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千溪晃了晃手機,百無聊賴看著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書桌上,就像是給書桌上燙了一個金色的傷口。她隨意地在手機螢幕上點了幾下,便聽到了一聲清脆的“timi”遊戲音效。

覃千溪內心驚了一下,急忙靜音,向周圍瞥了幾眼,發現並沒有人朝她這邊看來。她內心才緩緩鬆了鬆,專注看向螢幕。自習好累,她想休息會,然後就開啟了遊戲。剛上線,她的頭像才剛剛亮起。一條邀請資訊彈了出來:抒情歌邀請你進入房間。

這人打了多久了,伴隨著心中的疑惑,覃千溪點選了確定。一進去,房間訊息就出現。

抒情歌:打嗎?

覃千溪快速點選了幾下螢幕。

情歌被打敗:打兩把 我還在自習室 打完就走

她剛發完,那人就立刻點選匹配。說起與這位遊戲好友的相識,倒也湊巧。高考結束,覃千溪就心裡癢想打遊戲,但是礙於錄取結果還沒出來,便不敢在家長面前展現出一絲放鬆,原因就是怕被說。

因為她打起遊戲是真的昏天暗地,不分晝夜,為此被說了很多次也死性不改。哪怕世界即將毀滅,她也只會比一個打住的手勢道:“等等,死之前讓我拿個五殺。”

於是錄取結果一出,覃千溪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之後,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她確定被東北那邊的大學錄取,便迫不及待地把王者榮耀重新下載回來。那天剛回遊,其他頭像下都均顯示遊戲中或者是灰色的沒有上線。但當她進入到排位介面的時候,好友列表又多了個亮起的頭像。

覃千溪盯著這個名為“抒情歌”的ID看了好一會,這是誰?她在心中緩緩敲了一個問號,自已還沒有給備註。但她轉念一想,可能是某次遊戲覺得跟別人玩得來,隨手加的遊戲好友,便沒有過多在意了。

正當覃千溪準備開始一局遊戲的時候,螢幕突然彈出一個“抒情歌”邀請您進入排位房間的遊戲邀請。她遲疑了一秒,最後還是點選了確認。有人邀請,那就一起玩吧。一進房間,還沒等她發問,那個人就立即開始了匹配,覃千溪覺得,這個舉動整得好像自已是那種秒退的人一樣。於是只得在遊戲陣亡間隙,她扣字發問:我們認識嗎?

那人只回了一個問號。

這是哪個認識的同學還是朋友嗎?覃千溪心中疑惑又冒了出來,但是最後覺得無所謂,反正自已怎麼猜也猜不到。她心中想到一個人,但是很快被自已否定了。

隨手加的一個遊戲好友而已,沒必要刨根問底知道皮下是誰。說是這麼說,但是她的猜測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

“抒情歌”的遊戲技術很牛,打法很像一開始自已猜想的那個人。但是那個人應該不會取一個這樣的ID。印象裡,他的ID是一串字元“schiii”,並且那個人不擅長玩這個位置。雖然“抒情歌”隱隱帶給覃千溪有很熟悉的感覺,但是她也不能確定這個人就是宋遲。

覃千溪隨之灌入腦海中的回憶更加否定了她的猜測。她和宋遲,自從那次矛盾過後,再也沒有了任何交集。她早早將他所有的聯絡方式拉黑刪除,甚至連抖音都取關了。

他們養的火花滅了,預示他們的友誼也走到頭了。

甚至在忙碌的高考衝刺後期,覃千溪都似乎不需要有意躲避,他們倆就彷彿是兩條不再相交的線,再也沒有出現在各自的生活。

只有在那條等車的小道上他們偶爾會碰見。宋遲走到覃千溪旁邊時,她總是假裝沒看到他,只顧著低著頭看手機,把旁邊一起等車的他當空氣。一隻手就能數得清的放假次數,那趟回家的車竟然成為了他們倆之間為數不多的聯絡。

覃千溪清楚地記得有次在宋遲下車的前一秒,自已偶然抬頭看見少年日益寬厚的雙肩,理得清爽的鬢髮,還有耳背那顆顯眼的黑痣。如同之前覃千溪每次心如擂鼓跟在宋遲後面走,所看到的一樣的風景。

