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了輝煌建築公司的試點後,技術部和施工部根據實地勘察的現場情況擬定具體方案,於泉調整各部門的進度發展和部署安排,時間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待他停歇下來,想起艾兒的去留。市政的專案進展順利,因為是外包,後期只剩下商務的對接與款項的結算,於泉約了艾兒見面談談。

倆人約了咖啡廳,於泉點了杯藍山咖啡,艾兒點了杯卡布奇諾。輕鬆的音樂,柔和的燈光,濃香的咖啡氛圍,於泉略有些緊張,艾兒反而輕鬆地跟他講著市政專案的進展情況。

“艾兒,這個專案你還繼續跟進著。呃,我那天確實喝多了,不好意思。”於泉小心翼翼地說著。

艾兒第一次見於泉侷促不安,笑著說:“市政的專案我會繼續跟著。”

卡布奇諾細膩的奶泡,盪漾著潔白的心花,融合著褐色咖啡,艾兒品嚐一口,低聲問道,“於總,你不喜歡我嗎?”

“艾兒,你可能誤會我了,你不瞭解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於泉慌忙地解釋著。

“是覺得我配不上你嗎,還是你自已從來都不敢面對自已的感情。”艾兒直面問道。

感情的問題,於泉從來都沒有正確的認識,他既做不到於冬的堅定,也做不到陳嬌的坦蕩。至於般配,他一個以利益為目的的人,與她又有何區別。

艾兒看著他的一言不發,接著問:“那你今天約我出來,是有什麼事嗎?”

於泉說出了心中所想,“艾兒,如果市政的專案結束了,我想把你介紹到朋友的公司去上班,保證待遇各方面都不會低於這裡的。”

自從那次的不辭而別,留下了艾兒滿心的失落。工作她依舊按往日認真地完成,滿心期待來赴這次的約,是想為了一個答案,或者一個回覆,不料卻是一個去處,不禁心中失望。

“於總,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艾兒說完,拎起包走了。

於泉也自知做法不妥,但又不知道如何去解決目前的尷尬。選擇讓艾兒重新開始另一段職業生涯,對彼此都好。

拋開其他的不說,艾兒的工作效率很不錯。市政專案結束沒多久,款項就如期到位了。按照當初的約定,艾兒將會真正離開公司,於泉也跟朋友打過招呼。

父親節,於泉帶著於冬的小提琴和一捧白色玫瑰花去了養老院。於冬還是喜歡躺在樹下的藤椅上。

“你怎麼今天過來了?”於冬看著於泉百忙之中抽空去看他。

“節日快樂!”於泉把花遞給他,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叫了你這麼久的爸,從來沒給你過過父親節。”

“謝謝!”於冬接過花,“你又不是我親生的,沒關係。再說,你也不想讓我提我爸的事情。”

“爸,你今年清明沒回去?”於泉說起今年除了自已接他出來吃過飯,都沒出去過。

“我也不知道拿什麼回去。叔叔臨終前跟我說,他見到我爸了。我爸說原諒我了,讓我好生過以後的日子。可是,我還是把日子過成了這樣,書婉死了,毅兒也恨我。”於冬神情難過,仰望著這棵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大樹。從春到冬,發芽,茂盛,葉黃,掉落,墨守成規地活著,給人們遮陽,納涼。

“爸,”於泉握住於冬的手說,“乾媽的死,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她信任我,我卻選擇這種方式回報她。”

“跟你沒關係,孩子。”於冬看著低頭自責的於泉,這是一個彼此心中的結,“是我的問題,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問題。就算不是你,也許還會有另一個人,另一個理由。”

“爸,你怕我內疚、自責,自已承擔所有,而我們還不是親生關係。你爸看著你自責那麼多年,應該也不會開心。”於泉把於冬的手握在手中,靠著臉龐,望著他說,“我記得你說過你改名的時候,你爸打了你。後來你成了公務員,他又十分高興。我想他打你是因為覺得你做錯,一時之氣,你過得好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於冬靜靜地聽著於泉說,“爸,你從來都不讓我過問你家裡的事,但我也不忍看你繼續這麼沉淪下去。爸,你叔叔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你爸的氣應該也出了。你叔叔說得對,你爸是原諒你了,他不是要你自責過去,是想讓你不要做錯事,好好過日子。乾媽的死也不是我們預料到的,你也想讓她找到一個真正愛她的人。事已至此,我想她也不願意看到你們父子相離,兒子一直活在仇恨中。小毅現在完全失去聯絡,假以時日,時間會消磨仇恨,畢竟你們血濃於水。就算他再怎麼恨你,怨你,你也希望看到他以後開開心心。不要再深陷已經發生的悲傷中,我們應該好好以後要做什麼,以後想要看到什麼。哪一天,我們要健健康康看著小毅娶妻生子。”

