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之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

路邊的人都有些驚奇地看著這個打扮精緻卻失魂落魄的女孩。

“媽媽,她的裙子好漂亮!”小女孩看向陸知之,“她是公主嗎?”

“是的。”母親慈愛地拉著女兒的手。

“那她為什麼一個人在街上呢?”小女孩有些疑惑,小臉皺成一團,“公主不是應該住在城堡裡嘛?”

“因為啊,她在等她的王子。來接她回去。”母親摸了摸女兒的頭,“等你以後長大了,也會遇見你的王子的。”

小女孩重新笑了起來,稚嫩的臉頰上滿是期待,“我也會成為公主嗎?”

“當然,你現在,就是我的小公主啊。”她寵溺地颳了刮女孩的鼻子。

夜色更深了,帶這些秋日涼意的風猛烈地颳著,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天空中的墨色好像下一秒就要傾瀉而下。

母親把自己的外套解了下來,將女兒裹的嚴嚴實實,確保她不會被凍著。

“姑娘啊。”她對著還在兀自發呆的陸知之說道,“馬上就要下雨了,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在這兒太不安全了。”

“趁著還沒下雨,快些回家吧。”

看著那一大一小在風中離去的身影,陸知之有些恍然。

她低下頭,用手佛過被吹亂的髮絲。

她是公主,可她的王子,又在哪裡呢?

……

天空中的積雨雲終於不堪重負,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了一張大網裡。

柯月撐起了一把長柄雨傘,走入了雨幕之中。

她思索著陸知之不開心時,可能會去的地方。

點一杯奶茶就能坐一整天的奶茶鋪……江濱公園的長椅……一位盲人調音師開的琴行……可以品到香茗,古色古香的茶藝館……

還有……柯月在一個充滿尊貴氣息的大門前停下了腳步。

信源中學。

賄賂了門衛之後,她輕而易舉地進了校園。

這個點也就只有一些住校生在上自習了,熟悉的下課鈴聲響起,穿著信源特有的藍白配色校服的學生從教學樓上走下來,三三兩兩地撐著傘,經過少年身邊。

少年並未停留,還好信源中學這幾年變化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小花園。

長椅上,一身長裙的女孩坐在那裡,任由雨水打落。

裙角還沾著些許青苔的痕跡。

這是……翻牆進來的?柯月挑了挑眉。

那時候,她和柯雲明經常逃課出去上網,順著小花園伸出去的一株柳樹爬上去,再踩著印有“篤學上進”書法大字的粉牆上,一躍而下。

而每次翻牆出去或者回來的時候,都能看見學生時代的陸知之,坐在小花園的長椅上,有時候是在聽歌看書,有時候是在寫題。

沒想到陸知之竟然也會翻牆了。

所以自己這是……教壞好學生了?

……

在信源上學的時候,陸知之一有空就會來小花園這裡。

倒不是她有多喜歡這個地方,而是因為,這裡是少年逃課上網的必經之路。

少年翻牆回來時,第一次看到自己,還有些驚訝。

坐在牆頭,流裡流氣地對她吹了一聲口哨。

然後跳下來,極為理所當然地拿走了自己放在長椅邊上的礦泉水,擰開,喝掉。

“沈月,你怎麼亂拿我的東西?”

“這不是沒開封嘛,我還以為你是特意留給我的呢,”少年嚥下一口水,喉結上下滾動。她看向陸知之,晃了晃手裡已經沒了一大半的水瓶,一臉的無辜。

“原來不是啊?”

陸知之:……

之後,少年再翻牆時看到她,已經沒那麼驚訝了,而她的身邊也總是放著一瓶未開的礦泉水,最後這水總會被少年喝掉。

許是想起了往事,她笑了起來,悲哀的淚水卻依然不斷從眼眶中湧出。

然後混合著雨水,從臉上落下。砸在自己的手上時,早已沒了溫度。

雨似乎是停了?

她愣愣地抬頭,看到了頭頂天空的一片陰影。

柯月撐著一把傘,垂眸,靜靜地看著她。

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可自己在這個人面前,似乎就會失去所有語言的能力。

所以她沉默,只有淚水在不斷訴說著心中的難過。

柯月底底嘆息了一聲,抬起手,指腹輕柔地劃過面前女孩的眼眶,替她拭去淚水。

“為什麼,你總是在哭呢?”少年似乎是有些無奈。

“三年後,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在花園裡,哭的一塌糊塗。”

“第二次,你表演時沒了裙子,臺下的你又紅了眼睛。”

“而第三次,我重新找到你了,你依然哭的那麼傷心。”

“為什麼要哭呢?”少年輕輕捧起女孩的臉,喃喃自語。

“陸知之,最該傷心的,不應該是我麼?”

