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鳴操作著亞索向著中路一塔趕去,剛才他在補兵的時候被敵方九尾妖狐配合打野諾手蹲死了,此時兵線已經磨掉了一塔大半的血量。

他的戰績是慘淡的1—5,事實上他們全家戰績都慘不忍睹,自八分鐘己方上單銳雯噴的第一句開始,左下角的聊天區便在不斷重新整理,大家都在積極地進行文字互動,頻繁且親切地問候彼此的家人。

江一鳴玩的服務區是電信二區,也就是‘祖安區’,而‘祖安區’的玩家們常以‘祖安貝多芬’聞名遊戲界。

有句話說得好:在‘祖安區’家人屬於消耗品,守護族譜和族譜收割者們在聊天區浴血奮戰。

江一鳴沒有加入隊友熱情四溢的文字交流,也沒有人注意他。

於是他就默默地清兵插眼,偶爾去別的線幫一下蹭蹭經驗,大多時候目光都落在不斷重新整理的聊天區,齜牙咧嘴笑得像個白痴。

他的大號並不在祖安區,而是在不太知名的‘巨龍之巢’,他之所以開小號來祖安區當然不是覺得自己技術高超或者家人太多,他只是單純來找樂子的。

畢業生活已經開始有段時間了,畢業的解放感逐漸淡去,鋪天蓋地的無聊感取而代之。

自畢業以來江一鳴就拉上窗簾窩在房間裡睡覺打遊戲,只有在吃飯時走出房間見見光,整個人悶得都快長蘑菇了。

江一鳴剛在中路清完線時,己方打野無極劍聖忽然在納什男爵處發起了集合訊號。

江一鳴拖動視野藉助劍聖放的視野看到了對面上單打野和法師正在進攻男爵,劍聖在龍坑牆後蠢蠢欲動,顯然是想搶龍。

這個舉動並不明智,己方在經濟等級方面都處於大劣勢,這種時候想搶龍權十分冒險,但如果成功了,被男爵之手強化後的兵線就能為他們爭取到發育空間。

江一鳴有點猶豫,己方射手金克絲正在和寒冰射手和牛頭對峙,請求支援的訊號不絕於耳,然而己方上單銳雯和鋪助墨菲特正在朝男爵趕去,江一鳴架不住上輔野三人發的集合訊號只得趕過去。

四打三,敵隊三人都被男爵磨掉了部分血量,搶到的機率還是有的。

江一鳴湊近電腦螢幕,全神貫注地操作起來。

敵隊自然也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但由於男爵的血量只剩下一小半了捨不得放棄,於是分散站位想防止被墨菲特大招團控。

就在敵隊散開的一瞬間墨菲特閃現接大毫不猶豫地跳進龍坑擊飛九尾,江一鳴手忙腳亂地接閃r鍵終結技跟上。

亞索飛至九尾頭頂大吼經典臺詞‘!’落地後江一鳴剛想接斷鋼閃時敵隊打野諾手e鍵一把拉過江一鳴,平a接觸發相位猛衝,江一鳴剛借九尾e出去就被諾手追上打滿血怒。

兩來秒的時間江一鳴的螢幕就黑了下來,他大眼瞪小眼盯著螢幕有點發愣。

打出血怒的諾手就是這麼變態,但江一鳴還是覺得不能接受。

下一秒江一鳴又放輕了呼吸,緊盯螢幕。

無極劍聖閃現接阿爾法突襲進攻男爵,銳雯姍姍來遲收掉殘血九尾正想支援劍聖時,蠻王放掉大龍先發制人,aea一套連招行雲流水,幾秒後銳雯被擊殺的語音播報響起。

江一鳴的注意力在男爵上,此時男爵的血量已經見底,墨菲特拖住了諾手,蠻王想往回趕但來不及了。

劍聖交下懲戒,男爵血條几乎已空,只需一個普攻就能拿下。

但這時男爵突然甩尾擊飛劍聖,同時一個藍色飛行物飛越大半個地圖擊中劍聖,劍聖被眩暈語言播報男爵被寒冰射手擊殺。

這是寒冰射手終結技的濺射傷害擊殺了男爵,諾手和蠻王乘勝追擊擊殺墨菲特和劍聖,下路金克絲也被越塔強殺,團滅的語音播報響起,江一鳴愣愣地盯著螢幕。

“at?”