於冬似乎被他說動了,於泉把小提琴拿了過來,“上次整理忘記給你帶了,你沒事的話,可以在這裡拉拉小提琴,這樣心情也會好點。”

於冬坐起身來,開啟琴盒,拿出了小提琴,想起曾經父親嚴格要求他學琴的場景。也許於泉說得對,就算他做得再錯,爸爸也永遠希望自已的孩子過得好。他摸了摸琴,站起身來,緩緩地拉起了《父親》。當熟悉的旋律在這溫暖的午後響起時,兩個做了父親卻又失去自已父親的男人,聽著不禁愁緒滿目,潸然淚下。

“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直到長大以後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離開總是裝做輕鬆的樣子,微笑著說回去吧轉身淚溼眼底。多想和從前一樣牽你溫暖手掌,可是你不在我身旁託清風捎去安康......”

父親對於冬來說,是一座沉重的山。在這傷感的音樂中,於冬看到了父親要求他不能錯,不準錯,不做錯。作業不能錯,學習不準錯,生活不做錯,練琴、寫字、閱讀、學習。可是在這背後,他也看到了父親向別人炫耀時心底驕傲,他考上大學父親洋溢的笑臉,進單位時父親滿意的笑容,結婚時父親的喜笑顏開。每一個笑容背後都是父親希望他過得好的真誠心願。他站在這座沉重的父愛之山,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於泉的父親相對來說沒有太多印象,甚至連共同的畫面也少。在這極少的畫面裡,沉默的父親還是盡其最大的能力撫育了他,看著他成長,看著他成熟。

或許每一種父愛的表達方式不一樣,初衷都一樣,不管孩子走多遠,做了什麼,都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兩個月後,艾兒主動約了於泉,艾兒似乎有點變了模樣。

見到於泉,艾兒開門見山道:“款項都到齊了吧,我昨天問過李經理了。”

“到了,謝謝你,艾兒。”於泉感激地說。於泉不知道的是,為了快速結款,艾兒私底下答應了李經理的要求。

於泉想著之前跟她說過專案結束後,介紹她去朋友公司,遂又提出來。

“不用了,於總。我有自已的安排。“艾兒看著他有些疑惑,繼續說:”既然來了,陪我吃個飯吧。”

於泉不知道接什麼話,想了想說:“艾兒,如果以後有什麼事情,我能夠幫得上的話,可以來找我。”

艾兒抬頭笑了笑,說:“我想要的,你給不了。”

她突來的這麼一句,於泉一時被嚇到。沒想到艾兒笑得更大聲了,於泉也跟憨憨地笑了。

不久,他就知道艾兒所謂的自已的安排是什麼。因為之前帶過艾兒參加朋友的飯局,朋友打電話過來問他倆是不是分手了,看到她跟著李經理。於泉明白艾兒這樣做,有怨他的因素,不知該說什麼。

於泉心想著,他和艾兒的故事到此為止,他有他的生活和工作。

陳嬌不知道是不是厭倦了天天瘋亂的日子,反而想要生個女兒。於泉沒同意,並非是重男輕女,覺得自已對童童都沒能完全盡到父親的責任,不想再多個孩子來分走他的寵愛。

於冬的心情也在逐漸好轉,有幾次都願意跟著他出來逛逛街,爬爬山。他想把於冬接出來,於冬拒絕了。他說,可能跟老年人在一起,才能體會到真正的老年人該有的狀態。於泉心中明白,於冬不想成為自已的負擔,也沒辦法改變他的倔強,儘量抽時間多陪陪他。

九月的一天,於泉正和於冬在山上欣賞著滿山紅葉、層林盡染,艾兒打電話找他面談。他跟於冬交待了有事情要處理,晚上再回山上,驅車去了市裡。

艾兒電話裡沒明說什麼,見面之後談起李經理負責的另外一個專案,她覺得於泉有把握做。

“艾兒,其實你完全沒必要這麼做。”於泉得知她的目的說。

“怎麼連生意也要嫌棄我嗎?”艾兒反諷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於泉解釋著說:“我知道我做得不對,你在生氣。完全沒必要拿自已來生氣。”

