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開闊的不是眼界,而是觀念,老一輩人的思想固舊,守著祖業根基比護自已的命還重要。

周巽不會離開柏楊鎮,但他也不會守著家裡的酒窯過一輩子,有些話不能明著和周元盛嗆,他改變不了當家的思想,說的多了不僅沒用,反而影響父子之間的關係。

“那堆竹筒,”周巽說,“你分的清它們各自的材質和種類嗎?”

褚寧搖頭說:“分不清。”

一個磚紅色的塑膠盆,盆口大,盆底深,一整袋的大米倒進去,差幾公分填滿盆緣。

周巽打來兩桶水倒入盆中,忙著手裡活兒,一邊說:“如果你現在需要一個裝水的竹筒,你會怎麼辦?”

褚寧想了想,說:“去竹林裡挑個合適的,削回來鋸成兩半就好了。”

“你在挑竹子的時候,會去辨別竹子的材質嗎?”周巽又問。

“…會吧,”褚寧說,“如果是用來盛水,就要挑選竹身偏長,竹節之間相距較遠的最好,這樣加工的時候,只需在竹節的一端下刀成段,另一端直接根據自已需要的竹筒長度來定型就好了。”

“一根竹上的竹節如果相距過短,那它是不是就不能用作盛水的模具了?”

“這…”褚寧思考了幾秒:“當然不是,不過,需要的竹筒如果過長,竹節之間的竹層就需要加工清理掉,可是這樣一來,既費時,又費力,按正常的邏輯,省時省力的才是首選。”

浸泡的大米需要清洗兩次,水面起了一層絮狀的白色,是大米表層的灰粉。

周巽拿著木根順時針在盆裡劃了幾圈,將水倒掉後準備清洗第二遍:“省時省力的不經用,隔三差五就得換新,耗時耗力的卻能耐用一整年,這樣相比,你會怎麼選?”

“…那還是選後者,省力和實用,無非就是一個偷懶,一個勤快。”

大米清洗乾淨後,前期的準備工作完成了三分之一,周巽靠在身後的櫃缸上,接著褚寧的話說:“我爸制了幾十年的酒,對竹子材質的熟悉度,閉眼用手一摸就能說出名字,他會不知道什麼類別的竹材好用?”

“那周叔他……”

“我爸是想告訴我,竹子種類再多,也只能挑一個,引酒槽的埠,也只有一個切入點給你用,制酒是要分時段的,一年四季,屬夏天是制酒的最佳時段,再耐用的竹材,也只在這個季節才派上用場,其它時候擱地兒放著,就算不朽,也會被各種蟲子佔用,來年一樣會換新。”

周巽話裡的意思,褚寧一知半解。

“既然都一樣,那你為什麼……”

酒窯的大門半開著,風從空隙鑽進來,輕弄著少年額前的短髮。

周巽抬眸透過半開的門縫,遙想他似遠非近的以後:“這間窯能制酒,機器也能制酒,我爸喜歡斑竹的便捷,我偏愛箭竹的韌性,酒窯是他的心血,也是我喜歡的行業,但我不能把像我爸一樣把自已永遠困在窯裡,困在一間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屋子中。”

今日這番話,該是周元盛來當聽眾,不過,褚寧有些詫異,按周巽的脾性來說,在人前吐露心聲,還真不像他的性格。

周巽的想法,沒有同周元盛提過半句,他經常和周元盛唱反調,就是在告訴他爸,你可以給我提意見,但不能干涉我的選擇。

他可以走周元盛走過的路,但怎麼走,如何走,是周巽自已做決定,而不是按照周元盛的想法去做。

走一條被人鋪好的路,是幸運,走一條自已選擇的未知的路,是冒險,可冒險的後面,是站的更高,還是跌的更深,如果周巽不去試試,又怎知道結果呢?

開學在即,一轉眼,暑假就收了尾,一大堆未完成的作業成了周巽的難題,家裡的二弟比他小一屆,幫不上忙,三弟倒是和他一個年級,但人不願意搭手。

怎麼辦呢?自已又不想寫,這不,老規矩,周巽拎著書包,將桌子上的課本塞進去,轉頭去找隔壁的程言飛來救場。

一進院門,程叔喜迎客人:“阿巽來了,大飛在裡屋。”

“得嘞。”

周巽一手拿著包,一手攥著一壺酒:“剛出窯的米酒,給程叔拿一壺嚐個鮮。”

他拎著包來到門口,門把向下一壓,門沒開。

靠!居然反鎖了!

周巽“砰砰砰”的敲了兩下:“程言飛!開門!”

