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清聽從了父親的吩咐,準備去約他的三個鐵哥們,除了福生,漢清和繼清也是他的堂兄弟。考慮到父親吩咐的事極其重要不可輕視,他在心裡盤算著如何讓四人齊心協力,共同把事做好,於是他先來到了廚房。

福珍正在悶頭殺魚,見哥哥進來便問:哥哥,父親找你說什麼?

福清一本正經的回答:女孩家家別管男人的事情,你只要負責做好飯菜就行。晚上多做幾個小菜,我要叫上漢清、繼清、福生一道來我家吃飯。

福珍又不解的問:為什麼忽然喊他們來吃飯?

不該你問的別多問,照著做就行。

五月份的天氣,下午五點多鐘的太陽還高高的掛在天上,漢清、繼清兄弟倆一同來到了叔叔家裡,福生不一會兒也趕到了。

福珍按照哥哥的吩咐做了一大桌的好菜,李先生也沒搭架子,和小輩們一起就坐吃飯。

福清分別給父親及三個兄弟斟滿了酒說道:兄弟,我特意吩咐福珍拿小碗喝酒,是因為我們晚上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先喝點酒提提精神,等完成任務了再回來暢飲也不遲。

三個壯青年邊喝著酒邊說,明白大兄弟的意思。

飯後五人根據李先生的臨時吩咐即刻來到染坊倉庫,在李先生的指揮下,將一個個布片大件扛到附近運河的商船上去。到底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不大一會功夫,貨就全部裝好,只等李博涵先生告知送達目的地。

帆船徐徐開動,真是老天有眼,目的地的方向順風順水,所以船的速度比平時快了很多。

這四個發小從小一塊光著屁股長大,雖是兄弟但也是酒友牌友。那時福清整體不著家,就是和他們三人混在一起喝酒打牌,以至於福清捱了父親不少棍棒相加。估猜到到達目的地也許有一段路程,加之船的速度不會太快,鬼怪精靈的漢清帶上了他們開戰的工具,風靡地方的長牌,準備四人大戰一番以此消磨時間。

船上生活裝置齊全,自然也少不了擺一張一米的正方形桌子。四人來到桌邊臨時坐著,漢清從口袋裡掏出作戰的武器長牌放在桌上。漢清說,福生你來和牌,你脾氣好。福生憨憨的笑著答應著,右手握拳,左手手心搭在右手握著的拳上,對著長牌做了個作揖的姿勢,嘴巴里嘟嘟到:牌神牌神:保佑我今兒手氣好,把以前輸的錢全都收回來。說完拿起長牌抽出四張“一餅、二餅、三餅、四餅”。他將抽出的四張牌在桌面上攪合了幾下說道:你們開始抓鬮。按照地方政策(習俗)制定的長牌規矩,和牌的人不得參與抓鬮。等他們抓到剩下的最後一張便是他的。四個人規規矩矩的坐下,福清第一個抓鬮,繼清第二個抓鬮,漢清第三個抓鬮。三人都抓好以後,幾乎同時都亮出自已抓的牌。繼清抓了一餅,漢清抓的三餅,福清抓的四餅。根據抓的一二三四餅的順序,繼清優先挑選坐位,後面的人按順序分別在下家的位置坐下。

長牌,也叫篤子胡,玩牌時不叫打牌叫遊胡。長牌共有一百二十八張,一百二十八張分別代表一百二十八個神仙。長牌一頭的標誌是用於識牌的標識,一頭則是神仙的畫像,用地方語言稱叫“識人頭”。如果誰看著人頭那一頭遊胡,那就不得了了,這個人肯定是胡精,堪稱老胡,通俗的說就是牌打得好。長牌很是奇怪,不是誰打得好就會贏錢,它是看當日的手氣,手氣不好抓不到急需要的牌,自然胡遊得再好也是白搭。所以每個遊胡的人都要抱著一顆虔誠的心去遊胡,表示對神仙的敬重,神仙就會保佑你抓到你所需要的牌。

玩篤子胡雖然也是四個人玩,但它玩法和麻將不同。真正遊胡時只有三個人在遊,還有一個人休息,這個休息不叫休息,用遊胡的專業用語,它叫“聽醒”。不知是哪個絕頂聰明的老祖宗發明的遊胡,想得非常全面周到,“聽醒”的人可以喝喝茶、上上茅廁,總結總結上一牌的經驗和教訓。

福清抓鬮抓的是四餅,所以福清“聽醒”。

李博涵先生乃是一書生,他感興趣的是書法和詩文,對遊湖一竅不通。所以以前也恨福清,恨他整日沉溺於遊胡、喝酒、不著家,也不學做生意,他恨鐵不成鋼。

李先生雖然不會遊胡,但他還是認識一二三四餅的。一向一本正經的先生今兒一反常態,也忍不住坐到漢清的身邊歪著頭看著漢清遊胡。這一旁看遊胡的人,不叫看人遊胡,專業用語稱:“看斜頭”。通俗的理解也許就是斜著頭看人家遊胡吧。

李先生看到漢清抓到了一二三餅,這個他有點懂,這叫文錢。如果這一把胡能夠遊成,有文錢的可以另加二十胡。

三個人都在認真斟酌怎麼出牌,一旁“聽醒”的福清著急的說,你們能不能快點出牌,摸蛆子呀!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瞪著他,一邊待著。

