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曾經想去外面看看的人留在了柏楊鎮,而想留在柏楊鎮的人又去了遠方。

事與願違,自已能做決定的事情,總會或多或少要受到其它因素的干擾,在眾多不可抗力的外因下,人力才是最脆弱的那一個。

束手無策的無力感,像飄在空中的泡沫,起伏不定,遊離不前。

這幾天家中的氛圍,冷的像冬月裡的寒天,一日三餐的飯食,一家人吃的安靜無比,安靜的讓褚寧覺著害怕,周元盛和龔雅琴沒有說過他半句,但也正是因為這種無言的相處,讓褚寧的胸口,悶的難受又失落。

他多希望周元盛可以像對周巽那樣,狠狠的打罵他一頓,打到他渾身是傷,皮開肉綻,也比如今這樣沉默不語的疏冷感,令他無所適從,甚至失去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一種有“家”的歸屬感。

開學後的天氣還會熱一段時間,褚寧收拾了幾件短袖襯衫,抽屜裡的牛皮冊,記載著褚寧的悲喜離合,他翻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倒是在找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張小紙條。

他開啟紙條,是周巽的字跡,上面寫了兩行字:

“宣於紙上的暗戀,我替你保管了。”

周巽帶走了他的日記,帶走了他可念想的那份熱烈,褚寧藏在夾縫中的貪念,似乎又回到了縫隙,隱藏在了最初的原點。

紙條上溼了一片,墨色被掉落的淚珠暈開了一圈暗色。

門口站著兩個人,小妹拉著周啟銘的衣角說:“二哥,三哥不開心,我們去哄哄他吧。”

一聲嘆息從上方傳來,周啟銘說的無奈:“我也想哄啊,可是我哄不了。”

小妹說:“要是大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有辦法讓三哥高興起來。”

褚寧現在的模樣,像是回到了剛到周家時的樣子,悶悶不樂,愁眉不展,而周巽的出現,那個看上去招人煩又成天挑刺找事的浪蕩少爺,是一個會說好聽的話哄他,將他從孤寂中拽出去令他心動的少年。

而這一次,沒有人哄他了。

今夜又落了雨,連續失眠了好幾個晚上的褚寧,今夜依舊毫無睡意。

他枕著殘留著周巽身上味道的枕頭,嗅著那個日夜陪伴他的餘香,一張不到兩米寬的睡床,曾載著兩個少年的親密無間和竊竊私語,那個會在夜裡情動的人,會摟著他的腰,在他的耳邊呢喃,在他的脖頸吐息,在他的心口沉淪,在他最敏感的地方失控…

而這些,是前不久才有過的舉動,像夢一樣,一夜之間,變成了曾經和過往。

褚寧將被子蓋過頭頂,臉埋在早已溼透的枕下,失聲的說:

“周巽…”

“我好疼…”

“我好難受…”

“我好想你…”

明天開學,今天要去鎮上採買住宿用的生活用品,褚寧本來不想去的,今天一大早程言飛在門外吆喝,要他陪著一塊去。

吃過早飯後,褚寧換好衣服,門口走進一人,是龔雅琴。

“龔姨。”褚寧叫了一聲。

這幾天寢食難安的人,除了褚寧,還有一個龔雅琴,兒子喜歡男的這件事給了她不小的打擊,轉眼兒子又離開了家,去了外地,當母親的,心裡難過,也有擔心。

幾天下來,龔雅琴整個人憔悴了不少,女人家心思細膩,不比大男人想的開。

“小寧,”她說話的聲音都微弱了不少,“明天開學,今天去鎮上,記得把需要在學校能用上的東西買好,你周叔帶著管家去了市裡,只能辛苦你走路去了。”

“沒事的,龔姨,”褚寧有愧疚,龔雅琴待她如親兒子一樣疼愛,可他卻傷了她的心,“我一會兒和程言飛一起去。”

她肩上搭了一件披風,終於還是開口了:“小寧,阿巽的性子我清楚,他不願意的事,沒有人能逼迫他半分,是阿巽逼你的?是嗎?”

“龔姨,我…”褚寧不知道怎麼開口,說是違心,說不是又傷了疼他的人的心。

“小寧,”龔雅琴哀求著說,“算龔姨求你,和阿巽斷了這層關係,好不好?”

斷?怎麼斷得了,那是他心愛的男孩,是和他同床同枕的摯愛之人。

“龔姨,對不起,我真的很喜歡周巽,我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你們都是男的啊,”龔雅琴哭了,捂著胸口,說的很疼,“兩個男的怎麼可能在一起,這像什麼話,龔姨求你了,跟阿巽斷了吧…”

“褚寧!”程言飛朝這邊走來了。

來了人,龔雅琴擦了擦眼淚,收了剛才哀求的體態。

“龔姨也在啊,怎麼哭了…哦,”程言飛轉移話題,“內什麼,我過來找褚寧,一起去鎮上買東西。”

兩人出了大門,程言飛鬆了口氣:“哎喲媽呀,終於把你帶出來了,幸虧周叔今天不在家,不然還把你約不出來。”

“嗯?”褚寧問,“你說什麼?”

程言飛一把拉過褚寧手腕,拉著人去了他家。

“不是去鎮上買東西嗎?”褚寧問,“去你家幹嘛?”

程言飛說:“我忘了帶錢,回去拿錢。”

“那你自已去拿吧,我在外面等你。”

程言飛沒鬆手:“你陪我一起去拿。”

他拉著褚寧去了他屋,一進門就開始交代事情:“你們先聊,我去外面把風。”

“什麼?”褚寧沒聽明白,“聊什麼?”

程言飛急得都結巴了:“電話!你男朋友的電話。”

剛說完,電話就響了起來。

“來了!”程言飛關上了門,“快去接,我去外面守著。”

是周巽的電話。

電話鈴一聲接著一聲,褚寧走過去,接起了電話,他沒出聲。

“喂,大飛,”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褚寧人呢?來了嗎?你把他接出來沒?”

電話這頭還是沒出聲。

“怎麼不說話?”周巽問,“大飛?聽得到嗎?你接到…”

這頭雖沒有說話的聲音,但周巽知道,對方就是褚寧,他哭了,哭的很傷心。

“褚寧…”周巽說,“我知道你怪我,你怎麼罵我都可以,說句話好不好?理理我,好嗎?”

褚寧還是沒有出聲,眼淚掉落在電話上發出的嘀嗒聲,聽的電話裡的周巽心口一疼。

“別哭了,”周巽說的心疼,“說句話好不好,你理我一句,罵我都行,褚寧,說句話。”

“嘟嘟嘟…”

褚寧掛了電話,蹲在地上哭了好久。

程言飛進了屋,沒摸清楚情況:“怎麼蹲地上了?咋還哭了?聊的不愉快嗎?”

電話那頭又響起來,程言飛接了,褚寧跑了出去。

“喂?褚寧?”周巽快急死了。

“我是大飛,你們怎麼聊的,褚寧怎麼哭了?”

周巽知道,褚寧在怪他的不辭而別。

周巽說:“他沒說話,沒理我。”

“啊?”好不容易把人帶出來,白忙活一場,“不是,你們怎麼回事啊?哎呀,也不能怪人褚寧,誰叫你招呼都不打就一走了之,擱誰都會生氣。”

“大飛,”周巽說,“幫我在省城多照顧一下他,把這個電話號碼給他,等他什麼想聽我說了,再讓他打給我。”

不是褚寧不願意和他說話,而是怕一開口,會忍不住說想念,會失控的說想要周巽回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