江一鳴輕聲說。

【你xx銳雯,就你還逆風局局長,q都能q歪來!】無極劍聖發言。

【被寒冰搶龍還狗叫?鍵盤上撒把米,雞都比你會玩!】銳雯發言。

【亞索你來支援我不好嗎?他們犯傻你就跟著一起犯?】金克絲髮言。

敵隊也開始打字冷嘲熱諷,江一鳴再也笑不出來了。

接下來局勢沒有任何意外一邊倒,江一鳴的陣營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終於在第二十三分鐘時基地爆炸。

江一鳴嘆了口氣,然後退出遊戲靠倒在電腦椅上。

窗簾緊拉的房間很昏暗,江一鳴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臉被螢幕的光映得慘白。

他拿起一邊充電的手機,螢幕開了好幾道裂痕的手機上有一些推送的新聞和廣告,他隨意看了幾眼清除了通知欄。

這時qq突然響起收信鈴,江一鳴點進qq。

一如即往的並沒有收到什麼資訊,倒是一個名為2015屆高三三班畢業生群裡聊得熱火朝天。

江一鳴點進群聊,大家聊的都是關於志願怎麼填比較好。

高考分數在一個星期前就出了,江一鳴毫無疑問考了低分,連普通二本線都沒碰上。

他不是很意外,爹媽卻是愁壞了,老爹這些天一直在給他找關係,但似乎並不順利。

【我爸想讓我出國留學,他在美國紐約那邊有關係,但我聽說美囯治安不好,不太想去。

】班長髮言。

【我去牛蛙,像我這種成績中等的只能當特招生碰碰運氣了。

】體格壯碩的體育委員發言。

【我爸媽想讓我去復旦,但我不想出省……】隔著螢幕彷彿都能聽到那說話像蚊子叫的學委發言。

【小生不才,只能去敘利亞當僱傭兵了,等我回來就請叫我趙總。

】班級中的某活寶發言。

【好的趙某。

】另一個活寶發言。

【你小子幾天不抽就皮癢了是吧?】【人在杭州,不服來戰略略略……】後面就全是大家在嘻嘻哈哈,歡樂的氣氛圍繞在群聊裡。

江一鳴也想說點什麼,但手捏在螢幕上半天打不出一個字,於是最後只好發了張搞怪的圖片,然後看著那張圖被訊息慢慢淹沒。

【唉我說過幾天要不要舉辦個聚餐,大家最後聚一聚。

】就在江一鳴準備退出qq時班長突然提議。

【好啊,能來的都回復下收到,出省來不了的打影片。

】副班長髮言。

江一鳴有點發懵,說實話他不太想去,但腦中一閃而過的人影打消了念頭,他打字回覆收到。

他退出qq關上手機。

“媽,我今晚聚餐,就不在家吃了哈.”

江一鳴拔上運動鞋鞋跟,對著正在廚房做晚飯的老媽招呼了一聲。

剛說完他就縮著頭溜出了家門,老媽一連串的嘮叨聲同時穿透牆壁追了出來,被江一鳴拋在身後。

夏季的晚風吹散了悶熱,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江一鳴穿著一件藍白條紋的t恤衫和黑色短褲小跑著下樓。

他的家在一片老樓區,樓區居民樓清一色都是由紅磚砌成的,夕陽映在牆面上將其染上火紅的顏色,樓前的一棵大梧桐樹嘩嘩作響,幾個老人打著蒲扇圍在一起下棋,孩子們圍著樹追逐奔跑。

江一鳴的爹媽都是普通的工人,老爹是小企業的員工,老媽是服裝廠臨時工,沒什麼活時就在家當家庭婦女,每天圍著柴米油鹽轉。

江一鳴總覺得全世界的母親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管什麼事都能嘮叨兩句,所以江一鳴才沒提前告訴她聚餐的事。

與其去之前被嘮叨不如去之後被嘮叨。

江一鳴秉持的向來都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理念,這個理念簡化來說就是懶,懶得想懶得做。

