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走出朱宅,警覺的四面張望了一下,便拐進了一個弄堂。一個穿著灰色對襟布衫,頭戴鴨舌帽的男子,扔掉手中的菸頭,壓低帽簷也進了弄堂。約莫五分鐘光景,陳叔又出現在剛進的弄堂口朝著前面的車伕招招手,車伕領會的拉著車子迎面走來,陳叔趕緊上車,車伕便大步流星的撒腿跑著。

到了城鄉接近的地方,陳叔付了車錢下車。陳叔又四下看了看,繼續的快速向前走著,不時的回頭看看。陳叔已經汗流浹背,他停下用衣袖擦擦臉頰的汗水,抬頭,一大片蘆葦蕩呈現在眼前,蘆葦在微風的吹拂下掀起層層波瀾。陳叔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費力的邊扒開蘆葦,邊吃力的往前走著。大概走了二十來米,一條一人多寬的被壓過的小路出現了。

沿著小路陳叔繼續快速前行,不遠處是一條大河,河邊停著一艘商船,這艘船似乎也是剛停靠,船身還在移動。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戴著黑色禮帽站在船頭甲板上,正往蘆葦蕩那邊眺望。一看陳叔由遠而近,由衷的笑了,並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朱佩章先生。

先生伸著手,將陳叔拉上船。兩人緊緊地擁抱了。陳叔,你辛苦了。快快進艙。

見接應的人到了,船繼續往前行駛著。

陳叔,家人怎樣,太太可好?朱佩章先生迫不及待的問陳叔。

先生,太太和少爺及大小姐們都挺好的。陳叔沒敢告訴先生,太太生病住院的訊息。

先生,姑爺被那頭放出來了,他沒回府上,直接回了他的大雜院。宅子外早就有人盯上了,只怕先生這次即使回了滬,為了安全起見也不能回家。

朱佩章先生深沉的點了點頭:嗯嗯!兩人繼續交談著至關重要的正事。

朱先生,我們已經到了根據地了。一個人進來彙報。

朱佩章先生和陳叔站起一同走出船艙,只見岸上已有幾個人在等著了。

船靠岸停穩,那接應的幾個人都跳上船,以最快的速度將運來的貨搬到岸上一間臨時搭的簡易倉庫。

由眼前的大致情況看來,這裡是一個臨時根據地。

船上來的人都上岸了,和岸上接應的人一一打著招呼。一個穿著灰色泛了白中山裝、和朱佩章年紀相仿的男人,走到朱佩章一行人跟前一邊握手一邊說:同志們,你們一路辛苦了,接下來又說:我們立刻開個會議,傳達新任務,跟我來吧。

聽到這個指令後,個個神情嚴肅,繃緊了一根弦,跟著他進了臨時會議室。

這年,也正處在黎明前夕。“那般”人不肯和談,大肆擴張兵力作最後惡戰。

為了勞苦大眾的翻身,為了勞苦大眾的光明,朱佩章先生、陳叔等民族勇士,在組織的帶領下,自告奮勇報名請戰,奔赴前線。可由於叛徒出賣,途經路線的暴露,因此而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戰鬥,這一行人將自已的生命置之度外,在槍林彈雨中英勇奮戰,最終因實力不足而犧牲於戰場。

早晨,思成從媽媽房間出來來到樓下。心情十分沉重,今天是陳叔出門的第三天了,陳叔沒有回來。根據推算照理爸爸也應該回來了呀!他越想越不敢想,一種不祥的念頭湧上心頭。他坐立不安,走出了家門。

朱宅與租界距離很近。思成走到街口,一個穿著布衫的男人壓低著帽簷靠在牆邊抽菸。一個著裝貴氣的外國女人正在遛狗,幾個衣服破爛的流浪兒哆嗦著蜷縮在巷口的牆邊,正好與貴婦人的打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幾個商人模樣的人正在和黃包車伕討價還價,揮著報紙的報童大聲的叫著:賣報 賣報,今天有大事登報,賣報賣報,今天有大事登報。

思成走到報童跟前,喊住報童買了一份報紙,邊翻看邊往回走。

到了客廳,思成坐下身來仔細看著頭條新聞,新聞的內容讓他無法平靜。雖然新聞內容沒有死者的名字,但思成的不祥預感更加濃烈。

就這樣,好多天好多天的過去,爸爸和陳叔還是沒有回來。

朱太太不但盼不到先生回來,而陳叔也是一去不復返了,且先生上次捎回的信件也是陳叔帶回,加之外面局勢動亂,朱太太越想越是心慌。

思成:你爸爸和陳叔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能出什麼事啊,不會的。媽媽,你別瞎想。思成回答媽媽的語氣好沒底氣。

這一天又一天的煎熬,朱夫人一病不起。

又是一個月一個月的過去,爸爸和陳叔生死不明。

這天,思成給媽媽服了藥後一到樓下,朱佩玲就嚎啕大哭的進了客廳。在房間休息的婉芬聽到媽媽的哭聲,也趕緊奔下樓來。

朱佩玲見到思成便緊緊抓住思成的手,泣不成聲的說:思成,你爸爸死了,你爸爸打仗死在荒郊野外了。

“哥哥呀,我苦命的哥哥呀,你先走了,你讓妹妹怎麼活啊”!朱佩玲邊哭邊說著。

思成和婉芬都驚住了,如霜打的茄子般,半晌才回過神來。郭婉芬也止不住的哭泣著,思成癱坐在沙發上,陷入了悲痛欲絕之中。

不太平的天下,逃的逃,亡的亡,到處呈現的是一片慌亂景象。

一年後,郭婉芬在一個富商家的公子窮追猛攻下嫁給了他,並帶著媽媽朱佩玲一起逃離上海,去了香港。

朱夫人得知丈夫戰死的噩耗,也因悲傷過度,撒手人寰。

突然失去雙親的思成,近乎崩潰。但還是強忍住悲痛,處理著媽媽的後事。

恆源商號當時還剩兩家商鋪,為了生存,思成還是強打著精神,苦撐著,繼續經營僅剩的商鋪。

此時,他好想福珍,好想身邊有人陪伴。

他想,他不能倒下,因為江北江城還有等著他的愛妻福音及福音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