艾兒冷笑著說:“哼,你認為而已。像以前一樣,我拿我的提成,你賺你的錢,我跟你只是合作關係。”

“艾兒,並不是我要教育你什麼,這個世道便是如此,有些事情開始了就很難回頭,或者說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它的一面,往往陽光的一面也有陰暗的一角。”於泉不想看她墮落下去。

“所以,”艾兒盯著他說:“你為什麼要帶我開這個頭呢。”

看著瞠目結舌的於泉,艾兒笑著說:“我有我的需求,你有你的目的,我們就是這麼個關係。這個專案不久就會公示,你有把握做的話,我自會跟李經理說。”

望著艾兒離開的背影,於泉心裡十分難受。自已當初確實利用她來牟取自已的利益,給了她誤會的資訊,但她本性是善良的。在這個權色財的圈子裡,越是善良的人,越被利用,越被壓榨。一時矇眼的財富,往往藏著巨大的深淵。

返回山上的時候,於冬已經點好了餐。問起下山的原因,於泉只是說起會有新的專案。山上待了三天,清晨早起,於冬打打太極,慢跑慢走,修身養性。於泉有時候也跟著他比劃比劃。閒時,於冬練練字、看看書,於泉在一旁打打遊戲、或者玩玩手機。有時候,興趣來了,聽聽於冬講著歷史故事,或者聊著工作中的事情,生活中的趣事。於泉很欣慰,感覺以前的於冬在慢慢地回來。

從山上下來,於冬還是願意回養老院,於泉沒有阻攔。艾兒提起的專案,也讓他開始關注。智慧化工程專案因為施工地點比較分散,人員基本都排滿。於泉估算一下,新專案的利潤還是可觀,人力物力是目前重點考慮,猶豫自已是否能夠做下來。這個問題,在山上的時候,跟於冬討論過。於冬的意見是,作為商人,有利可圖尤為重要。再者,這也是一項重要的履歷,對於公司的發展有一定的幫助。前提是保證工程的質量,保障公司的口碑。至於人員和物資的問題,可以想辦法解決。一番思忖後,他撥通了艾兒的電話,決定嘗試這個專案,按照她說的交易。

他最後說的那句“謝謝你,艾兒。”對艾兒來說,不知道是感謝,還是歉意,或許都有吧。

意向確定後,於泉約了李經理吃飯,艾兒對於兩個人都很熟,她也跟著李經理來了。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艾兒坐在李經理的旁邊,往日的拘謹和矜持變成了討好與恭維。看著一臉享受的李經理,和一旁獻媚的艾兒,於泉忍壓著心中的憋屈,一邊笑臉陪著,一邊一口酒悶著。送完他們親暱地離開後,又不痛快地在酒吧喝上幾口麻醉自已。

到自已家時,陳嬌和孩子已經睡下,保姆把他扶進了客廳。躺了一會,意識稍微清醒,跌跌撞撞地上了樓,胡亂地衝個澡,躺在床上。陳嬌被他的動靜吵醒了,聞著他身上的酒味,埋怨幾句。陳嬌身上的香味觸發了於泉的慾望,心中壓抑的火也讓他熱血沸騰,他壓在陳嬌身上,強吻起來。陳嬌剛開始有些掙扎,慢慢地互動起來。在她的眼中,於泉永遠都是先預熱,再進入主題,每次都輕柔溫和地進行,這樣一次粗暴的行為反而讓她更享受。

第二天醒來,是財務需要支付工資,需要要簽字確認。最近一直不在公司,待批的工資表也一直未處理。於泉託著沉沉的頭,洗漱完,下樓來。

陳嬌在餐廳吃著早餐,見他下來,叫何姨端來早餐。

“你不多睡一會,昨天喝了那麼多。”陳嬌給他盛了一碗湯。

“今天要發工資,我要去簽字。還有一些事務處理。”於泉端起湯喝了兩口,小聲地問,“我昨晚喝多了。”

陳嬌正吃著早餐,略微一驚,低聲應道:“哦。”於泉所謂的尊重,總是讓她感覺兩個人不夠親密。

於泉吃完早餐就去了公司。養老院打來電話,說於冬想要出去,於泉看一眼桌上的備忘錄,標註著錢書婉的忌日。於泉同意,交待院長派個人悄悄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