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墨長淵手臂一緊。

虞璃在他耳邊輕輕吹氣,聲音酥酥麻麻的:“我說……喜歡他……好喜歡他……”

少年的睫毛顫了顫。

為什麼?為什麼你喜歡的偏偏是他?

你喜歡任何人都可以,唯獨、不能是他……因為,他不值得。

墨長淵的聲音逐漸放輕,用商量的語氣問:“洛嫣,別喜歡他了,好不好?”

虞璃撅著嘴搖了搖頭:“不要。”

“我……”他突然頓住了,後半句也卡在了喉嚨裡。

墨長淵垂眸,不再理會她。

一定是胡說的……一定是胡說的……

她只是喝醉了……

虞璃趴在他背上,側頭貼到他身上,小聲嘟囔:“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好難過……”如果此時她有貓耳朵的話,估計也是耷拉下來的。

少年無言。

虞璃突然笑了,開始聊家事:“說來也真是天運,我爸媽的生日竟然在同一天!你說神不神奇?

“世界上有這麼多人,遇見對方都已經很艱難了,他們的生日竟然會在同一天!”

“只是……那一天、也是他們的忌日……都是因為我……”虞璃的鼻子有些發酸,眼中已經萌生了一層霧水。

“都是因為我……如果那一天我沒有提出去郊遊,那麼這一切也不會發生……一切都還可以挽回……可是因為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虞璃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的掉著,全身都是一種虛脫得發酸,忍耐了太久,總有一天是會崩潰的。

再堅強的人也會有哭的時候。難過,傷心,恐懼,害怕……各種消極情緒混雜在一起,總要釋放出來的。

她邊哭邊顫,聲音已經啞了,“真的……永遠都……回不去了……”

這十幾年來,她從未哭過一次。

壓力也好,落寞也罷,她從未哭喊過一次。

在外人眼裡,她是一個堅強的不能再堅強的女孩,似乎要比同齡人大的多。

可是,只有虞璃一個人心裡清楚,自己是多麼的難過,多麼的無助……

這次醉酒,將她心裡所有壓抑的情緒全部釋放了出來。

雖然聽不懂虞璃在說什麼,但是墨長淵明白,壓在心裡的情緒是多麼的難受,就好像自己一樣,隱忍了太久,也會崩潰。

壓死駱駝的從來都不是最後一根稻草。

少年將手臂收緊,咬了咬牙。

“都是因為我……對不起,是我的錯……”虞璃繼續抽泣著。

“不是你的錯,從來都不是你的錯。”墨長淵轉過頭來,騰出一隻手,輕輕的抹去她眼角的淚水。

是酸澀的。

虞璃趴在他背上,肩膀發顫,哭的一抽一抽的。

墨長淵的心也隨著她顫抖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疼,像是自己也經歷過一般,深有所感。

他們穿過茂密的樹林,最終來到了一片竹林。

墨長淵將虞璃放下,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用不太熟練的語氣安慰:“別哭了……別哭了……一切都會好的。”

虞璃吸了吸鼻子,心中有些委屈:“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到底該怎麼辦?”

“是的,一切都回不去了,時間一去不復返,世上沒有後悔藥。

“放下過去,從新開始好嗎?”墨長淵這句話既是說給虞璃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嗯。”虞璃微微點頭。

哭過之後,虞璃雙手抱住膝蓋,將自己團起來。

墨長淵看著她,好笑道:“醉酒之後還真是孩童心智,真可愛。”說著,還隨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虞璃的頭髮被揉的有些亂了,她甩開他的手,扭過頭,不再理他。

(虞璃:真是一個討厭鬼!)

墨長淵俯下身來,問道:“都說酒後吐真言,是真的嗎?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虞璃疑惑的盯著他,不明所以:“什麼真的假的,我說的都是真的,難過……很難過……”她的睫毛微垂,“每當我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心中更多的是自責,是愧疚。”

見虞璃貌似又要哭,墨長淵急忙擺手說道:“你別哭啊,我不說就是。”

“沒有。”虞璃搖了搖頭,“藏在心裡的東西越多越難過,與其藏著掖著,倒不如發洩出來心裡會更好受。”

“所以……你到底是什麼人?”墨長淵蹲下,一臉認真的看著她。

虞璃拖著腮幫子,有些幼稚地輕輕將手指貼緊唇邊:“噓――你知道嗎?實際上我不屬於這個世界。”

不屬於……這個世界?

墨長淵身體一僵,頓了頓:“什麼叫不屬於?”

“你,我,這裡的所有人都來自於一本書,說來也真是稀奇,為什麼我會碰到這麼古怪的事啊?”

“你在說什麼?什麼書?”

“這本書的名字叫做……”《反將為帝》

話還未說完,虞璃直接被小白貓禁聲了。

[小白貓抓狂:“宿主你在說什麼鬼胡話?!就算是醉酒了也不帶這麼玩的吧?宿主絕對絕對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這樣會引發整個故事的混亂,造成巨大的劇情崩塌!”

