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當中寂靜無聲,王旭緊緊的閉著嘴,一言不發。

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順著臉頰如同雨下。

孫傳庭連帶著他的手下,冰冷的看著他,像是看一具屍體。

周圍的那些隨從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老兵,身上的煞氣,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沒一會兒,王旭就心驚膽顫。

“咕嚕!”

王旭喉頭湧動,嚥了一口口水。

隨後小心翼翼的看向孫傳庭,問道:“如果我說的話,能不能活下去?!”

孫傳庭眉頭一挑,道:“活下去?這點我不知道,要是陛下點名要殺你,那我也不敢保證你就能活下去。

要是你能將你知道的所有東西全部說出來,那我肯定會在陛下那裡保你!”

孫傳庭的聲音,不斷的在王旭的心頭撞擊。

活命的誘惑,讓他大口的喘息。

見王旭已經動搖,孫傳庭趁熱打鐵,連忙道:“如果你選擇負嵎頑抗,那下場只有死路一條,要是你能夠將你知道的那些事情全部說出來,我想我在陛下那裡,應該能夠保住你一條性命。

我歸順陛下的時間很久了,也建立了不少功勞,你迷途知返,加上影響不算很大,想來陛下應該能夠讓你活下去!”

聽著孫傳庭的話,王旭的內心開始掙扎。

活命的機會就在眼前,可是他不敢保證,孫傳庭會不會信守承諾,真的會在孫杰那裡替他求情。

就算孫傳庭在孫杰那裡求情,孫杰是不是真的會放過他?

之前,崔星河不止一次的在王旭面前說過孫傳庭的壞話。

當時崔星河說的是,別看孫傳庭現在手握重拳,但他依然不是孫杰嫡系,孫杰也不怎麼聽他的建議,對孫傳庭的任用,基本上是當成牛馬一樣來對待。

而他崔星河是孫杰嫡系,又是基本盤,所以孫傳庭當然比不上。

要是之前崔星河不在孫傳庭面前說這些話,那麼王旭還會相信。

可被崔星河這麼一攪合,王旭心裡的憂慮就比之前多了不少。

王旭也不傻,要是自己把所有的東西全部說出去,那自己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到時候難逃一死。

要是什麼都不說,孫傳庭這邊肯定就過不去,所以說,也要說出一些。

到底該說些什麼,王旭有些犯難。

說的多了,孫杰惱怒,自己活不下去,說的少了,孫傳庭這裡也隱瞞不過。

王旭的眉頭緊緊皺起,形成一個“川”字。

孫傳庭極有耐心,讓手下搬運了一把椅子過來,放在了王旭前面。

他就這樣大馬金刀的坐了下去,又讓隨從搬來一張桌子,上面擺滿了豐盛的飯菜。

這裡之前不是牢房,裡面的味道要更平緩一些,再說了,就算這裡是牢房,孫傳庭也毫不在意,照樣能吃下去飯菜。

他一手端著碗,一手不斷的夾菜,那樣子,別提有多休閒了。

王旭看著眼前豐盛的飯菜,不斷嚥著口水,腹中咕嚕咕嚕的響著,顯然已經飢餓到了極點。

孫傳庭當然聽到了他肚子裡面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向王旭,“你說你,到底在堅持些什麼?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說出來不就行了?

現在就這樣耗在這裡,對咱們誰都不好,不過,我是有時間,慢慢等下去,你總有耗不起的時候。等你什麼時候開口了,我再什麼時候給你吃飯!

對了,等我吃完飯後,你要是再不開口,那我就要對你上刑了,我希望你能夠堅持住!”

孫傳庭說完話,將一大筷子米飯送進了口中,再加上一筷子豐盛的肉菜,大肆咀嚼起來。

站在孫傳庭旁邊的那些士兵們,開始揮舞起手中的皮鞭。

噼裡啪啦的聲音在牢房中不斷升騰。

王旭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當孫傳庭將最後一口飯吃進去後,王旭的眼睛猛然一縮,身子也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這頓飯吃的很舒服,現在吃飽喝足了,那就該開始做事了!”

