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之酒

陸知之不可置信地看著姜舒妍手裡的東西，怎麼會，在她那裡……

自己特意把這份請柬藏起來，就是為了不讓柯月出席今晚的酒會，她不想以這種名義去接近少年。

儘管她這樣做會導致父母的責罵……

可是，請柬如果被表姐帶走的話，那又是如何送到柯月手上的……

“是不是很奇怪，請柬並沒有送出去，但柯家大少爺還是來了？”姜舒妍看出了陸知之臉上的疑惑，低聲笑了起來。

“因為啊，我重新做了一份請柬……”

“表妹，你可別這麼看著我。”她輕抿了一口酒，“哎呀～想不到一向乖巧懂事的陸大小姐，居然還能做出私藏客人請柬的事。”

她看似苦惱地皺起了眉頭，“這若是讓舅舅知道了，肯定會很生氣吧？指不定要怎麼罰你呢。”

“所以表妹，我這是在幫你，我讓你免去了一頓責罰。”

她輕輕晃悠著手裡的杯子，偏頭看向女孩，“你說，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不理會陸知之憤怒的眼神，姜舒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哦對了，那張請柬的邀請人，是以你的名義哦。”

“你到底想做什麼？”陸知之冷冷地打問道。

“別這麼生氣嘛。”她依舊笑呵呵的，“你難道不應該開心麼？請柬是以你的名義送出去的，說不定……今晚，那個少年可是為你而來的啊……”

見陸知之還是不說話，她似乎有些疑惑，“莫非我記錯了？我記得你初中的時候，可是喜歡他的啊……”

“你……”陸知之握緊了拳頭。

“怎麼，我請他來，你不高興？”姜舒妍打斷了陸知之的話。

“不對啊，你這麼生氣，明顯還是在乎他。”

她又笑了起來，“陸知之，我沒把你前幾天的日記告訴舅舅，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

“原來那次，偷偷進我房間偷東西的僕人是你安排的？”那人根本就不是為了偷東西，而是為了她的日記本？

“猜對了～”姜舒妍勾起了唇，“真聰明呢，可惜沒有獎勵。”

“嘖嘖，三年後的第一次相見，又是花海又是星河的……小女生還真是吃浪漫這一套。”她聳了聳肩膀。

“姜舒妍，我是喜歡他。”陸知之此刻連稱謂都懶得加上了，直接連名帶姓地叫，“正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我才不想讓他來。”

“至於你說的日記，你想告訴我父母你就去說吧。”她冷笑了一聲，起身準備離開。

不管姜舒妍是出於什麼目的，既然柯月還是來了，總歸不能避開。

如果自己故意躲著柯月，說不定會引起父母的注意，那時候，麻煩只會更多。

“誒，先彆著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呢。”姜舒妍從門口轉過身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女孩。

“你就不想知道，我都同他聊了些什麼嘛？”

陸知之對她的話恍若未聞。

“要說那人還真是懂得怎樣討女孩兒歡心，我幾乎都要對他一見鍾情了。”

“可惜了，再怎麼優秀，也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見陸知之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輕笑了聲，繼續說道，“臨別時，我還同他碰了一杯酒，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那杯酒裡，我放了什麼東西吧？”

陸知之終於身體一僵。

“你對他做了什麼！”

姜舒妍緩緩走到了她身邊，欣賞著女孩慌亂的表情和急紅了的眼睛，細長的指甲從她臉上劃過，“緊張什麼？我又不捨得讓他死。”

“我只是……在那杯酒中，放了點兒特別的東西。”她輕輕靠近陸知之的耳朵，“你不是喜歡他嗎？你難道……就不想，看看那個優雅斯文的人，情動的樣子？”

情動的樣子……女孩呆住了，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麼。

“你……”陸知之瞪大了眼睛，握緊的手憤怒地顫抖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竟然……做出如此不知廉恥的事……”

“誰說的？誰說我不知廉恥了，明明不知廉恥的人，是你才對……”

姜舒妍笑的花枝亂顫，“請柬是你送的，酒會也是你家開的，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客人罷了，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待會呀，就會有人把神志不清的柯公子，帶到你的房間……然後，你就可以看到你喜歡的人，躺在在你的床上，微喘著氣、臉色潮紅，意亂情迷的樣子……”

“你猜猜，你既對他有情，他會不會也對你有意？會不會對你……做出點什麼？”她挑起了陸知之的下巴。

“陸家大小姐居然在酒會上同一個私生子做出這種苟且之事……如果被舅舅知道了，那場面一定會很精彩。”

“我已經忍不住要開始期待了呢……”

“你簡直……無恥至極！”陸知之氣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她從沒罵過人，即使此刻憤怒無比，也只說出了“無恥”這兩個字。

