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周終於過去了,覃千溪這個半個學期一直往圖書館跑。沒辦法,這學期的科目難度有點大,她可不想掛科重修。正巧她還報了四級,所以前段時間,泡圖書館成了她生活的常態。正是這段忙碌的日子,她才無暇顧及到別人,情緒也很穩定。

其實忙點挺好。覃千溪在心裡道。

想到前段時間自已受到室友的影響還萌生了休學的想法,自已都覺得好可笑。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震,覃千溪伸手去拿,盯著螢幕,原來是上次一起去散心旅遊的陳思思。

陳思思:你打算怎麼回醴城?

覃千溪:十三個小時硬座,十六小時硬臥。

陳思思:我欣賞你跟我一樣是個狠人。

陳思思:我打算硬座直達醴城。

覃千溪:牛,我先清下我的東西,準備走了。

陳思思:好。

當覃千溪把最後一件衣服塞進揹包的時候,再深深看了眼這間狹小的宿舍,窗戶外的杏花早已經謝了,只剩下破敗的樹幹傴僂著腰。

隨後她帶了燈,關上了門,用鑰匙插入門把手輕輕轉了兩圈,門被鎖上了。

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覃千溪心中不自覺如同登上了雲端,踩上了軟綿綿的雲朵般舒適,黑土地從來都留不住她,她只是短暫借讀大學來感受下這邊的人文風情,最終的歸宿是南方,她的心裡一直都如明鏡一般。不過遇上了類似她室友這種人,真是很晦氣。因為她室友的緣故,她對這個地方確實怎麼都喜歡不起來。

覃千溪打車來到高鐵站,廣闊的廣場,還有小孩在嬉笑打鬧。她頭也不回地走進門裡,安檢完之後,找到自已的車廂,上車就戴上了耳機,將眼睛閉上休息。車外的風景也從棕色的黃沙變為蒼翠的綠葉,她應該下車換站了。她摸了摸有些痠痛的腰,直起了身,來到車站等候。此時距離她下一站的車發動,還有四小時。

覃千溪幾乎就是短暫地思索了一下,然後開啟了王者榮耀。她看見“抒情歌”正在遊戲中,遊戲已經開始十五分鐘,估計很快就會結束了。於是她決定等一會,把遊戲主頁的紅點都點完之後,“抒情歌”的狀態已經從遊戲中變為組隊中。

覃千溪剛想問他打不打,那個人直接發了組隊邀請過來,跟她對他的印象一樣,好像每次只要他看見她線上都會邀請。他們倆一起玩的時候居多,配合的也很默契。

還記得當時檢視“抒情歌”的遊戲個人主頁的時候,發現了有五十親密度,覃千溪確實小小的疑惑了一下,可能是有時候隨手互送金幣的緣故吧。他戰績,親密關係全部都是隱藏,她便沒有過多的好奇。退出去之後又給他送了金幣,那人也回贈,就這麼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加上兩個人經常一起打遊戲。現在他們倆的親密度已經有兩千多了。

這個親密度直逼覃千溪跟她的發小,但是發小已經很久沒玩王者榮耀了。所以“抒情歌”是除了發小之外,親密度跟她最高的。

說來也奇怪,每次覃千溪跟自已的朋友在組隊打遊戲邀請“抒情歌”的時候,他都拒絕。覃千溪不是沒有問過原因,那人插諢打科說只想跟她玩。這麼一來二去,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抒情歌”就會在。

抒情歌:今天怎麼這麼晚上線?

情歌被打敗:唉,剛剛在趕車,高鐵上沒訊號,尋思現在等車的時間玩會,就看到你線上。

抒情歌:你今天回醴城?

情歌被打敗:嗯呢,可以請你吃飯了。

抒情歌:嗯。

覃千溪到轉車時間後,便關了手機。找到自已的硬臥倒頭就是睡,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想睡覺了。困得很,把手機小心收好,脫了鞋子就眼睛一閉。

覃千溪再醒來是被自已定的鬧鐘震醒,她伸手關掉。耳邊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和嘈雜的交談聲,她提前幾分鐘定的,現在快要到站了,她長舒一口氣。

爽了!!!醴城,我回來了。

覃千溪嘴角不自覺上揚,看到熟悉的高鐵站建築,她的笑意更深。即將回家的近鄉情怯並沒有出現,有的只有心裡深深的激動。

終於,當覃千溪踏出去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舒暢,彷彿魚兒回到了自已熟悉的那片海域。不知為何,此刻她又想落淚,充斥著高興的淚水奪眶而出,這是她朝思暮想的故鄉。

每每在東北抬頭看向月亮的時候,她才覺得有一個事物可以將她和故鄉聯絡在一起。家鄉的人也可以和她抬頭看到同一個月亮,她的腳步逐漸輕快。

出了高鐵站,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一角。她迅捷地奔跑過去,給了那個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覃千溪的手在輕輕顫抖,她的聲音也是。

“爸爸,我回來了。”

