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在風聲鶴唳中熱烈地結束,隨著放鬆下的心情漸漸遠去。滿樓的呼喊,通明的燈火,一件件紅色的衣裳在眼前跳動,那堅定的鼓勵和終考鈴聲響後的不真切感模糊又清晰。

覃千溪上車前,就著黑色的天幕再看了一眼待了三年的學校,它靜靜地佇立在風中。依舊白綠磚瓦交織的教學樓,巨大的紅色雕塑牆被周圍的綠樹青草映襯得更為鮮豔。周圍是來來往往,清理好東西準備歸家的同學。她再望了眼求真館,不自覺地就想到了喊樓的那天。

那次喊樓,年級組一開始不知情,但是學生們好像不約而同想要奔赴一場屬於自已的約定,自發組織起了這次活動。藝體班的同學給每班遞了邀請函,每個班的同學都高興應下,勢必要給青春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大概都是覺得,青春的結尾貴在不留遺憾。

第二節晚自習一下,隨著鈴聲響起,一堆人默契地如同魚群般湧了出去,都依附在了走廊上,像是粘在了上面一動不動,然後大聲喊著高考加油或者自已的夢想。喊著喊著,有些人眼中積蓄著淚水,有些人臉上浮現的是笑容。任憑老師們怎麼喊,大家都不走開,有些班級的老師也選擇不再阻攔。

畢竟青春嘛,總得瘋一把。或許在之後成長的過程中,大家都會產生新的感受,然後再感慨年少時難以忘懷的事情。不是有句話說:“人無法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所以現在要做的,是遵從內心。

這不是他們高二分班後待了兩年的樓,而是一開始高一他們剛到這個學校的那棟樓。這棟樓承載他們的最青澀,最美好的回憶和曾經的自已。

在陣陣加油聲中,覃千溪看著周圍的人互相擁抱,有些人已經哭得淚流滿面。在高中這個故事中,身邊的人都是自已的主角。她彷彿是受到了感應般,向對面的三樓看去,那是理科班被安排自習的地方。她有些近視,掃視著一排排的人頭。

突然,她在一個地方頓住。那個人也是直直的望著她,視線相碰的瞬間,覃千溪覺得她想開口說些什麼。於是,她伸出手指,對著宋遲的方向點了點,比著口型說了句:“高考加油。”就當作是,回應他的那句“一模加油”。

覃千溪釋懷了,說完就低下了頭,跟周圍的朋友互道加油。無所謂喜不喜歡的,好像都淹沒在了沸騰的人聲中。高中生活要結束了,那麼這場長達三年的暗戀也走向了故事的結尾。現在她要做的就是享受這一刻,和等待即將到來的高考。

什麼是青春呢?曾經的曾經,總會有人問青春的定義。覃千溪想,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瞬間,又如同類似於這瞬間的很多瞬間。讓人覺得這三年不再是死氣沉沉的,而是鮮活的,跳動著的。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這樣的一個瞬間嗎?覃千溪想到這裡,眼角也不自覺滑落了幾滴淚。希望大家都前途光明,她在心中這樣念道。

覃千溪最終還是上了車,在路上聽著爸爸的面對之後的高考完對她的安排。她突然一下就覺得好煩躁,本來以為結束高考是人生一個新的起點,可以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旅程,卻還是被父親加之而來的“金錢壓力”壓得心臟疼。

“能不能別說了。”

似乎是察覺到覃千溪的心情不好,覃父便止住了話頭。末了,還是沒忍住說了句:“跟你講實話,又不樂意聽。”

這種話叫人怎麼願意去聽呢,爸爸。覃千溪在心中道:一畢業就跟我說各種錢。供我讀書,換新手機,買新電腦一大堆,又會讓我心中產生無盡的負罪感,如果是以犧牲自已為代價的對我好,那我寧願不要。

車上的氛圍,覃千溪覺得真的很窒息。隨著呼吸起伏,心中的不安感和負罪感都在被無限放大。

覃千溪雖然已經來到了一個人生的新階段,但是她還是不免有些茫然,成為大人的第一課就是接受自已不過只是最為平庸的一個存在,會被生活壓彎脊樑,彷彿當初的少年意氣從來沒有過一樣。

覃千溪靜靜地注視著車窗外五光十色的燈閃爍,她覺得自已總是有那麼多悲觀的想法。大家都覺得她話特別多,活潑熱情,像一團火焰一樣躍動生生不息。可是隻有她自已深知,自已的內心多麼孤獨,壓抑。

淚水就這麼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今天明明應該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後面回了家,慶祝她畢業的聚會也因為掃興的話題不歡而散。

原生家庭不是一時的暴雨,而是終生的潮溼對嗎?