此刻,時間彷彿又停滯了一樣。她只聽得見耳機里正在放:

“먼저 와서 보여줘”

“Cause I'm not gonna be the one to get hurt”

用行動來證明你的真心吧,因為我絕對不會是那個會傷心的人。

歌曲走向末潮,宋遲的身影也逐漸遠去,隨著車子的發動成了遙遠視線中再也觸不可及的黑點。

那次他提前下了車,再之後,便再也沒有在返程車上看到他。

螢幕中被擊殺的特效閃現,覃千溪這才回過神來。心中又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填滿,彷彿喉嚨卡住了什麼,突然一下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好像是某個傷口,自以為癒合,但是又在某個潮溼的時刻隨著回憶疼痛。

這次打完之後,覃千溪退回到房間跟“抒情歌”說了句“拜拜”,然後背上自已的包,隨手在校門口攔了輛計程車。隨即,她翻開自已預約的掛號單:心理與睡眠障礙 C棟 213科室

覃千溪估摸著時間應該差不太多,她不可察覺的嘆了口氣。長期深夜難眠,彷彿已經抽乾了她的精力。這還只是一部分,不和諧的宿舍關係,亂糟糟的友情讓她身心俱疲。

或許人倒黴慣了,便覺得萬事都能迎刃而解。就像她覺得應該直面自已腐爛的內心,把缺的那塊填補上,讓自已的內心豐盈,再去鍛造獨屬於自已的強大。

覃千溪根據自已這一週的狀態做了幾套試題,加上醫生對她的心理狀況進行評估。覃千溪看著醫生眉頭緊皺,便出聲詢問:“怎麼了?醫生。”

“聽你的描述,你應該是長期經受PUA。”

突然那些讓覃千溪不舒服的回憶和室友那張可怖的臉又闖入了她的腦海中,她感受得到,她的手又在輕輕地發抖。

“是,我也覺得自已應該是被PUA了。”

“看這張表,這些數值浮動都比正常值高,你現在有中度抑鬱和中度焦慮,你考不考慮吃藥呢?”

“我不想吃藥。”

醫生手中的筆頓了頓,思慮良久,然後覃千溪聽見醫生的聲音:“那我給你一些建議,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吧。”

覃千溪點了點頭,隨即看到了醫生刷刷在紙上寫著些什麼。她回到學校時,又一陣的疲憊感襲來。她現在只想回到宿舍,躺在自已的床上什麼都不去想。只要放空了自已,就能自我麻痺,彷彿那些痛苦帶給她內心的掙扎從不存在。

在這段與她人的友情中,她精神內耗得太久了,她也太累了。別人處處打著為她著想的旗號,做著傷害她的事,彷彿在她的心臟上挖去了一塊。然後她面對那個室友,應激反應過度。不是在床上劇烈發抖,就是控制不住的流淚。

為什麼有些人總喜歡用道德綁架去傷害他人,並且以此為樂趣去掌控別人的人生,還自以為是在他人的世界中指手畫腳。

覃千溪冒出了很多很多因為這件事而萌發的疑惑。

後來覃千溪才明白,這種不叫真正的友情。在東北讀大學的日子裡,她時常夢到高中的好朋友,一起長大的玩伴和宋遲。在她以為會逐漸遺忘的時候,他們又會出現在她的夢中。

可是覃千溪回想起來最多的是宋遲,大概是因為和他的關係最好。回想起來最多的也不是和他的矛盾,而是與他美好的回憶。似乎在宋遲面前,他把自已當朋友的時候,自已從來不受負面情緒所脅迫,只有開心,其他隨便。但是當她反應過來,這種生活已經距離她很遠很遠了。回憶與現實的落差感,不由得的又讓她的心臟猛地刺痛。

往事不可追,只得向前看。一直停留在過去的人,無法走進未知的未來。大家都在前進,自已便不能停滯不前。

東北的大雪很好看,但也很厚,厚到壓垮她的微笑。都說南方難下雪,只有在東北這邊才能見到真正的鵝毛大雪。雪已經見到了,但是想要一起看雪的朋友們卻遠在千里之遠。

覃千溪吃了顆褪黑素,就伴著窗外飄揚的大雪和宿舍的吵鬧聲,她逐漸睡了過去,做了一個漫長又舒適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