孫傳庭將手中的筷子放下,從旁邊計程車兵手中拿過皮鞭,朝著王旭走去。

王旭死死的盯著孫傳庭手中皮鞭,就在孫傳庭手中皮鞭高高舉起,即將落在他身上時,他急忙大喊:“我說,我什麼都說,我什麼都說!”

孫傳庭停下手中的動作,笑呵呵的看著他,“這樣才好嘛,非要搞的那些緊張,行了,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將手中的皮鞭交給了手下人,同時讓人開始記錄。

當所有準備工作完成後,孫傳庭指示王旭可以開始說了。

王旭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我在市舶司衙門做的好好的,忽然有人說,我家管家有一個從金陵那邊寄過來的物件。我當時並沒有在意,因為我之前在金陵也認識一些人,我家管家也認識一些人,我還以為這是一些熟人記得一些雜物。

可當王五七把東西取回來後,我才發現,原來是湯若望寄過來的聖經。我和湯若望是老熟人,他當年在金陵的時候,我還跟著他信過一段時間教,關係算不上多好,但是也不差,他讓我幫他將這些聖經放在西去的船隻上,同時告訴那些船老大,到了西方後,這些聖經會有人花大價錢購買。

他給了一大筆錢,我想著,這事也不是什麼大事,於是就幫著辦了,我真沒想到,這些聖經來歷不明!”

“你說你信過一段時間的教,那為什麼你看不出來聖經上面的內容?再說了,遇到這種事情,為什麼不將此事上報?”孫傳庭喝問。

王旭一臉害怕的道:“我雖然信過一段時間的教,但是閱讀的聖經,都是湯若望翻譯過來的東西,我壓根不認識那些鬼畫符的東西,自然想不到這些東西是陛下明令禁止的內容,不然,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做這種事情啊!”

“那些船老大知道這些聖經有問題嗎?湯若望有沒有說,讓那些船老大怎樣將這些聖經傳遞出去,又或者說是,傳遞到哪些國家?!”孫傳庭再次詢問。

王旭又接著道:“沒有,湯若望只是說,到了西方之後,只需要打著‘高價售賣經典聖經’自然就會有人來購買,我都不知道這些聖經有問題,那些船老大自然也不清楚。”

孫傳庭長出一口氣,既然王旭和船老大不知道聖經上面的內容,也就說,大秦大學知識洩露的可能性不大。

不過,現在孫傳庭還很難查證,王旭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

畢竟現在那些船老大並沒有押送回來,想要查證還是有些困難。

稍微思考了一會兒,孫傳庭道:“這件事先到這裡,今天好好待著吧!”

扔下一句話,孫傳庭轉身離開。

走出大門,朝著皇宮而去。

此時,天色漸晚,再要不了多久,孫杰住處那裡就要落鎖。

步履匆匆,終於到了孫杰書房。

孫杰剛剛吃完晚飯,揉著自己的肚子,說著就站了起來,“在外面走走吧,金陵這裡,好久沒好好的轉悠過了!”

孫傳庭跟在孫杰身後,來到了金陵的大街上。

看著眼前的萬家燈火,孫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從起兵開始,時至今日,孫杰要做的,不久是眼前此景嗎?

“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孫杰問道。

走在身後的孫傳庭連忙說道:“陛下,聖經洩密之事,已經查清楚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相互聯絡很緊密,湯若望透過各種手段,這麼多年積攢了不少秘密,最後將這些東西編寫在聖經之中,為了矇騙住核查,他採用了最為晦澀的拉丁文作為書寫。這也是咱們的人,很難查出來的原因。從頭到位,根據王旭說的來看,大秦大學的知識並沒有洩密。”

孫杰點了點頭,這樣最好。

和大秦大學的知識相比,一個小小的王旭,壓根不算什麼。

“之前我就覺得,王旭和吳之榮之間有著某種聯絡,你查清楚這種聯絡了嗎?”孫杰看向孫傳庭。

“還沒有查清楚!”孫傳庭一臉歉意。

孫杰倒是沒有逼迫孫傳庭,這兩件事本就詭異,想要在短時間內查清楚,根本不容易。

“今晚夜色很美,陪著我好好的轉轉吧!”

