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運之輪（七）

江一鳴站在餐廳門口的大型遮陽傘下，他輕輕吐出一口飽含酒精味的氣，望著傘沿滑落下來的雨水。

餐廳裡的人們早就打成了一片，玻璃杯中的酒液在一次次碰撞中激盪飛濺，啤酒花溢位杯口。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大家都不再拘泥於各喝各的，人們圍作一團舉杯暢飲。

這是新區員的歡迎會，江一鳴不太會應付這種場合，於是喝了幾口酒就溜出來透氣了。

在進入五十五區後手機訊號就恢復了，他掏出手機撥通老媽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江一鳴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太複雜了，他的腦袋完全運轉不過來，幾乎快要神經衰弱了。

此刻聽到老媽喋喋不休的嘮叨，他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

報完平安後江一鳴又看了一會兒雨調整好心情，正當他準備返回餐廳時，一陣野獸咆哮般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雨幕被一團紅色撞開了，積水被劈開濺向兩邊，一輛火紅色的機車出現在江一鳴的視野中。

機車直直向著江一鳴撞來，就在即將撞上他的時候，駕駛員猛然拽動車身一個驚險的轉彎擺尾與江一鳴擦身而過，濺起的積水潑了江一鳴一身。

江一鳴被嚇得傻掉了，一動不動像尊雕像一般。

駕駛員打好支架下了車，那是一個女孩，一頭金髮被雨淋得透溼，紅色的緊身賽車服勾勒出青春美好的身材曲線。

女孩走進遮陽傘下和江一鳴並肩而立，然後旁若無人地一把拉開賽車服拉鍊。

江一鳴這時才回過神來趕緊偏過頭去。

“沒事啦，裡面穿著衣服呢.”

清亮的聲音傳入江一鳴耳中，江一鳴小心翼翼地看過去。

女孩踢掉溼透的鞋脫掉襪子，然後從連體賽車服中跳了出來，身上的白色t恤衫和藍色牛仔短褲被賽車服裹得皺皺的，白皙如玉的雙腿有著青春曼妙的線條。

地上的賽車服像是精美的蟬蛻一般，女孩赤腳站在地上，圓潤的腳趾上指甲修剪得很乾淨。

燈光映在她線條分明的臉上，江一鳴見過的漂亮女孩不多，本來他印象裡最漂亮的就是沐曉曉，但眼前這個女孩的美和氣質更勝沐曉曉一籌。

“林懷雅.”

女孩露出貝殼一般的牙齒對江一鳴笑了笑，同時將右手伸向江一鳴，這時候江一鳴才發現她的瞳孔居然是淡藍色的。

她這一舉動簡直就像是女王在賜他吻手禮一般，江一鳴愣了片刻拘謹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我叫江一鳴.”

林懷雅的手涼涼的很光滑，手指細若纖蔥，江一鳴忽然間就領悟了文人墨客筆下所謂的膚若凝脂溫潤如玉。

“不好意思啦.”

林懷雅指指江一鳴被水濺溼的衣服。

“沒關係沒關係，別在意.”

江一鳴連連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

“那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林懷雅齜牙笑笑。

江一鳴觸電一般一把甩開手，火燒感傳遍全身，尷尬得他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怎麼不和他們一起？”

林懷雅揚揚有些男孩氣的眉毛望著玻璃門之內熱火朝天的景象。

“出來透透氣……”“還有不適應？”

“嗯……”江一鳴猶豫了一下承認了。

“我們一樣呢.”

林懷雅笑了笑，她抱著胸靠在玻璃門上，靜靜地望著傘沿滑落成串的雨水。

一樣？江一鳴看著林懷雅有點不可置信，他印象中漂亮女孩的身邊就該圍著大堆大堆的人才對，就像沐曉曉。

但此時這個女孩卻說她和自己一樣，而且還和自己靠得這樣近，近得觸手可及。

江一鳴猛地甩甩腦袋清醒過來，媽的自己就不能有點出息嗎？只是暫時和美少女獨處片刻就開始想入非非了？再這樣下去自己早晚會變成油膩猥瑣大叔了吧？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了，雨也漸漸變小了，銀白的月光終於從烏雲間探了出來，地上的積水在月光映照下泛著銀光，整個世界彷彿都被銀白色包裹了一般。

“有時間嗎？”

林懷雅突然開口問。

江一鳴不明就裡地點點頭。

“陪我一下？”

“好啊.”

廢話，有誰會拒絕這種美少女的邀請？媽的，活了18年了那所謂的桃花運終於要降臨到他身上了嗎？江一鳴又開始有點想入非非。

林懷雅走出遮陽傘跨上車重新發動引擎，野獸般的引擎咆哮聲再次響起，“上車.”

林懷雅大聲說。

江一名望著細線一般往下落的雨，有點猶豫，“還在下雨呢.”

“那我自己走了.”