雖然江一鳴爹媽從小到大都在給他灌輸不努力就做人下人的思想,但江一鳴著實不知道該為了什麼去努力。

所以在他的同學為填志願犯愁的幾天裡,他才能不慌不忙跟個沒事人一樣打遊戲睡覺。

十八年來他活得平平庸庸的,他是普通人,不是小說漫畫動漫裡的主人公,就像遊戲裡的路人甲乙丙丁,甚至連屬於自己的臺詞也沒有。

所謂的命運沒有選中他,他就像大千世界裡的一粒灰塵,白瞎了爹媽給他取了這麼一個響亮的名字。

聚餐挑選的地點在一家大排檔,班長在三樓定了一個包間,餐費大家已經透過支付寶轉給班長了。

當江一鳴走下計程車時,一輛奧迪a6l隨後停在了計程車後面,副駕駛開啟,一道身影走下車來。

那是一個女孩,白t恤搭配藍色修身牛仔褲,黑色長髮披散在兩肩,個頭高挑長相秀氣。

江一鳴認識她,女孩的名字叫沐曉曉,是他的同學之一。

沐曉曉大提琴拉得很好,每次學校舉辦什麼活動時,班主任就會把她推出去。

舞臺的聚光燈下沐曉曉穿著白色長裙姿態優雅地演奏,表情和神態自信且投入,驕傲得像只白羽天鵝。

除此之外她還家境殷實長相漂亮,且成績優異,簡直就像是被命運選中的天命之子。

江一鳴喜歡她。

江一鳴也知道這挺搞笑,但男孩們或多或少都會被這種優秀的女孩吸引吧?至少江一鳴覺得班裡乃至全校喜歡沐曉曉的男生絕不在少數。

但暗戀永遠只會是暗戀,癩蛤蟆看夠了天鵝也還是要跳回自己的爛水塘裡。

江一鳴不打算表白,他有自知之明,天鵝遲早會飛走,向著廣闊的藍天而不是留在爛水塘。

沐曉曉也注意到了江一鳴,江一鳴有點緊張地悶著頭往大排檔裡鑽。

“哎哎哎小哥你車錢還沒付呢.”

計程車司機降下車窗在後面喊。

江一鳴覺得尷尬到了極點僵著腦袋回頭邊道歉邊付錢。

“江一鳴?”

沐曉曉認出他了輕聲問。

“啊……嗯.”

江一鳴有點意外點了點頭,他沒想到沐曉曉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不過轉念一想也難怪,畢竟自己經常開小差被班主任點名批評。

“一起上去吧?”

“哦哦好……”江一鳴下意識點點頭,然後和沐曉曉一起進入大排檔往樓上走。

傍晚的樓道有些昏暗,兩人並肩而行,夕陽的最後一抹餘輝將樓道窗戶染成了楓紅色,灰塵在陽光中旋轉起舞,淡黃的殘陽在女孩的髮絲間跳躍,她的每個步代都帶著輕盈的味道,彷彿某部意義不明的文藝電影片段。

江一鳴聞到了女孩頭髮上淡淡的洗髮水味,心裡滿是躍雀。

“江一鳴你想好上什麼大學了嗎?”

沐曉曉開口輕聲問。

“不知道,反正我肯定上不了什麼好大學.”

江一鳴緊張地摸摸鼻樑,“你想好志願怎麼填了嗎?”

他試探著問。

“媽媽讓我出國留學.”

江一鳴頓時感覺一股失落感無法抑制地從心底湧出來。

“恭喜你哈.”

江一鳴只好擠出這句乾巴巴的恭喜。

“你也要加油呀.”

沐曉曉說。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了,一直到推開包間的門。

包間中的人並不多,幾乎都在低頭玩手機,門開的時候他們抬頭看到沐曉曉,臉上都慢慢地浮現出笑意。

“曉曉!”

一個跟沐曉曉很親近的女生過來挽她的胳膊,大家都自然地向沐曉曉圍過去。

江一鳴隨後小心翼翼地走進包間在最角落的地方坐下。

二三十分鐘後人陸續都來了,身在外地的由關係好的朋友打影片電話,包間裡很快就熱鬧了起來,大家興高彩烈地聊天,其樂融融的氣氛圍繞在包間中。

江一鳴掏出有線耳機戴上播放音樂,坂本龍一的《》鋼琴曲迴盪在耳中,這是他在看《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時聽到的。

嘈雜的聊天聲和優美的音樂聲混雜在一起讓人彷彿置身在人流密集的街道,街道上人來人往影影綽綽,每個人的臉都模糊不清轉瞬即逝。

江一鳴站在人海中被人流推動著前進,十八年來一直如此,日復一日。

人到齊後的五分鐘開始上菜了,體格壯碩的體育委員一連搬來好幾箱啤酒,大家的興致更加高漲起來,一罐罐啤酒被瓜分,大家起身碰杯暢飲。

江一鳴則端著碗看著自轉的轉盤,瞅準時機夾菜埋頭苦幹。

苦幹之餘他悄悄地瞥了幾眼沐曉曉,沐曉曉白皙的臉因為酒精的作用有了幾抹紅暈,她被大家簇擁著,和江一鳴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氣氛越炒越熱,大家都喝得熱火朝天,班裡的幾個活寶肩摟著肩嬉皮笑臉地唱歌。

江一鳴終於解決完了一顆紅燒魚頭,熱得滿頭大汗,他抬頭左右觀察,注意到包間左側邊有個露天陽臺。

於是他弓著腰小心翼翼地提著自己分到的啤酒溜向陽臺,輕輕地拉開落地玻璃窗走出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