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大燕國被滅。

唯一遺留下來的,是燕國的太子燕尋。

那時候,他只有九歲。

燕尋親眼目睹了血流成河,從遠處的山流到皇宮,染紅了近處的水,就連月色也變得如此血紅。

紅月之夜,大燕國被滅。

燕尋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燕國是如何被滅的,忘不了父皇、母后是如何死的,忘不了燕國的黎民百姓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忘不了自己是如何被剝奪了孩童的心智……

忘不了……

永遠也忘不了……

那段時間他經常做噩夢,夢裡一遍遍回放著大燕國,從百姓安居樂業到百姓民不聊生。

一遍遍一遍遍的回放,沒有終止。

每一次被驚醒,衣襟已經溼的透徹,被汗水浸溼,被眼淚浸溼。

他一次次告訴自己要振作,卻又感到自己懦弱,無能。

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啊。。。

一夜之間,萬里江山,血流成河。

金山銀山,土崩瓦解。

亂戰之中,燕尋逃了出來,九死一生的來到了墨國,只為復仇。

初來墨國,他不知道找誰,也不知道應該找誰。

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穿梭在皇城街道中。

後來加入了天王閣。

他跟在那些被叫做祭品的孩子們後,隨著人群來到了天王閣,曹大人一眼就看中了他,並讓他執行了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刺殺任務,後來又把他尊奉為未來的天王閣閣主。

曹大人為他化名燕無心。

燕無心,他在墨國唯一的名字。

天王閣的其他刺客對他也是敬而遠之。

燕尋真正的體會到了獵殺的殘酷,體會到了什麼叫成王敗寇,勝者為王。

他當時心裡很清楚,僅僅一個天王閣並不能將整個朝廷怎麼樣,若朝廷真的要查封天王閣,那也便只是時間問題。

他要的,不是攪亂朝廷,而是讓他從內部瓦解,分崩離析。

這便是殺人誅心之法。

想要輕易的打敗一個國家,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打敗一個強大的國家,需要的不光是勇氣,還有智慧。

讓一個國家從內部瓦解,讓他們從內部分裂,倒是比直接攻入朝廷更加簡單。

沒錯,燕尋選擇了自己代替的物件。

正是那個不受寵的四皇子墨長淵。

據說,墨帝鮮少來看望過四皇子,而四皇子身邊的下人也並不多,皇宮之內,沒幾個人見過他。

這正是消失的好機會。

燕尋站在房簷上,靜靜的俯視著庭院中的男孩。

男孩吃力的端著一盆髒水,緩緩的向外挪動著腳步,每走一步,水面都在晃動著,好像下一秒就能打翻盆一樣。

燕尋就這樣面不改色的看著,他才不要做一個善良的人,尤其是對待皇帝的子嗣。

那一年,墨長淵只有六歲。

為了活下去,他只能拼命的幹著不屬於自己這個年齡階段乾的事。

只因為想要活著。

母親已經死了,父親又如此不待見他,對於一個僅僅只有六歲的小孩來說,這事好比天塌下來。

不出所料,下一秒盆咚的一下打翻在地,墨長淵狼狽的向前撲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但他沒有哭,反而是抹了一把臉。

這倒是比同齡的孩子更加鎮定、冷淡,據觀察,燕尋對他很是滿意。

他飛下房簷,穩穩的落在了男孩的前面。

男孩看著突如其來的兩條腿,有些詫異,他錯愕的抬起頭,天真的問:“是父皇讓你來的嗎?”

狗皇帝?他憑什麼?

燕尋捏住男孩的臉,抬起來,被迫與他對視。

半晌,燕尋鬆開手,又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

“咳咳……呃……”墨長淵憋的滿臉通紅,拼命的拍打著鎖住他命運的那隻手。

而燕尋只是玩味的笑了笑,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拎起來,墨長淵的臉色更差了。

隨即他將他一把扔在地上,墨長淵狼狽的撲倒在地上,摔了一身塵土,手臂上還有暗紅色的擦傷。

原本燕尋是想直接殺了他,但是他突然改變主意了。與其殺之,倒不如留著他,培養成為他手中的刃豈不更好?

他勾了勾唇角,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鬼魅,慢慢朝男孩走去,墨長淵往後縮了縮。

燕尋逆光而站,深黑色的眸子越發滲人,他眯了眯眼,須臾,突然問:“你想不想活著?”

墨長淵誠懇的點了點頭。

燕尋俯下身,摸了摸男孩的頭,“做我的影侍吧,我讓你好好活著,反之,你活不了多久。”

“真的嗎?”男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嗯。”他的聲音很冷,卻很清亮,“讓我代替你,從今往後,我就叫墨長淵,而你……忘記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可和任何人說。

“我會教你習武,讓你成為我身邊最得力的刀,讓世人懼怕。”

燕尋伸出手,向他發出邀請。

“好。”墨長淵緊緊握住,生怕失去了這次機會。

那一夜之後,世上再無墨長淵,反而多了一個無名……

而燕尋身邊的司潼,並非什麼有身世的人,而是他在路邊無意間撿到的一個小乞丐。

他問他是否識字,小乞丐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用食指在地上輕輕的寫了一個“司”字。

賣相併不怎麼好,但是卻很清楚。

“從今往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做我身邊的侍衛可好?”