在外等了大概兩分鐘,裡屋人才將門打來:“阿巽?你怎麼來了……”

周巽大步邁了進去,將書包朝屋內靠窗位置的木椅上一扔:“大白天你鎖什麼門?偷摸幹壞事呢?”

只見程言飛又把門上了鎖,上鎖之前還朝屋外望了兩眼,像做賊似的小心翼翼,他拉過周巽,小聲的說:“阿巽,給你看個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周巽臉上寫滿了質疑,“在哪兒淘了什麼值錢的寶貝了?”

這間屋子的空間大,裡面進行了改修,在屋子的中間架了一層牆面,將單間的大房改成了雙人間,外面是睡覺的地兒,裡屋的單間是程言飛寫作業的書房。

周巽被拽進裡屋,晃眼瞧見一旁的電視機,看著挺新:“喲,什麼時候新買了電視啊?還有影碟機?擱你屋放著,程叔就不怕你學壞?”

“昨兒剛到的貨,”程言飛說著從書桌上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用布條包好的東西。

周巽沒看清到底是啥:“…不是,在自已家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麼?藏什麼寶貝了這麼怕被人發現……”

布條被輕輕的拆開,一個及其露骨的影碟封面印在周巽的眼簾。

“我去!”周巽的神經被狠狠的刺激到了:“你小子從哪兒弄來的?”

受刺的人沒控制好聲音,程言飛一把捂住周巽的嘴:“…噓,你小聲點兒,這是我在鎮上租的。”

“鎮上什麼時候開了一家影像店啊?”周巽這幾日在家忙著制酒,去鎮上時候都少了,便不知曉新店的事。

程言飛開啟電視,將光碟放入影碟機中,他租的是一部國外的片子,開場就直接進入了主題。

畫面中一男一女,在昏暗房間的大床上,扭動著身體,床身晃動不止,因為怕被人聽見,電視的聲音被調到最小,但沒有靜音,一絲若隱若現的氣息傳入兩人的耳朵,一瞬間,不止是臉,兩人的耳朵,脖子紅了一大片。

“我去!”周巽整個人直接麻了,“你是怎麼說服老闆將這種片子租給你的?”

一旁的程言飛眼睛都看直愣了:“老闆又不是傻子,有錢掙就好了,管那麼多幹什麼,再說了,看個影片而已,我又沒做什麼壞事。”

周巽:“…………”

十幾歲的小夥子,有想法是很正常的事,但想歸想,大不了來個手動擋的洩洩火,不過,此刻看著影片,畫面直擊眼球到大腦,這刺激誰受得了?

周巽一把關掉電視:“…不是,你覺得這東西適合兩個人一起看嗎?還是兩個大男人?”

程言飛正看的來勁兒,被周巽這一下掃了興致:“怎麼就不適合了?兄弟我有好東西分享給你,赤裸裸的眼福擺在這兒,你不應該好好享受嗎?”

一個戲謔的眼神從程言飛那兒傳來:“阿巽,你不會是…”

“滾!”周巽壓著嗓門說,“我今天過來是找你幫忙的,先把正事做了再來飽眼福。”

“幫忙?”

“幫什麼忙?”

程言飛戲劇性的“哦”一聲:“阿巽,你不會是看了影片受了刺激,想讓我幫你洩火……”

周巽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洩個毛的火,天天腦子裡想啥呢?”

程言飛揉了揉腦袋,偏頭看見木椅上的書包:“害,不就幫你寫作業嗎,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

“不過,”程言飛開始打壞主意了:“電視是我悄悄拿過來的,一會兒還要原封不動的放回我爸屋裡呢,咱先看了再說。”

“不行,先把……”

“害,放心吧阿巽,保證不耽誤你的作業。”

在程言飛的執拗下,兩人接著剛才沒看完的影片,將全程三分之二如膠似膝的故事完完整整的看完了。

周巽空手回了家,進院和褚寧打了個照面。

“大哥,你回來了?”

“嗯。”周巽有些心不在焉。

褚寧走近,在周巽身前上下打量。

“幹什麼?”周巽問,“我臉上有東西啊?”

“大哥,你不是去程言飛家寫作業了嗎?”褚寧問。

“對啊。”

“他家沒有風扇嗎?你臉怎麼這麼紅啊?”

“…內個,”周巽吞吞吐吐的說,“風扇壞了。”

“哦…”褚寧覺得今天的周巽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怪在哪兒。

周巽換了一身衣服準備出門。

“大哥,你要出去啊?”褚寧問。

“去河裡。”周巽說。

“天快黑了,你還要去抓蝦嗎?”

“誰說我是去抓蝦,去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