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冬至,醴城多了些冰雪氣息。但是南方一直很難下雪,哪怕下了雪,也是薄薄一層覆蓋在地上。這點雪,人們打不了雪仗,在路上遇著了也只掃興用腳拂開,雪移動的過程中帶著水痕,替人們淨化出一條道來。

指標劃過十二點整,覃千溪無暇顧及太多,一股腦兒把東西全塞進書包,在父母的催促中上了車。她用手機掃碼,付完車費這才站定,瞥了一眼看看有沒有空餘的座位,卻停在了某個人的身上,停頓一下卻又激盪的心。

宋遲偏偏也在。

覃千溪卻又很快收回視線,那人並未分她一眼目光。於是,她只是向後靠了靠,在距離他兩個座位的位置站定,伸手向上握住扶手。

售票大姨指了指那唯一的空座,一邊將票用直尺對摺撕給覃千溪道:“小姑娘,那有空座呢,咋不去坐。”

覃千溪接過票,擺了擺手道:“不用了,在家裡一直躺著,現在想站會。”

她注意到那人的短短一瞥,是不是他也在一瞬間覺得自已的理由太過蹩腳。確實,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寧願躺著絕不坐著,寧願坐著絕不站著的人。

覃千溪只是不願意坐到他身邊罷了,車子行駛了一段距離,又停靠在一旁,等待新的乘客上車。一時間剎車太快,覃千溪險些沒站住。車門開啟,湧上了一波穿著相同校服的人,他們上車帶來的白色的霧氣,隨著車上的溫度陡而消失。

那個空座自然有人會去坐,挺湊巧的是,還是她認識的人,陳世奇。

“覃千溪,你也卡點返校啊。”陳世奇道:“你們普通班也這個點上學?”他說完後,順手搭在了旁邊的宋遲肩上。

覃千溪望向陳世奇的方向,目光短短地落在了宋遲身上,他還是這副淡漠的樣子。她挑挑眉道:“普通班哪敢學你們創新班,就我,被我們班主任罰早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也太背了吧。”陳世奇笑了一陣陣,覃千溪覺得他笑起來像開水壺沸騰,吵得她心裡煩躁。

“我記得你們普通班是下午六點啊,提早了四小時。”陳世奇道:“這樣算你還賺了四小時學習時間。”

覃千溪乾笑了兩聲,內心腹誹,那自已真是賺大了呢。

“我還以為你是又打聽了我遲哥也是這個點上學呢。”

“陳世奇。”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是宋遲。他卻止住了話音,這才轉過來,望向覃千溪。

“別開這種沒意思的玩笑。”覃千溪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過去不再說話。

陳世奇一臉吃癟,還很沒眼力見去問旁邊的宋遲,自已就開個玩笑至於這樣嗎。回應他的是宋遲冷冷的一句“閉嘴。”

覃千溪感覺心上有無數只螞蟻在爬,她不想待在這個車上。只想儘快下車,多待一秒,她的內心就多一份焦灼。再和宋遲扯上關係等於踩到了她的雷區,如果知道宋遲也會在這班車上,那她真的不介意再等十五分鐘的下一趟。遲到就遲到,班主任都不一定知道,自已真是大意了。

年少的暗戀一旦被戳破,放在陽光下被人審視,就像是易碎的泡泡,被陽光折射的五彩斑斕,看似美好,但是不去觸碰也會有破碎的時刻。

覃千溪現在和宋遲現在的狀態就是幻影被打破,兩個人也從曾經的朋友形同陌路,變成了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當她知道宋遲只把自已當朋友,心裡隱隱有些不甘,跑到他的班級去堵他,非要不死心去問一個答案。

結果可想而知,不算太美好的回憶。

周圍的人起鬨,嘈雜的聲音吸引了更多的人聚集。她還記得當時宋遲看向她的眼神,以及那句話:“覃千溪,我們是朋友,現在還是好好學習吧。”然後他經過她,將圍觀的人打發走,跟他的朋友去食堂,走到她旁邊的時候還頓了下,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她覺得很煩躁。