孫杰走入了黑夜中。

後半夜,疲憊的孫傳庭走進了自家大門。

剛剛進去,兒子孫世寧臉色鄭重的迎了上來。

看著這個樣子的兒子,孫傳庭一臉納悶,“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怎麼這幅表情?!”

“父親,同之煥來了!”孫世寧連忙道。

“同之煥?”孫傳庭有些納悶。

這個同之煥,當年是大明朝那邊的官,素有青名,能力也強,當年因為得罪了魏忠賢,罷官在家。

說起來,這人和孫傳庭還是老鄉,都是山西人。

孫傳庭後來憐惜他的能力,就像孫杰舉薦了他,同時親自招攬他。

如今的同之煥,是文參院理事大臣兼文秘機要,位高權重。

但因為和孫傳庭的關係,以及出身,他平時都避著孫傳庭,幾乎不和孫傳庭私下裡有什麼來往。

孫傳庭自然能明白同之煥的想法,於是也很配合。

兩人上次私下裡見面,還是兩年前。

今夜同之煥貿然前來,並沒有讓人提前通知,事出無常必有妖啊。

“怎麼突然就來了?我去換身衣服,你先安排著!”

孫傳庭大踏步的往前。

不消多久,孫傳庭穿著一身道袍便服,走進了客廳。

明亮的燈光下,卻見同之煥那張憂愁且佈滿皺紋的臉。

人還沒走進,孫傳庭便率先開口了。

“同兄,好久不見!”

聲音不大,也不小,沒有多少虛假的客套,隨意且平常。

正在喝茶的同之煥聽著傳過來的聲音,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來,迎了上去。

“孫兄,好久未來擺放,今夜冒昧前來,還請見諒!”同之煥拱了拱手。

孫傳庭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道:“還請安座,同兄不比拘謹!”

坐定之後,孫傳庭沒有說什麼虛假的客套又或者是閒話,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你我關係特殊,今夜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孫傳庭問道。

同之煥說道:“孫兄,按理說,你我之間的關係,本不應私下裡見面,但如今,我不得不來!”

“怎麼講?”孫傳庭問道。

“你知道如今市面上是怎麼說你的嗎?你知道咱們這些前明之臣是怎麼說你的嗎?!”同之煥一臉擔憂的說道。

這倒是讓孫傳庭有些摸不著頭腦。

之前市面上不是說,陝西籍的官員討厭孫傳庭麼,怎麼突然之間,就變了?

看著孫傳庭疑惑的樣子,同之煥解釋道:“吳之榮,按理說,就是前明之臣,他死了,當時拿出來的解釋,壓根沒人相信,這個你不可能否認吧?!”

“吳之榮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點不用我解釋吧?公事是公事,但不應該和其他的事情摻雜在一起吧?!”孫傳庭皺起了眉頭。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什麼,我也知道你非常討厭將人強行分到那個類別之中,但是,孫兄啊,現在時代變了。

自從吳之榮那件事情爆發之後,咱們這些前明之臣和陝西籍官員就變了。

你和盧大人,都是前明之臣,兩人又都位高權重,那些陝西籍的官員對咱們本就不怎麼對付。

本來,大人還有我們這些前明之臣支援,可是吳之榮突然暴死,一下子就將大人與大明之臣割裂,現在大明之臣人人自危,就怕哪天,大人割到我們這些大明之臣頭頂上。

儘管大人不怎麼關注這些,但是這些前明之臣,依舊視大人為領袖,都在默默地支援大人。”同之煥的聲音變得很小,但語氣間的懇切清晰可辨。

孫傳庭陷入了沉默之中。

自從歸順了孫杰之後,他就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情。

在他看來,好好做事就行,不用在乎什麼出身或者陣營,只要有本事,只要肯做事,自然會受到重用。

可今天同之煥的這番話,卻讓他平靜的心,泛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