小乞丐感激地點了點頭。

“會說話嗎?”

“會!”他急忙回答。

“以後你的名字就叫做司潼,希望你能永遠像一個孩子一樣快樂。”

“是。”

*

明月高掛。

那一夜,虞璃做了一個夢。

是她現實生活中的寫照,也可以說、是美好的回憶……

下過雨之後,空氣很潮溼,晴日裡卻見不到太陽,貌似有又貌似無。

那一年,虞璃19歲,剛上大學。

在國防大學周邊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寓,一個月月租兩千,好巧不巧的是……林曉也在看房,兩人就這樣順理成章的成了合租室友。

虞璃慵懶地盤腿坐在沙發上,隨手開啟了空調除溼模式。

林曉剛剛從浴室出來,浴室裡還冒著熱氣,她一邊擦拭著頭髮,一邊說:“虞美人,你怎麼大早上就開空調?”

虞美人是虞璃的綽號,當時在整個部隊裡,只有她一個姓“虞”,又因為虞璃原本就是一個冷美人,因此跟她比較熟的人都會叫她虞美人,毫不忌諱。

虞璃將雙手交疊放在後腦勺,懶散道:“空氣太潮溼了,我不喜歡,開的除溼模式。”

“咦――照你這樣下去,到月底了,電費可不層層上漲。”林曉拿出幹發帽戴在頭上。

“一個月電量是不變的,省著幹什麼?”虞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行行行,你行。”

過了一會兒,林曉又說:“可你忘了我們今天要去幹什麼嗎?”

虞璃抬眼看向她,似乎是在回憶要幹什麼。

“算了,指不上你,你忘了我們今天約定了要一起去看電影哦。”

“哦。”

林曉抬頭看了一下懸掛在牆上的表,“快到時間了,票我已經買好了,咱們趕緊去吧。”

“嗯。”

“那我先去換衣服啦~”

“嗯。”

那天剛好是星期日情人節,電影院裡的人很多,尤其是小情侶,一個一個的手牽著手,好不曖昧。

虞璃在那裡碰到了自己的一個高中同學。

他叫張楓,上高中那會兒在班級裡的成績也算是中等,和虞璃還算玩的不錯,因為某些事,鬧出了些小烏龍,轉去了別的學校。

張楓一眼就認出了虞璃,他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嘻嘻的打趣:“虞璃,真的是你啊,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

“嗯,好久不見。”虞璃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嘖,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啊,記得上高中那會兒,人家別人下課都是打打鬧鬧的,唯獨你那塊,冷冷清清的。”張楓聳了聳肩。

虞璃抬眼:“我只是不喜歡。”

“親愛的~人家買好爆米花咯,你怎麼在這裡呀?”一個打扮得招枝花展的少女拿著爆米花,正朝著張楓走來,說話還有點……噁心。

張楓哈哈一笑:“親愛的,你可來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

“趙歡歡。”虞璃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虞璃,竟然是你!”趙歡歡明顯看虞璃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可以說是充滿敵意的。

張楓尷尬的摸了摸後腦勺,“你……你們倆認識啊?”

趙歡歡一臉傲氣,話語間充滿敵意:“何止是認識,你說是吧虞璃?”

氣氛一度陷入了冰冷,兩人的眼神中摩擦出了火花。

“嗯?虞美人你怎麼還站在這裡?”林曉剛去了一趟衛生間,現在正一頭霧水的看著虞璃。

“喲,這是林曉?這麼多年沒見,都長得這麼好看了。”張楓邊說邊把林曉拉到一旁,悄咪咪的在他耳邊說:“那個……林曉啊,她們之間是有什麼過節嗎?”

“過節?誰?”

“虞璃和我女朋友趙歡歡。”

林曉聽完,驚呼道:“什麼?!趙歡歡?就她那種人,竟然是你女朋友?”

“趙歡歡怎麼了?她人挺好,也挺溫柔的呀。”

“那你可是信錯了人,趙歡歡呀,她特別心機,就見不得別人比她好。”

“這話怎麼說?”

“就高三,那時候你已經轉了學,自然是不知道。

“趙歡歡嫉妒虞璃既比她體育成績好,又比她文化分高,於是就開始造謠,仗著自己長的好看,有家世,到處開始散播虞璃的壞話,搞得她開始被孤立,被針對,甚至被校園欺凌。

“最嚴重的一次呢,還是得說……”

“她竟然是這樣的人!”張楓聽得目瞪口呆,憋了半天才說出來了這麼一句話。

張楓為虞璃打抱不平:“我和虞璃還算玩的比較好的,真沒想到我轉學之後,竟然在她身上發生了一件這麼大的事,難道優秀也算是她的錯?簡直豈有此理!”

“唉……”林曉話已至此,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和虞美人去看電影了,待會兒見。”少女回眸擺了擺手。

“再見。”張楓也回應似的擺了擺手。

少年小聲喃喃:“虞美人是她的外號嗎?真好聽。”

實際上在上高中的時候,張楓曾經也喜歡過虞璃,因為家裡的一些變故,他不得不放棄這份感情,然後將它藏起來……

不知為何,再次見面,心中竟還會隱隱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