能算準,長安那邊營救的進度。讓我提前來太白山準備。我提前勘探了地形,讓弟子們藏好。已至於弟子們都提前埋伏于山腳兩旁,只等老主人您回來一聲令下,便攻佔這太白山!”

“嗯。這次雖然奪了太白山,但我們也損失慘重啊。”單風華嘆道。

元空問:“老主人何出此言?”

“正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們雖然攻上了太白山,但並未消滅多少太白劍宗的弟子,他們大部分都已經轉移了。其次,我們五行門弟子損失一千多人。外加上四個門主。”

“如此說來,也確實是有些損耗啊。”

那兩人正說著,孫焱進草堂閣內殿來,報:

“報老主人!先前弟子們按您的吩咐,搜查太白風雪的住處,並未找到無量氣功內卷。倒是碰見了幾個人。”

“哦?什麼人?”

“一個突厥服飾的人,還有六七個朝廷中央軍制式衣服的人。”

“噢,那六個是六合子的弟子,在朝廷裡均有職務。你們沒有為難他們吧?”單風華問。

“沒有,那六人和那突厥人見了我們便都下山去了。”

單風華點頭應道:“下山便好。你下去告訴弟子們,如今我們以拿下其餘六大劍宗為先,朝廷和少林寺都不要去招惹!”

“是!”孫焱應道,說著便準備退出去,卻不料又被單風華叫住:

“比起那個,咱們先去看看被抓的那幾個張家人。”

“是!”

……

孫焱和單風華出了草堂閣,去飄柳殿。那裡關的是張固原一家四口,昏倒至今未醒來的陳林和六合子等人。

那單風華叫孫焱在外邊等候,自已一個人進了飄柳殿內。

他徑直進去,只見飄柳殿內,四個大柱子依次綁的是張固平,張固原,崔曉,張老夫人四人。

單風華不禁笑道:“以前在老宅的假湖之下,都是固平來看老夫。可嘆今日卻攻守異形了。”

四人見狀都看向單風華,那張固平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我沒想到你們早串通好了老三!”

“這也不能怪我啊。老張,看在你這麼多年看守我的份兒上,我幫你一回。”

張固平問道:“你已把我全家都抓在此處,還說什麼幫忙!”

單風華道:“我就是害怕你老張家斷了後了,所以嘛,我大發慈悲,準備把你兒子和兒媳放了。”

“你說的可是真話?”

“我能騙你不成?”

單風華說罷,走到張固原身旁,道:

“娃娃,今天我放你一馬。你帶著你夫人走吧。”

張固原問:“那我爹孃待怎樣?”

單風華笑道:“還是個孝子呢。你爹孃我不會放的!”

“那你為何放我倆?”

“我放你倆是因為,需要你幫我做事。但如果把你們都放了,你會聽命於我嗎?”

張固原道:“你要留我爹孃來威脅我?”

“你的那些府兵,都是建制之外的。所以他們只聽命於你。今日是騙了他們,讓他們誤以為打太白山是你張固原的命令。但時間一長,這些軍士必反我。所以我把他們交還給你。”單風華頓了頓,又道:

“我需要你幫我尋找韓東南,太白風雪,宋雲海和西門天寧這四個人的下落。打聽到後,我還你個原模原樣的爹孃。”

張固原冷笑道:“你不怕我掌兵後馬上轉頭回來打你?”

單風華道:“我向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重承諾,且你爹孃還在我的手上。你就算調集兵力攻打太白,估計是打不到草堂閣就得回家去辦喪事了。”

說罷,解開張固原身上的繩子。那張固原去和爹孃道別後,解下了崔曉身上的繩子。兩個人互相扶著,往太白山下而去。

孫焱問道:“就這樣讓他們離開了?”

單風華嘆道:“畢竟是個都尉,他夫人還是山東崔家大族。不好惹啊!這三五千兵馬放在我這裡,讓我隨時都有被按造反之名的危險。得趕快把他們打發走。”

“老主人深謀遠慮!”

