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有腳步聲,是褚寧。

“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找到嗎?周巽,你找到沒有…”

褚寧看見他手裡拿著牛皮冊,臉上表情除了詫異,還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怪異感。

他快步跑了過去,一把奪過日記,說:“你…你看到了?”

“褚寧!”周巽甚至都不敢看他:“你在寫什麼!你對我…”

“你…”

“你喜歡我?”周巽憋著氣問出這句話。

既然被發現了,褚寧再狡辯下去也沒有用。

他大方的承認:“對,沒錯,我喜歡你,我早就對你動了心思…”

“荒唐!”周巽厲聲說,“真是可笑,你讀書讀傻了嗎?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說的什麼渾話!”

“我沒有說渾話!”褚寧怎麼也沒想到,他的秘密,就這樣被發現了,他其實一直想把對周巽的感情封存起來的,就算周巽永遠不會知道,也沒有關係。

“我沒有說渾話,”褚寧說,“是真心的,上面寫的每句話都是我的心裡話。”

周巽兩手蒙著臉,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什麼時候開始的?”

“忘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慢慢就對你有了想法,那種…不該有的想法。”

周巽忽而笑了:“真是荒唐。”

他轉身出門,褚寧叫住了他。

“周巽!我不信你心裡對我沒有想法,你看我眼睛,那閃躲的模樣,你問問你自已的心!當真對我沒有半點情分?”

“沒有!”周巽捏緊拳頭,氣急的衝出房門。

他被氣炸了,生氣時竄上心口的火,卻不是一股怒氣,而是一種,他自已都說不上來的壓抑感,那感覺衝擊著他的心臟,好似有一泓奔洩的河流,被什麼東西擋了道,壓在一處,不得釋放。

這幾天,周巽一直躲著褚寧,幹什麼都只帶上週啟銘和周小花,唯獨把褚寧晾在一邊。

這天中午吃飯,一直和褚寧坐一起的周巽,去了對面和小花換了位置,和周啟銘坐一起。

平時會嘮幾句嗑的人,今兒也安靜下來。

“阿巽,”龔雅琴說,“今天怎麼坐對面來了?”

“在自已家裡,我想坐那兒坐那兒。”周巽說。

“龔姨,”褚寧說,“是因為…”

“你閉嘴!”周巽突然出聲,嚇的在場的人一個激靈。

“周巽!”周元盛一聲呵斥:“好好說話會掉你一塊肉嗎!”

“這是鬧彆扭了?”龔雅琴說,“你倆不是挺要好的嗎?怎麼了這是?”

“龔姨,”褚寧說,“今天抓蝦的時候,我不小心甩了一身泥在大哥身上。”

龔雅琴聽了笑了一下:“我還以為大多的事呢,弄髒了衣服洗了就是了,發什麼火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寧怎麼得罪你了。”

周巽抓蝦,只要褚寧跟著,他就不去了,去市裡進貨,也只帶周啟銘一人,在窯裡上工,褚寧幫著打下手,周巽也是一副對他愛搭不理的樣子。

周啟銘和周小花知道兩人關係鬧僵了,但都不敢開口問。

今兒吃過早飯,褚寧坐在堂屋外的鞦韆上,許是繩索用的年限太久,系在橫樑上的繩子突然斷了。

“小心!”周巽一個上前,接住了褚寧。

因為慣性和衝力的原因,兩人沒穩住,踉蹌的一起滾在地上。

周巽壓著褚寧,那種感覺又襲上心口,他腦子一熱,亂七八糟的片段又浮現在他眼前。

他一個起身,快步出了大門。

中午吃飯的時候,周巽就沒來,晚飯也不在,已經快十一點了,周巽還沒回屋。

褚寧有點擔心,他起身出了房門,在前院看到坐在木椅上的小妹。

“小妹,”褚寧上前問,“怎麼坐在外面,這麼晚了還沒有睡嗎?”

“我在等大哥。”小妹紅著眼睛說。

“周巽?”褚寧問,“你知道他在哪兒?”

“知道,大哥在河裡。”小妹說。

“河裡?他在河裡幹什麼?”

“大哥在冷靜,”小妹吸了吸鼻子,“三哥,你和大哥別鬧脾氣了,和好吧,好不好?”

“這麼晚了,而且,就算是夏天,到了夜晚,河裡的水還是很涼的。”

小妹擦了擦眼淚,說:“大哥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去河裡待一會兒,待的時間不長,很快就回來了,可是今天,他去了好久,河裡那麼冷,凍生病了怎麼辦?”

“他每次心情不好就會去河裡?”褚寧問。

“是的。”

褚寧一個起身:“小妹,你快去睡,我去叫他回來。”

“嗯。”

柏楊鎮環山,夜晚的溫度和白天相差不小,周巽在河裡遊了快一個小時,冰冷的河水沒有將他心裡的熱褪去半分。

“為什麼冷靜不了?”他問自已,“為什麼遊了這麼久還是沒有冷靜下來?”

老宅外的河水,是周巽發洩情緒的穴口,每次他心情不好或者煩躁的時候,都會在河裡游上幾圈,慢慢地,就會平靜下來。

那篇日記,像一把火苗,點燃了周巽心裡的引線,火花滋滋滋的竄進身體,逼得他渾身難受。

他不斷將河水打在自已臉上,頭上,身上,一遍又一遍的問:“為什麼這次不管用了?為什麼還是這麼難受?”

他心裡壓著一股熱流,無處發洩。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他重複著問題,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對上褚寧的眼睛,他會閃躲,他會心慌,他甚至會…衝動。

他到底怎麼了?難道他的心裡,其實一直都…

“周巽!”外面有月光,褚寧沒有打手電筒,他瘋跑過來。

這一聲大喊,直擊周巽的心臟,像一道開關,頃刻間開啟擋住洪流的那道坎,“轟”的一聲,巨流奔湧而下。

“周巽!”褚寧也下了水,“快上來吧,別在河裡遊了,這麼冷的水,傷了身子怎麼辦?”他幾乎是哀求的語氣說:“那日記我燒了,你就當我胡亂寫的渾話,你就當我是一時魔怔,犯了傻病,我們回家好嗎?別在水裡待了。”

真奇怪,剛才一直沒有褪去的難受,在周巽心中困惑的難題,褚寧一來,彷彿就有了答案。

他一把摟過褚寧的腰,將人帶至身前。

“周巽?”褚寧被他這一動作驚到了,“你…你怎麼了?”

“原來,”周巽湊近,抵著褚寧的鼻子說,“一直以來,自欺欺人的竟是我自已。”

“什麼?”褚寧以為自已聽錯了,“你說什麼?”

“褚寧,”周巽吻了他鼻子,驚的褚寧身子一顫,“這條河,以前一直是我宣洩的穴口,以後,怕是用不上它了。”

“你…唔…”

那團火終於燃起來了,那被堵住的洪流也劈開了道,周巽心口的熱,在觸碰上褚寧的一瞬間,溫度上升到了的極點。

褚寧以為自已在做夢,他睜開眼瞧了瞧眼前人,是他,那個男孩,他心底的那份暗戀, 他不可言說的感情,他藏在夾縫裡的貪念,見了天。

後知後覺的愛,真讓人上頭。

褚寧抬手環過周巽的脖頸,他微微湊近身子,貼著人,不住的迎合。

日記的火,柏楊鎮的水滅不了,周巽的愛,來的遲,卻燒的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