覃千溪覺得高考之後一切都變了樣,原本幸福的家庭頃刻間化成了虛浮的泡沫,彷彿那些溫馨快樂的時光從來不存在。留下的只是互相傷害的話語,和獨自消化還要照顧妹妹的覃千溪。她或許從來沒有意識到故事的走向會是這樣,儘管她已經在表面裝的足夠不在意。但是每到深夜她還是會惆悵,為什麼會這樣呢,好像家庭矛盾的開端是關於她志願的填報。從那時起,父母的爭吵就變多了。

覃母說覃父樂打壓,把覃千溪扭曲成了一個自卑的人。事實上,是這樣的,因為長此以往的打壓,覃千溪不像往常那般自信。曾經的榮耀只是虛影,她自卑的啃食著自已內心的最後一點堅定。

覃母搬到覃千溪外婆家住了,走之前,她曾對覃千溪沒由來的大發一通脾氣。覃千溪委屈,但是也只能就著淚水往下嚥。

覃母有抑鬱傾向,覃千溪一時間竟然也說不出話來。她無法站在爸爸還是媽媽這邊,兩邊都是她至親的人。她能做的,好像就是保護好自已的妹妹,不受這些事情的影響。

於是這段時間,算的上是覃千溪少數的低谷時期。她沒日沒夜地沉浸在虛擬網路中,打遊戲也打得兇。就跟煙癮重的老菸民一樣,很難戒掉那種慾望。彷彿只有在遊戲裡,她才能獲得片刻的解脫。

如果世界真的有烏托邦,那她逃離一小會又能如何呢?

也是在那段時間,這個名叫“抒情歌”的遊戲好友一直在陪伴著她。他並沒有過多詢問關於覃千溪的私生活,他們倆之間唯一的聯絡就是遊戲。和他一起玩遊戲的時候,覃千溪也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開心。

抒情歌:你上次跟我說錄取結果出了,怎麼樣?

情歌被打敗:還行,被東北一所大學錄了。

抒情歌:怎麼想到要去那麼遠?

情歌被打敗:換個地方,換種心情吧。

抒情哥:嗯?你怎麼了?

覃千溪突然有了傾訴的慾望,她想著反正是網友,現實生活里根本碰不見。於是藉著進了遊戲的時候開了麥。

“這也是我第一次跟網友開麥打遊戲吧,這件事太長了,我講給你聽。”

終於,將心裡的壞情緒傾瀉而出,心中反而覺得沒有那麼堵了。

“你在聽嗎?”

抒情哥(曜):嗯。

“在聽就行,你不用發表任何評論。”

“我自已反正能想通,謝謝你願意聽我講這些,心裡舒服多了。”

抒情哥(曜):你沒不開心了就好。

就這樣持續了一個暑假,期間覃千溪離開醴城出去散心了好幾次。她和“抒情歌”的聯絡一直沒斷,一直在空餘時間約著打打遊戲,就這麼持續到去東北讀書。

來東北之後,覃千溪感受到東北人的熱情之餘,也感受到了部分人的排外。比如她的室友,把排外刻在了骨子裡,樂意搞點地域歧視。南北她都很喜歡,覺得自已所見識到的都是不一樣的風景。看著不同的景象,有所感,必有所悟。

她只想過好現在,不願再去在意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了。家那邊的朋友,一直和自已保持著聯絡沒斷。

覃千溪常常和他們聯絡,竟然也沖淡了些許孤獨。雖然是隔著螢幕,但感覺一個人來這邊也沒有這麼難熬了。

抒情歌:我們每個人都無法控制自已人生的走向,誰也不知道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每個人都會有難言積壓在內心的苦悶。

抒情歌:重要的是,我們如何去看待這些。

抒情歌:哪怕你就是破碎的,也總會有人願意去撿起那些碎片,然後一下一下把你拼好。

情歌被打敗:又整得很文藝了,哥。

抒情歌:我不是用大道理說教你,是想讓你試著換個角度去看待這些突然出現在你生命中不好的部分。當然並不是說要去感激這些讓你痛苦的事,人人都想要幸福。

抒情歌:等我們都回醴城之後,再跟你說個秘密。

情歌被打敗:行,到時候請你吃飯。

抒情歌:那我就等你這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