林懷雅撤去支架。

江一鳴回頭望了一眼熱鬧的餐廳，曹正軒和李青山並沒有注意這邊，於是他走出遮陽傘跨上了車後座。

他特意和林懷雅隔了一點距離，儘量不造成身體接觸。

“去哪啊？”

江一鳴大聲問。

“去看月亮.”

林懷雅說。

月亮？江一鳴抬頭望了望從烏雲中露出半張臉的月亮，“在這裡就能看到啊！”

“我們要看的不是這個.”

話音剛落車便像一支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巨大的離心力讓江一鳴差點摔下車去。

風被撕裂的聲音不絕於耳，冰冷的雨刀子般拍打在臉上，江一鳴死死夾緊車身努力控制住去抱林懷雅腰的衝動。

林懷雅的頭髮在風中狂舞，髮絲落在江一鳴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洗髮水香味。

“我說學姐咱能不能開慢點？”

江一鳴努力控制住聲音中的恐懼大聲問。

但林懷雅似乎沒有聽到江一鳴的話，她居然還在唱著歌，歌聲夾雜在風聲中清澈悠揚，像是某部老電影中女孩抱著吉他在老舊的屋前彈唱某首民謠。

第五十五區的主區是建在半空中的，上千根粗大的石柱穩穩地托起主區，數百條懸橋蛛網一般分佈在主區周邊。

江一鳴剛看到這座建在空中的宏偉建築時還以為是宮崎駿導演的《空中之城》打破次元壁，穿越到現實世界來了。

林懷雅和江一鳴此時正行駛在一條懸橋上，在大幅度的轉彎中車輪劈開積水與地面發出恐怖的唧唧聲，江一鳴無數次覺得他們會翻車一頭栽到地上。

終於在又一個極其驚險的轉彎時，江一鳴忍不住抱住了林懷雅的腰。

女孩的腰纖細柔軟，但這種時候江一鳴也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了，只顧著大聲慘叫。

10分鐘後江一鳴趴在懸橋欄杆上狂吐。

林環雅則是一臉放鬆地伸著懶腰，雨停了，但兩人已經被淋得透溼。

溼透的t恤黏在林懷雅身上展現出曼妙的曲線，透明得幾乎能夠看到t恤下白皙的面板。

江一鳴的視線不敢在林懷雅身上做停留，只好盯著自己的手看。

“靠過來點.”

林懷雅突然對他招了招手。

“怎……怎麼了？”

江一鳴挪近了點還是不敢看她。

“看那邊.”

林懷雅指著東南邊說。

江一鳴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林懷雅指的方向是區入口處的那個由雪水澆灌的湖。

此時的湖被披上了一層銀白色的面紗，巨大的銀月倒映在湖面上，成群結隊的螢火蟲從樹林中飛了出來，它們在湖面之上翩翩起舞，晚風拂動樹葉沙沙作響，湖旁的林海潮水一般翻湧起來。

這一幕美到恍惚，江一鳴不由看得呆住了。

“我經常會到這裡來打發時間，這裡的角度是最好的.”

林懷雅半靠在欄杆上輕聲說。

“嗯，很美.”

江一鳴由衷讚歎。

“你為什麼要加入第五十五區？”

林懷雅忽然問。

江一鳴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順勢就加入了.”

“你是哪一族的？”

“哪一族？”

江一鳴被問得有點懵，“什麼意思？”

“第五十五區招生都是有固定渠道的，一般都是從血裔家族中招取.”

林懷雅解釋。

“我來這裡之前都沒聽說過有什麼血裔之類的東西，就稀裡糊塗地加入了.”

江一鳴撓撓頭。

“偶爾也會有這種情況呢.”

林懷雅倒也不意外。

“偶爾？”

“比如說某個衰落的家族啊.”

林懷雅說，“你很有可能就是某個家族最後的末裔.”

“最後的末裔？”

江一鳴咀嚼著這個聽起來很酷的詞，“可我爹媽都是普通人……”“舊神基因這種東西就像遺傳病，只要血裔繁衍了後代就必定會被遺傳.”

林懷雅說，“比如說某些遺傳病在祖輩消失了，也會有可能在後代身上重現.”

“遺傳病……”江一鳴伸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心臟在有規律地跳躍著。

“如果有機會退區就離開吧.”

林懷雅望著江一鳴，“這邊的世界很危險.”

江一鳴望著湖中的那輪明月，林懷雅說的很對，他當然知道，他是個小人物，不是小說漫畫動漫裡的主角，他這種小人物無論在小說漫畫動漫裡都是炮灰的命。

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尊嚴，小人物也會不甘心，小人物也能夠有自己的理想。

有些事做了就必定會後悔一輩子，他這18年來活得渾渾噩噩，所以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他要做出改變，他要不斷前進。

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會將他捲入宿命的漩渦，漩渦之下沉睡的某些東西正在甦醒。

命運之輪開始轉動，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