這次再看見覃父,心中難受佔大多數。覃父的疲態和鬢角的白髮就像是無數根細小的刺扎進她的心裡,還記得當時心理剛出問題的時候。

覃父說:“你不用去畏懼那個人,她要是敢欺負你,你就努力反抗,大不了這個書我們不讀了也不要讓她好過。”

“不高興的時候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我一直都會在,手機也不會關機,你要記住爸爸是你永遠的後盾。”

可是後盾也會生鏽,覃千溪心裡深知,只有自已強大了,才能扛起屬於自已的那份責任。所以自殺這種想法只是小小的在自已的心裡盤旋了一陣,然後退散,她要好好活著,然後和家人一起朝著幸福的道路走。

覃千溪與覃父之間的矛盾早就如同冰雪般消融,只是有一件事她有點難以忘懷。

大概是錄取結果出來那陣,覃父又借開玩笑說:“你考的又不是清華北大,有什麼值得去驕傲。”

別人都有升學宴,她沒有。後來補給她的升學宴,她感覺都是借了媽媽的光。她本來應該在成人禮上收到的花,在升學宴上出現了,可是她好像也並沒有那麼想要了。

有些話語,有些行為,當時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最親近的人永遠是最傷害她的人。她伴隨著愛與傷害長大,太敏感,太悲觀。感覺自已缺失很多純粹的愛,更多的是披著愛的外殼所帶來的傷害。

後來她也懂得,無需去執著,她也不應該指望別人去為她改變什麼。有些東西不必強求,感情是這樣,父愛母愛也是這樣。

乃至後面覃父還開玩笑的說:“你這成績還不如提前找好專科。”

其實在覃千溪聽來已經不會讓她的內心再有過多波動,她還認同覃父的話,說自已找小姨諮詢一下。十幾年的努力被這一句話輕而易舉就否定了,如果換做之前,覃千溪或許又會一個人躲著大哭一場,自已默默消化掉所有的不好的情緒,然後告訴自已覃父依舊是個好爸爸。

因為覃千溪試著去改變什麼,在覃父說她太過脆弱的時候解釋過,只是因為覃父對她而言,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所以他說的每一句話,覃千溪才會那麼在意。覃父說他只是不會去表達愛,但覃千溪覺得沒有表達出來的愛,便不是愛。

也就是因為這短短的一句話,覃父覃母大吵一架。家庭的破碎開始在覃千溪眼前具象化,她看著父母漸行漸遠的距離,但是她什麼都做不了。她也不能站在雙方任何人的立場上去指責另一個人的過錯,只是他們不夠相愛了而已。

不斷被打擊否定的童年,現在又一團糟的大學生活。好像就是兩道好像怎麼都跨不過去的坎,但覃千溪最擅長的就是自我安慰的逃避。

沒必要糾結於過去,而是珍惜當下。還記得百日誓師成人禮的時候,覃父的手寫信中寫道:我惟願你成為一個陽光活潑的女孩。

而現在雖然說不上陽光,甚至有些憂鬱。但是覃千溪並不認為自已會長期處在這個狀態中,她現在雖然還是漫無目的,覺得每天在大學混日子。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支援她前進,並且她暫時還沒有發力的方向。但是她竟然也難得樂觀了一次,覺得這都不算事。

覃千溪跟著父親回了家,此時覃千葉已經等候多時。她看到覃千溪的出現,眼睛都亮晶晶的,飛奔到覃千溪的懷裡道:“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我跟你說,我這次期末又是第一。”

覃千溪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道:“又是第一啊,六六六。”

覃千溪又想到了上次期中考試成績剛出的時候,覃千葉放學就打了個電話過來,語氣難掩欣喜道:“姐姐這次我期中考是第一。”

“我真的沒想到我這次考試是第一,我跟你說,我剛到辦公室,老師們都跟我說恭喜。”

“啊,第一嗎,我覺得你理所當然啊。”覃千溪那時站在風裡把手機舉到耳邊,輕聲說道。她此時正準備去參加講座掙學分,跟隨著大部隊移動。

覃千溪深知,她的妹妹其實也有一顆自卑的內心。很多次自已與自已鬥爭,掙扎,想要逃離出否定的漩渦,但是又一次一次陷入沉默的迴圈。

覃千葉和她截然相反,如果說覃千溪是把情緒寫在臉上,那麼覃千葉就是把情緒深埋心中。現在覃千溪看到她的自信終於萌芽,開出了花,內心也是很為她高興的。

深夜,覃千溪又有些睡不著。她輾轉反側好幾次,心裡又不知道堵著什麼東西。反正做不到放鬆,伸手摸了下床頭,才反應褪黑素沒帶回家,心中煩躁更深,說不上來又沒有緣故的開始難過。她還是開啟了手機,發現“抒情歌”透過王者營地給自已發了訊息,自已才看見。她有些懊惱的點選他的頭像,回了訊息。

情歌被打敗:今天剛回家,沒怎麼看手機。

抒情歌:這麼晚還沒睡?

情歌被打敗:別提了,睡不著。

情歌被打敗:你呢?

抒情歌:我也睡不著,在想什麼時候你請我吃飯。

情歌被打敗:急什麼,這頓飯我必定是跑不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