少年笑得溫柔無比,桃花眼纏倦著,語氣舒緩的像是在對待全世界最美好的珍寶。

“你知道嗎?”她定定地注視著女孩的眼睛,“我有很嚴重的胃病。”

“高純度的白蘭地所兌的藍橙皮香檳酒,再加上,那裡面所加的藥物。”

“足以,把我送進ICU。”

這句話說完後,天邊炸起了一陣雷聲。

陸知之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宛若被這雷聲震在了原地。

ICU……她從未想過,倘若柯月真的喝下了這杯酒,後果竟然會如此嚴重。

不是這樣的……

她的思維一片空白,她已經不敢再接著想下去了。

然而少年卻依然鉗制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女孩抬頭看向那一雙桃花眼。

“知之,請柬是你給的。”她依然笑著,讓人摸不透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可你,差點就要了我的命啊……”

……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女孩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別再淋雨了。”

柯月將手裡的雨傘傘柄放在了女孩的手中,“早些回家吧。”

然後,轉身離開。

陸知之崩潰地跌坐在了地上。

雨下的更大了,狠狠地砸落在青石地板上,奏出奇怪的交響樂。

她知道,從比以後,自己再也沒資格去見少年了。

悲哀的哭聲淹沒在了一片大雨中。

……

“你妹妹在信源中學。”給陸知洲發了資訊之後,她關掉了手機。

一頭白色長髮的女孩在雨中旋轉跳躍著,她踮起一隻腳,去接空中的雨珠,手臂彎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就像是芭蕾舞演員那樣。

你把陸知之一個人丟在雨裡,就不擔心她會出什麼意外嗎?

她把剛接到的一小捧水灑落到了那些雨水淋不到的小花小草上。

我只負責找到她,會不會出事,這從來不在我所考慮的範疇內。

少年隨意地在街道上走著,絲毫不在意雨水打溼了自己的頭髮。

我還以為,你特別在乎她呢。

不過你還是信任陸知之的吧。結果呢?結果,她還是害了你。

女孩輕聲笑了起來,拉起少年的一隻手,做出一個華爾茲的舞蹈動作,旋轉了起來。

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覺,怎麼樣?

在女孩向後倒去的那刻,少年默契地攬住了她的腰肢。纖腰折出一個柔軟的角度之後,她的手微微用力,將女孩拉了起來。

那不是陸知之做的,甚至,都和陸家沒有關係。對我下藥的人,只是借了這個鍥機。

少年配合著女孩的腳步,沒什麼情緒。

那你方才居然還那樣說。女孩不滿地嘟起了嘴。

旋轉了兩週半後,女孩順勢靠在了少年的懷裡,輕輕偏過頭,耳語。

陸知之哭的那樣傷心,我都要替她難過了。

無所謂了。

少年冷笑了一聲,她若真的這樣以為的話,反而省去了很多麻煩。

上次是唐瑤,然後現在又是陸知之。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下一個,會是誰呢?

讓我猜猜……難道會是……林沉?

你還是在傷心,對嗎?女孩微笑著,看著少年。

儘管你心裡清楚,這件事和陸知之沒有關係,可你的心裡,還是不可避免的難過了。

她引導著少年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

然後另一隻手,纖纖玉指張開,與少年十指相扣。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懂你了。

永遠不會背叛你的人,只有我啊……

只有我,會陪著你,一起下地獄。

雨水拍打地面的聲音成了最好的旋律,路燈灑下的慘白光線照亮了這個孤獨的舞臺。

夜色已深,街道上再無任何行人。

倘若現在有人經過的話,就能在濃濃的夜色中,欣賞到一段美妙的舞蹈。

白髮少年滿身的雨水,隨著動作踏出一朵一朵的水花,在這滂沱大雨,電閃雷鳴之中,孤獨地完成著華爾茲慢三拍。

一個人的慢三拍。

……

此刻已經是午夜時分了,黑白基地裡一片安靜,偶爾有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照亮了大廳,而後很快又暗了下去,接著便是沉悶的雷鳴。

林沉從房間裡出來,下樓,來到大廳裡檢查電路。

外面雨這麼大,基地裡又有這麼多電子裝置,最好還是關掉。

都這麼晚了,教練還沒有回來,想必今晚,是不住在基地裡了吧?

他嘆了一口氣。

突然,有敲門聲響起,在這空曠安靜的大廳裡格外清晰。

這麼晚了,外面還下著大雨,會是誰啊?

總歸不可能是顏前輩沒找到住處吧?

林沉有些疑惑地起身,“哪位啊?”

拉開門,看清了那人的樣子之後,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怎麼這麼慢……”少年靠在門邊,虛弱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