眼看桌上抓的牌沒剩幾張,這時漢清抓了一張二餅,他不假思索的說:二餅,隨即把二餅出在牌桌上。

福生激動地輕輕敲了一下桌子說道:我成了,六十胡。哈哈。一邊爽朗的笑著一邊認真的把二十三張牌一沓、一沓很清楚的擺在桌面上。

漢清根據所輸的胡出了錢。雖然是漢清出衝(chong第四聲),但根據遊胡的規矩繼清也要根據自已碰的胡和成胡的人相比,胡少於對方也要出錢。繼清只有兩胡,於是邊給福生錢邊叨咕著責怪漢清:還剩幾張牌呀,你居然出二餅,你聽多大的胡,有人出給你嘛。漢清笑著說:怎麼了,我聽成了為何不能出。哈哈。

責怪歸責怪,並不影響接下來繼續遊戲。即使延續到至今,遊胡的人這個德性傳承得很到位。這樣的牌品至今大有人在。

李先生看著孩子們的這般模樣,既好氣又好笑,他實在不感興趣便起身。他吩咐道:你們再稍微玩會,最好乘中途睡會,留一個人照應著方向,我去睡會。

四個人嘴巴答應著李先生,手裡繼續遊他們的胡,遊胡的興致才剛提起,哪還願意去睡覺。

遊胡的時間是過得最快的,不知不覺約莫後半夜三點多鐘。

福清“聽醒”走出船艙外,朦朦朧朧的感覺前方有一條小船停在河邊。他趕緊走進船艙內對著三人說:這一把打好就停手。準備做事。三個人聽了福清的話,這把牌還沒打好,都不約而同的將牌放到桌上。

福清來到父親的床前,喊著父親道:父親,你醒醒,你出來看看我們是不是到了目的地了。

李先生並沒熟睡,他起身來到船頭。

福清,點亮桅燈高高舉起,轉動三下。

福清按照父親的旨意點亮了桅燈,並轉了三下。

只見前面的小船也亮起了桅燈,轉動了四下,李先生對後生們說:準備做事。

大船距離小船越來越近,漢清把船慢慢的往河邊停靠。緊跟著小船也緊挨著大船停下。

一個戴著黑色禮帽,約莫五十多歲的人跳上大船。福清仔細一看:愣住了,這不是姐夫的爸爸嘛!但他沒動聲色。

李先生說:福清漢清你兩到小船上去,繼清福生,你兩在船上接應。

福清和漢清下了小船,一看小船上還有兩個人。小船上的人對福清說,我們分別把這四個件子搬到大船上去。漢清心想,這一個件子我一人不就夠了?誰知他搭起件子和福清說:裡面包著什麼呀?好沉。福清說道:別問那麼多,趕緊搬上大船。

很快,四個沉重的件子搬上了大船。

福清從口袋裡掏出錢,塞在繼清手中說:繼清,也快天亮了,你和福生把這條小船撐到稍微遠處點,最好是比較隱蔽的地方。然後你倆吃個早飯先回家。我還有任務。

繼清擺擺手說,我有錢,便和福生上了小船,撐著船離去。

秦家兩人不知在說著什麼,聲音很低,一起過來的兩個人則神情嚴肅的坐在船艙內不吭聲。

船繼續楊帆往前行駛著,寬寬的長江呈現在眼前。

福清心想,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不一會兒,福清感覺船在慢慢靠岸。

只見父親和姐夫的父女兩人擁抱著不捨的告別。隨即父親轉身喊著福清說:福清、漢清我們準備上岸。

站在岸上的三人,望著商船往長江開去,朱佩章先生站在船外揮手和親家告別,李博涵先生也揮著手,兩人四目相對,船已遠去了才捨得放下揮動的雙手。李博涵先生的眼裡溢滿了淚水。這一去則成了兩位親家加老友的生死離別。

商船漸漸遠去,李博涵先生收回模糊的視線擦著臉頰上的淚水說道:福清、漢清走吧,再往前走十來分鐘就有黃包車了,我們一起去姐姐家。

兩個人一聽要去姐姐家,都高興起來,走路的腳步也輕快許多。尤其福清,姐姐家還從未來過,況且姐姐陪小弟來上學後已近半年之多沒回家,說實話對姐姐和弟弟還甚是想念。

走著走著,只見前面好幾輛黃包車停在路邊等著生意,先生走上前叫了三部黃包車,說了要去的地方。

也許福清盼著快點到姐姐家,盼著早點見到姐姐和弟弟。他叫車伕加速了步伐。

果真如福清所盼,一進門父親朝著裡間屋喊著大姐說;福音,我們回來了。

福音和弟弟福安正在吃早飯,一聽父親在喊,便放下飯碗走了出來。一看他愣住了,驚喜的喊道:弟弟!

福安已經吃好早飯,聽到外屋的聲音像是哥哥的聲音,急急忙忙丟下飯碗走了出來。

哥哥!漢清哥哥!一看果然是哥哥來了,他高興的撲到哥哥的懷裡。福清也開心的抱起弟弟。

是啊!打出生以來,弟弟又何時離開過家這麼久,兄弟倆又何時這麼久都沒能見面。也許是年齡的差距,福清抱起福安,額頭對著福安的額頭使勁的磨蹭著表示久日未見的親熱。

漢清更是感覺新奇,轉動著身子參觀著屋內的陳設,他長這麼大了,又何時見到過這麼闊綽的房子。

父親,你們仨這麼早,應該還沒吃早飯吧?

福清搶先回到;沒吃呢。

漢清弟弟,快來吃早飯。福音喊著東張西望的堂弟漢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