最後只留覃千溪一個人待在原地,不是她不想走,只是太尷尬,怵到了,暗暗罵自已不爭氣的腿軟了。她雙手握拳,從那時候起,她覺得,一個人的自尊已經不允許自已再去做這些掉價的事,別人都已經把意思說得很清楚了。

“我們是朋友。”這句話宛如警鐘,每每覃千溪想去找宋遲和好,尋思當朋友就當朋友吧,最後還是會因為這句話止住腳步。從那天后,她有意遠離宋遲,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也不需要這句話再去提醒她。宋遲似乎也是察覺到了她的疏遠,找過她幾次,但是都被覃千溪敷衍幾句打發走了。

“我拒絕你,所以現在朋友都不能做了嗎?”宋遲擋住覃千溪的去路,固執地要一個回答。

“嗯。”覃千溪不自覺的鼻頭一酸,紅了眼眶。

“行。”宋遲的耐心彷彿已經是極限道:“那就到這裡為止吧。”

少年的彆扭讓內心的想法打結成線團,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連帶著那份錯意一起埋在了那天。是她將這份友誼變質,又怎麼會允許喜歡的人只跟自已做朋友。

車子到站,覃千溪第一個下車。她頭也不回的走向教學樓,無奈後兩人步伐實在太快,不一會便趕上了她。

陳世奇叫住她,遞給她一瓶酸奶,為剛剛車上的玩笑道歉。覃千溪看著那瓶酸奶,心中隱隱有些猜測,看了眼宋遲,這次,他也沒逃避地直視她。

而後,覃千溪道:“我不愛喝這個。”

“啊?”陳世奇疑惑地皺了皺眉道“可是遲哥說…”說到這,他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看了宋遲一眼,便沒有再說話。

覃千溪心中瞭然,道:“可是人的口味總會變的,不會永遠死磕在同一個東西上面,剛剛那事我已經不記得了,你也別放心上了,走了。”

然後她這次沒有再期待著宋遲的反應,扭頭就走。就像宋遲說的那樣,好好學習吧。成績單上日漸上漲的分數,才是撫慰她心中所有不安的良方。

回到班上發現,也早已經來了一小波人。覃千溪掃了一眼,她好似並不意外這些人會早到,因為這些人都是平時特別愛學習的同學,除了她,是被罰早到。

覃千溪小心翼翼拉開書包拉鍊,拿出從家裡帶來的午飯,還有些溫熱。她真的覺得好餓,有些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飯盒漸漸見底,她開啟水杯喝了口水。突然視線裡出現了一隻好看的手拿著一瓶可樂,緊接著,這瓶可樂穩穩地落在了覃千溪的課桌上。

她看清了來人是宋遲,那人臉上也沒有過多的表情。

“陳世奇託我來的,不然他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覃千溪清楚地知道這只是宋遲的意思,但是她摸不清楚宋遲到底想幹嘛,又不想自作多情地認為是宋遲很在意她的情緒。所以她選擇裝傻,道了句謝,拿起可樂毫不客氣地灌了一口。

眼睛因為喉間氣泡上湧嗆得有些生理性淚水,她望向宋遲,眼中的意思很明顯:怎麼還不走。

宋遲察覺到了,氣氛一下又低了下來。他覺得覃千溪就差把趕人寫在臉上了,現在就這麼不待見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有些不舒服。

“為什麼你和他們都拍了拍立得。”宋遲道:“但是沒來找我拍。”

覃千溪那股喉間的衝勁也緩了下來,嘴巴里一股澀澀的味道。不知為何,她有些哽咽。

“為什麼要來找你?”

“行。”宋遲臉上的表情不算太好看,撂下一句“一模加油”就轉身離開了。

覃千溪發現沒有自已想象中那麼不在意宋遲這個人,比如他現在的話,又影響到她的情緒了。

但是現在的情況,緊迫的高考,她也無法分心,再把精力時間給到一個不喜歡自已的人身上。

她平復好心情,掏出真題試卷奮筆疾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