虞璃聽得迷迷糊糊:“什麼東西?”

“宿主!你必須按我說的做,絕對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你不能暴露這本書,男主向來有800個心眼子,這要是一旦暴露,劇情真的會崩塌!我沒有騙你!”小白貓再次強調。

“你巴拉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什麼東西啊?能不能把話說清?就不能用簡潔的語言說嗎?”虞璃表示不滿。

“宿主不能暴露關於劇情以外的任何訊息。

“夠簡潔了吧?”小白貓反問。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並且我現在意識很清醒,上來就給我巴拉巴拉說一大堆,就算一個正常人也得被你幹蒙。”

“嗯?”小白貓撓了撓頭,“宿主說,你現在的意識是清醒的?”

“不然呢?”

“宿主不是醉酒了嗎?”

“啥玩意兒?”

“難道說在我們對話的時候,宿主是清醒的?那這可咋辦?醒來後你是糊塗的呀。”小白貓急的開始上蹦下竄。

虞璃一把抓住它:“你給我停下,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了?”

“宿主難道不記得自己喝醉的那件事了?”

“什麼?

“我千杯不醉。”

“呵呵,宿主清醒之後再說吧,我溜了。如果宿主再暴露身份的話,就莫要怪我把你禁言。”

小白貓攤了攤手,面對虞璃的迷之自信,它也只有禁言這一種方法來阻止。]

“什麼書?”清冷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哈?什麼書?”虞璃回過神來,迷茫的抬起頭。

墨長淵快上額角,有些頭疼:“罷了,你現在本就神志不清,只當是胡言罷了。”

“……嗯。”

虞璃垂下眼簾,靠著身旁的竹子,半睡半醒。

而後又沉沉睡去。

散落的月光灑落在竹林裡,說是黑又是白,說是清楚又是模糊,時而明朗,時而昏暗,飄忽不定。

墨長淵站起身,趁著月光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定了定神,將瓷瓶開啟,倒出裡面的不明液體,輕輕的塗抹在耳後。

片刻之後,少年緩緩將手探入耳後,慢慢地……慢慢地……撕下來。

他將假面撕下來隨意的扔在地上,面具之下,是一張更加冷峻的臉頰。

幽黑的眸子和一張越發蒼白的臉,墨色的長髮隨意的飄落在肩頭。

是燕無心!

他仰望蒼穹,黑漆漆的夜空中那一輪明月染亮星星,竹葉隨風飄搖,參差不齊。

沙沙沙――

竹柏微微晃動。

“你來做何?”燕無心抬眸,看著竹枝上的一道黑影。

“喲,這就是夜小姐呀,長得可真是傾國傾城。”少年打趣說。

“你到底來幹什麼?”

“沒什麼。”少年緩緩落地,戳了戳他:“曹大人給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燕無心一掌拍開他,甩了甩手,冷聲道:“用不著你管。”

少年拍拍胸脯:“作為朋友,我實則是關心你,害曹大人又要數落你,提醒一下罷了,可怎知如此……讓你覺得難堪。”他故作傷心地抹了一下眼角。

“有病。”

少年無所謂的攤開手,聳了聳肩,“我有病?這話可就不中聽了,話說曹大人對你也是偏愛,也不枉費你這未來天王閣閣主的名號。”

燕無心臉色不太好,“許修!”他冷冷道:“從哪來的滾哪去。”

許修倒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他憨笑著摸了摸後腦勺,一臉歉意而又並非真正的歉意,“真不好意思,戳到你心事了。”

燕無心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回眸,“滾一邊去,讓我靜靜。”

“哦,燕無心,你當真不怕她發現你的身份嗎?”許修指了指沉沉睡去的女孩,說道。

他轉過身,逆著光,“怕?既然踏上了這條路,就沒有回頭路,一旦回頭,那便是萬丈深淵。”

“我佩服你的勇氣,那是我們誰也做不到的東西,只有你,燕無心,只有你能做到。”少年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萬語似乎化作一句話。

只有你能做到。

“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好奇,是什麼給了你勇氣,成為了你這些年唯一的精神支柱,是什麼呢?

“燕無心,你知道嗎?”

燕無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當是耳旁風。

要說是什麼成為了這些年唯一的精神支柱,是仇恨吧……

佔據了心靈,現在的自己和一具傀儡,行屍走肉有什麼兩樣?

沒有思想,沒有主張,沒有志向。

活的倒不如那家畜自在。

這又是因為什麼呢?因為亡國之恨。

亡國恨,血海深。

萬千江山化作一條血河,怎能解恨?

恨嗎?

恨。

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許修自知無趣,跨住燕無心的肩膀,將他拉過來,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嘴角:“只有你能做到。”

語畢,他緩緩走向竹林的深處。

不曾回頭。

燕無心靠著竹子癱坐下來,垂下眼簾,回憶著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