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咱們要不通知白大夫來領人吧?”符澤試探著問道,好歹還有口氣,說不定還有救。

他們將國師帶回來後,眼睜睜看著他的氣息越來越弱,符澤會點兒醫術但不多,怎麼也看不出症因在哪兒。

君卿倚靠在椅子上,抿了口茶,不緊不慢道:“叫巫荀回來。”

看在白清渠這些年替他處理屍體的份上,救他一命就當是日行一善了。

一炷香後,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幽靈般出現在房中。他整個人都隱藏在黑色的兜帽下,看不清面容,周身帶著陰鬱的氣息。

“主子。”他衝著君卿行了一禮,不再言語。

“去瞧瞧。”君卿偏了偏頭,示意。

聞言,巫荀未動,一雙幽深的眼瞳隱藏在斗篷下,目光復雜。

見狀,君卿冷笑了一聲,指節一下一下地扣著椅背,慵懶出聲:“巫荀,當年是你們三人自願追隨我,倘若你心有不滿,大可離去。”

看似平淡無波的語氣,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

符澤一看情況不對,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巫荀:“兄弟,你怎麼回事?”

巫荀靜靜地看了君卿半晌,目光中帶著說不出的情緒,有怨恨,有失望,還有難以名狀的不解……

終於,他還是走到床邊,抬手之間,灰色的靈力凝成細線纏上了白清渠的手腕。他很快就將力量收了回來,語氣冷淡:“將死之人,就算救了,也只剩頂多半年壽數。”

說完,他挑釁一般看著君卿,帶著點兒幸災樂禍:“能救他的只有玉魂草,你手中的玉魂草只夠救一個人。”說完他也不管君卿的反應,轉身便出去了。

符澤一看,急忙追了出去。

屋外大雪紛飛,巫荀立在雪中,被夜色完全淹沒。

“巫荀,你今日……”符澤站在他身後,斟酌著出聲。

“符澤,我之所以跟在他身邊,是因為他承諾會找到君上。但是,幾千年已過,君上卻依舊沒有半點訊息。”兜帽下傳出清澈的少年音,他未轉身,整個人被斗篷籠罩,如同一座雕像。

“可是君上這些年一直在找,更何況君上他……”符澤一急,差點兒將實情說了出來。

“無論如何,都是他欠君上的。”言罷,巫荀直接散了身形,留下符澤一臉驚愕。

“巫荀,你——”

眼看巫荀離去,所有話語頓時止於唇齒間。

“罷了……”他低低嘆了一聲。

有些事,本就不是他們所能主導的。

算算日子,離君上甦醒的日子,只剩下不足三個月了,只可惜還是沒有那位的,哪怕是半點兒訊息。

回到房中,君卿早已冷了臉色,符澤不敢多言,只能沉默地站在君卿身後候著。

“去讓國師府來領人,爺今日不打算行善了。”君卿丟下一句話,轉身去了書房。

符澤無法,連忙派人送信去國師府。

兩刻鐘後,白秋棠挎著藥箱急匆匆趕來。

一入門,他顧不得說什麼,徑直奔向床邊,取出金針封了白清渠周身的幾處大穴,神情是少有的凝重。

然而,白清渠的情況卻越發不妙,眼看著連呼吸都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了。

“白清渠,你給我撐住,聽見沒!”白秋棠紅著一雙眼睛,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來。

相府的人去報信時,只說是受了傷,卻未言明情況竟這般嚴重。

白秋棠出身中醫世家,雖大學選擇了臨床醫學,但在中醫領域的造詣同樣不容小覷,只是如今的情況,卻讓他束手無策。

白清渠的情況過於特殊,她身體裡的陳年舊疾就像是一枚炸彈,平日裡若是小心調養,倒也能控制,只是她體內還有另一種東西一直在蠶食她的生機。這四年來,他用了無數法子才將那東西壓制住,而如今不僅舊疾發作,那東西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怎麼辦,難道就這麼坐以待斃嗎?

白秋棠的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他焦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突然靈光一閃,冒出個念頭。

白秋棠開啟房門,找到符澤,開門見山道:”我要見君丞相。“

符澤為難地撓頭,他家主子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想要見他恐怕不容易。

白秋棠卻管不了那麼多了,如今情況緊急,倘若再耽擱下去,那就真的無力迴天了。眼見符澤還在猶豫,白秋棠索性豁出去,扔下一句:“你不帶我去,我自已去找。” 說完,繞過符澤,在相府中邊找邊喊: “君丞相,草民有要事求見,望君相現身一敘!”