奮力推開了姜舒妍一把，提起裙襬匆匆跑下樓去。

姜舒妍踩著高跟鞋，一時間站立不穩，連連退了好幾步，高腳杯中的酒也灑落到了身上。

她取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掉手上的酒液。

看著陸知之離開的方向，她面無表情地嗤笑了一聲。

“嘖，還真是好騙。”

……

“知之，這麼長時間你去哪了？”看見女兒突然出現在大廳，陸夫人皺起了眉頭。

怎麼走得這麼急，平時學的儀態都到哪去了？這還怎麼給客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陸知之罕見地沒有理會母親的話，此刻學的那些禮儀早已被拋到了腦後。顧不得已經有些歪斜的頭飾，當看到安靜看書的柯月時，她幾乎是跑著過去的。

客人們都有些驚奇。

白髮少年也注意到了女孩，她輕笑了起來，“知之，怎麼現在才來找我……”

然後，人們就看見匆匆趕過來的女孩，毫無預兆地伸出手，把少年面前的那一杯藍色香檳，狠狠地掃落在地。

高腳杯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從桌面上摔落，清脆的響聲過後，杯身與底座斷成了兩截，四分五裂的斷面處閃爍著彩色的光芒。

酒液灑了一地。

動靜太過巨大，此時大廳裡一片寂靜。

那邊的人，似乎是柯月？遠處的蘇曼冷笑了一聲，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淨會惹是生非。

賓客們也都呆愣地看向了這裡。

這……沒聽說過陸小姐與柯家養子關係不和啊？

怎麼都把陸小姐氣的摔杯子了？

“柯月，你怎麼樣？”她拉起了柯月的手，急切地詢問道，“那杯酒！你有沒有喝姜舒妍給你的酒？”

“放心，我沒事。”柯月輕輕搖了搖頭，鏡片後的桃花眼似乎有些疑惑，“姜舒妍……是誰？”

感受到少年手上面板冰涼的溫度，她稍稍安了一點兒心，還好，暫時還沒什麼問題……

“你快走，別在這兒多呆了……”不等她說完，母親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知之，你這是在做什麼？”

察覺到母親語氣裡明顯的不悅，她連忙轉過身，解釋道：“母親，這杯酒裡面……”

“陸知之！”陸夫人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說的話，端麗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慍怒，她嚴厲地說道：“這裡，是陸家！”

陸知之愣住了。

她突然意識到了母親話裡的意思。

是了，這裡是陸家，所以不管酒會上出現了什麼問題，都不能當著一眾賓客的面提起。

儘管有再大的事，也要留著私下裡說。

她不能佛了陸家的顏面。

所有的賓客都一頭霧水地注視著這裡。

看著地上還在緩慢擴散的酒水，她突然就覺得自己方才的衝動是多麼的幼稚。

明明可以悄無聲息地請來醫生處理這件事，明明不用擾亂整個酒會的秩序……然而所有的方法中，她選擇了最愚蠢的那個。

此刻處於所有人目光的中心，她的樣子，是多麼的滑稽可笑。

拼命忍住眼眶裡的淚水，陸知之深吸一口氣，“對不起，我有點累了，想回房間休息。”

然後，提起裙襬，狼狽逃離。

陸夫人沒有再說話，女兒這樣子，也確實不能再待下去了。

“知洲，去找你妹妹，別讓她出什麼事。”

她優雅地緩步走到柯月面前，“抱歉，女兒不懂事，讓柯少爺看笑話了。”

“不礙事。”柯月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對酒精過敏，這香檳裡又兌了白蘭地，陸小姐……可能是擔心我出事，才會失態的。”

哦……原來是這樣？賓客們的疑慮稍減。

“那可以喝點那邊的果汁和點心。”陸夫人笑了笑，“就不打擾柯少爺看書了。”

侍者們很快就把地上的碎片和酒液清理乾淨了，酒會又恢復了正常的秩序。

少年的桃花眼微沉，依舊靜靜地坐在那裡。

待到氣氛正濃時，所有的賓客都沒有注意到，柯家少爺，也提前離場了。

“柯月，我妹妹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電話裡傳來陸知洲有些急切的聲音，“你能不能幫我找找？”

“好了，我知道了。”

結束通話了電話，她看著螢幕上陸知之發來的資訊，神色隱晦不明。

“柯月，那杯酒可能被我的表姐動了手腳，裡面……下有情藥。如果你喝了的話，一定快些去醫院看看！”

“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已經到了晚上，天空如墨色一般的雲瘋狂地翻湧著，透不過一絲光亮，壓抑的人幾乎喘不過氣。

似乎馬上就要下雨了。

白髮少年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走入了濃濃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