“走,咱們再去看看那六合子。那六合子在何處關著?”

孫焱應道:“回老主人,六合子也在這飄柳殿!”

“那我剛才為何不見?”

“他和那個少年一齊在後面內殿關著。”

“少年?什麼少年?”

孫焱道:“是在山腳下撿到的一個少年,當時指揮弟子們上山的封大人說,那少年是個高手,讓我把他先關著。”

“封鑑權說的高手啊!好,我去把他也瞧瞧。”

孫焱帶著單風華進了飄柳殿內殿,看見了那被綁在柱子上的陳林和六合子。

那陳林還暈著未醒來。單風華便去到六合子身邊,轉了幾圈,問道:

“你也算是我的故人了,六合。今日卻對我拳腳相加。嗯?”

六合子道:“昔日之情誼早已一刀兩斷,何必說!”

“唉!現如今,你在我的手裡。卻叫我如何是好?殺了你,顯得我不念舊情;放了你,卻顯得我太過仁慈了。你說說,我該把你怎麼辦?”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雖然弟子們都讓我殺了你們這些俘虜,但是我今天還是打算把你放了。我要你去告誡那些和你一起隱居的劍道老不死們,讓他們好好頤養天年,別再插手世俗之事。否則,到最後只會弄得個晚節不保,身敗名裂的下場!走吧!”

說罷,也將六合子身上的繩索取下。把六合子也放走了。

單風華看著六合子走後,和孫焱去看陳林。那陳林本來內力耗盡,又中了凌言與凌語發的無相虛空劍劍印,至今昏迷不醒。

單風華手抵在陳林胸口,探查陳林的狀況。頓時大驚,道:

“怎麼是西門天寧?”

這一句,卻也把孫焱嚇傻了。還以為是西門天寧又殺回來了。

等到單風華平靜下來後,帶著孫焱又出了飄柳殿。路上一直喃喃自語道:

“這是怎麼回事?他的內力種類和西門天寧相近,內功卻又在不停地消散。”

單風華自然是不知道靜安大師傳授陳林內功之事,亦是不知道陳林中了無相虛空劍劍印。

單風華走著,突然停了下來,道:

“莫非是無量氣功內卷?!!”

……

那張固原抱著崔曉,一路飛奔至山下驛站處,才對崔曉道:

“對不起夫人,這太白山之行,讓你受苦了!”

崔曉用手抵住張固原的嘴唇,道:“夫君說的哪裡話?我倆恩愛十年,我怎的不能陪你吃苦?”

那張固原自然是感動萬分。

那崔曉道:“只是如今事情發展成這樣,夫君要如何處置?”

張固原嘆道:“沒有劍譜交給李揚,這還好說。但如今卻有了個,私用軍隊的罪。真是使我難在做官!”

崔曉道:“如今回去必是死罪。爹孃雖還在單風華手,但一時之間應該無性命之憂。”

“那依夫人,我該如何行動?”

“弟兄們都在建制之外,自然不受李揚管束。你我先把弟兄們分開,分二十多組行路,回我山東老家。我父自請宋雲海先生來商議,到時候多聚些力量。再想著來救爹孃。”

張固原又嘆道:“夫人所言合乎形勢,但是父母盡在單風華手。我去山東不知幾時能回來。唉,恐父母性命不保!”

“夫君勿憂,待我到山東後拖家父給當朝長孫氏寫信一封。家父時常說,那長孫氏對五行門有厚恩,若有長孫文書至太白山,那單風華即使不放人,也定然不敢難為爹孃。”

“如此便好。”

那張固原便依崔曉所言,在太白山口,把軍士們分成陣列,都卸了盔甲,換了便衣,相約在山東某處相見。

等到軍士們走後,張固原帶著崔曉並十幾隨從,上了官道,往東而去。

走了沒有幾里,那崔曉卻眼尖,看見了在路旁的胡咄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