符澤一見,急忙追上去:“白大夫,我家主子此刻無暇,您別喊了……” 話音未落,書房的門被人從裡面開啟,君卿一臉不悅地站在門口,語氣不善:“何人在外叫嚷,舌頭不想要了?”符澤抹了抹不存在的冷汗,迎上去稟道:“主子,是白大夫要見您。”

君卿一聽,面色愈發不霽:“怎麼,本相好心好意幫他把人帶回來,這是要訛上本相不成?爺往日怎麼沒發現國師府的人這般無恥?呵,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君卿素來嘴不饒人,朝堂上下滿朝文武誰沒在他手上吃過虧?如今他本就心有不悅,說出的話更是像淬了毒的小刀子似的,直直往人心上戳。

符澤識相地沒有接話,安安靜靜地退到一邊候著。

而白秋棠雖對君卿的態度極為不滿,但眼下有求於人,倒也忍著,只在心裡默默記下一筆。他走上前去,對著君卿行了一禮,道:“丞相大人,國師如今危在旦夕,草民斗膽向丞相大人購取玉魂草。”

“不賣,爺堂堂相府會缺你那幾兩碎銀?”君卿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丞相大人,國師的病只有玉魂草能治,而普天之下僅有的兩株玉魂草,一株在東秦國庫,一株在您手上,草民懇請丞相大人不計前嫌,出手相助。”

玉魂草是這世上少有的奇植,可壓制世間百毒邪物。它不同於一般的草藥生長在泥土中,而是長在向陽山崖能被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到的石頭上。據說玉魂草只有在開花時才具有藥性,一旦花謝,便與雜草無異。

這四年裡白秋棠翻遍醫書,才在幾張殘頁上找到了玉魂草的記載,只可惜江湖上竟從未有人聽說過這種草藥。白秋棠一度以為這不過是前人杜撰出來的東西,直到他前往南疆尋藥,才從南疆一位老祭司口中得到玉魂草的訊息。

只是,這世上少有人知道玉魂草的作用,存在的兩株,一株被先帝賞給了前丞相君璟,另一株則被東秦皇室收於國庫。

而要從這兩方拿到玉魂草,都不是易事。所以,白秋棠一直在尋找可以替代玉魂草的草藥,卻一直都徒勞無果。

但他沒料到白清渠病發得如此突然,讓他措手不及。

所以,他決定放手一搏,倘若君卿願意出手相助,那這個恩情,他白秋棠此生願以命相償,若是不願意,那他就算是偷,也要偷來!

“爺憑什麼要救他,姓白的要是死了,就沒人給爺添堵了,爺高興還來不及呢。”君卿依舊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過,倘若他白清渠願意給爺當三個月侍從,爺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你!”白秋棠極力剋制住怒火,“草民願意給丞相大人當侍從,還望丞相大人能割愛。”

君卿聞言滿臉嫌棄:“你當爺這相府是什麼地兒,你也配服侍爺?爺救了白清渠,他服侍爺理所當然!”

白秋棠氣急:“君卿,你別太過分!”

“過分?怎麼,你想要爺的東西,還不想付出代價,天下哪兒有那麼好的事?反正爺就一句話,不願意就滾。符澤,趕人!”說完,君卿“嘭”地一聲關上門,留下兩人面面相覷。

符澤看了眼面色鐵青的白秋棠,勸道:“白大夫,要不你還是先去看看國師大人吧。”

白秋棠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書房裡面的人道:“草民只是個大夫,無權替國師作出決定,但國師並非不通情理之人,若丞相大人肯相助,國師定然會記住丞相大人的恩情。”

書房裡的人不為所動。

良久,白秋棠終於下定決心:“好,我答應你。”

如今情況緊急,白秋棠走投無路也無從考慮更多,只求儘快拿到玉魂草,先把白清渠從鬼門關拉回來。

見白秋棠應承下來,君卿倒也守信,讓人去庫房取來了裝著玉魂草的玉盒,卻不急著給白秋棠,而是眉梢一挑,端著一派紈絝子弟的架勢:“符澤,給爺研墨,爺要立字據。”

白秋棠氣得咬牙,他一心記掛著白清渠的病情,只想趕緊取了玉魂草,卻偏偏又拿君卿沒轍。

君卿慢條斯理地寫完字據,示意符澤拿給白秋棠:“簽字畫押,不然這玉魂草爺拿去當柴火燒了也不給你。”

白秋棠接過字據一看,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君卿這個狗賊,說他無恥簡直是抬舉他!

字據上赫然列著一系列喪權辱國的條款,諸如為僕者當事事以主為先,不得頂撞,不得冒犯,萬事需遵主人意願,不得陽奉陰違,不得頂嘴......

捏著這薄薄的一張紙,白秋棠的臉色變幻莫測。

倘若不籤,君卿定然不會交出玉魂草,可這要是簽了,君卿這狗賊怕是能上天。

見白秋棠猶豫不決,君卿懶懶出聲:“考慮得怎麼樣了,不籤爺就睡覺去了?”

白秋棠咬牙:“好,我籤。”

他正要落筆,君卿卻突然出聲:“慢著。”

白秋棠拿筆的手一頓,那張“不平等條約”便落到了君卿手中。他施施然站起身,朝著臥房走去:“你籤的可不做數,白清渠這廝詭計多端,爺得防著點兒。”

若非心理素質夠好,白秋棠覺得他這會兒已經是一具屍體了,被氣的。

進入白清渠所在的臥房後,君卿不知從哪兒掏出一盒印泥扔給白秋棠:“讓姓白的蓋手印,否則別想拿到玉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