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載蘇央去一家老字號飯店,讀書那會他們經常去的地方,離青洲城的初中跟高中都比較近。

老闆娘跟小刀熟,打量蘇央許久才認出她,許校長家的孩子,笑著招呼他倆坐在角落的小圓桌。

菜剛點好,就進來一波男男女女,其中有男的一眼看見小刀,又被蘇央驚豔到,笑著去攬小刀的肩。

原來大夥都是隔壁班的,初中同屆學生,蘇央禮貌地點頭淺笑,小刀本想打發他們走開,可這群自來熟已經喊來老闆娘點菜上酒,又嚷著要換張超級無敵大的圓桌。

十幾人坐滿一大桌,蘇央坐在小刀旁邊,小刀內心倍感壓力,悶著氣。他忘了自已是開車來的,聽男同學聊著聊著,竟然喝了幾杯冰啤酒下肚。

蘇央另一邊坐了個女孩,時不時跟她聊起中學時的趣事,蘇央聽了輕聲回應,臉上梨渦淺笑。同桌幾個男的明目張膽地盯著她,又在她抬眼時,自覺地挪開視線。

誰都不會忘記,蘇央有個哥哥叫許焱。

飯店不大,是兩間房屋打通的空間,大大小小數十張桌都有客人,生意火爆,空調開到最大也有些負荷不了,個別桌上有些男的忘形地抽起煙來。

老闆娘前來,笑著勸了幾句,抽菸的看其他桌的人都盯著,訕笑把煙扔腳下踩滅,大夥兒又繼續吃吃喝喝。

晩飯點早就過了,空氣有些混濁,蘇央想回家了。偏頭去看小刀,他臉頰紅成一塊,跟邊上男同學猜著拳,杯子已經用不上,直接用酒瓶吹。氣氛很鬧騰,又屬融洽,讓她想起青春期那會的許焱。

他也很喜歡這種氛圍,卻討厭她突然間地打擾,臉一瞬就黑了。蘇央擔心他醉過頭又往外邊過夜,掃了眼他邊上穿著清涼,頭髮幾個顏色的女孩,那衣領太低,她一個女的都忍不住不看……

旁邊女孩喚了聲蘇央,問她要不要去洗手間,蘇央點頭,跟她起身往飯店後門走。

窄長巷道亮著燈,有男女分開的洗手間,位置跟以前一樣,裡邊卻是新裝修過的。

蘇央從裡邊出來,掏手機看時間,已經過了8點。心裡想著,要不要給許焱發資訊,或者打個電話。

"嘿!美女。"

一個男人叼著煙喊她,蘇央抬臉看去,男士洗手間那邊,站著3個穿花襯衫的男人,正緩緩走來,酒氣跟煙味也燻了過來。

"喲喂~~長得真水靈,是外地人嗎?"其中一個男的加快腳步,襯衫領口的粗大金鍊閃閃發亮。

"你是明星嗎?"他上下打量蘇央,眼神亮了起來,緊接著吹了聲口哨,"是學生?"

蘇央按手機密碼,螢幕亮著,對方一隻大手伸過來蓋住,纖細手指被碰到那一瞬,她鬆開手往後退。

手機在那男的手上,螢幕亮著又暗了。

"別緊張……美女,哥哥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嘛。"

另一個男嘿嘿笑著說,"妹妹你好漂亮哦。"

說著抬手準備要去摟蘇央的肩,被她一把攥住手肘,手掌順著上,伸腳側身,背向使力,下一秒,那男的給過肩摔在地上。

"啊……啊!"

從洗手間出來的女孩,扯著嗓門尖叫,她被這場面嚇哭,一邊退一邊喊,"救……救命啊……"

許焱在收拾明天出發的行李,一個黑色中號箱子,只裝了兩套家居服跟兩套正裝,他動一下停一下,心不在焉。

拿手機看,半個小時前給小刀發資訊,還沒收到回覆,他抓了抓頭髮,手機一擱,又坐到床邊去,心情煩躁。

許焱嘆了聲,又甩了下腦袋。

門鈴響起,他起身去開門。

田山一身休閒套裝,手裡拿了個細長的緞面盒子。

"下班後才接到電話,我去拿了,順便就帶過來給你,想著你也等了挺久了。"說著遞過給許焱。

許焱接過盒子,側著身,"田助理有心了,進來坐坐。"

"不了,要回去了,平安繩我檢查過了,老師傅手工活確實精巧,等也是值得的。"

田山笑了笑,離開時又提了句,"焱總,早些休息。"

門關上,許焱在玄關位置站了一會,垂著腦袋,開啟手裡的盒子,裡邊是那條赤色的繩子。

斷開處的兩端,被完全接好,一根到底透著歲月靜好的精緻。

心臟某處被什麼觸碰了下,許焱驀地去拉門,按電梯下底層,在停車場出口處,張開手臂攔下田山的車。

他跑得急,氣喘吁吁。看田山目瞪口呆地下車,關心詢問他怎麼了。

許焱很快平穩了心律,恢復過來,神情有些羞澀,卻用慎重口吻,把盒子裡的繩子捏起,遞給田山。

"麻煩下田助理,幫我係。"

田山一時之間沒有反應,許焱突地笑了起來,帶沙的嗓音放低了些,像是釋然,又像是自嘲。

"我想念家人了。"

"這平安繩……我也想念的。"

許焱剛進家門,手機鈴聲就停了,他往沙發躺,抬手看左手腕的繩子,揚了下唇角,接著仰下巴,手往下,唇碰了下繩子。

這時手機響了幾聲,是資訊。他才進臥室拿手機看,十多個未接電話,近百條評論跟資訊。

打最多的號碼,是局裡的老張。許焱回撥過去。

"許焱!你跑哪了,電話都不接!"

許焱有些不悅,皺眉頭,還未開口,又聽他說,"你未婚妻出事了!"

心口一滯,呼吸加重,"誰?"

"蘇央,人扣局裡了。"

許焱平生第一次,穿著拖鞋出現在警察局,又急又氣,臉黑過夜色。

扣留的地方是間寬敞的辦公環境,靠牆而設的鐵欄杆隔開兩邊,男左女右,酒氣消散不開,消毒水味道也摻和著。

幾個男的還在罵罵咧咧,不同位置受了些皮外傷,小刀是沉默的那個,沒有受傷,拳頭握了又松,握了又松。

側過頭去看另一邊的蘇央,她也沒受傷,坐在長椅上,微垂眼簾,抿著嘴沒出聲。馬尾辮早就散開,頭髮微亂披在後背,身形十分纖細,透著柔弱。

口供已錄完,都在等人簽字,擔保放人。

傷得重的,是被蘇央過肩摔的那個,人還在醫院驗傷,初步先驗出,身上有幾處骨折,那人全程痛到呱呱叫,揚言要把蘇央告到底!

老張在電話裡已經簡單地說了遍,他建議許焱,趁驗傷報告還沒出來,找對方私了,這樣就不用立案,對剛畢業的蘇央來說,才是上策。

許焱全程緊繃著臉,不算凝重也不算嚴肅,十指緊握成拳,戾氣明顯。

但許焱在進去前的門邊,突然停下腳步,似乎在收斂氣息,緩釋一些緊張後,才抬腿進去。

老張盯著他看,對這樣的許焱感到新奇。

許焱往幾個女孩那邊看,隔著距離與蘇央對望了一會,嘈亂周遭有一瞬間的靜止。在場的幾乎都認出許焱,大家確實也漸漸停歇下來。

許焱先收回視線,偏頭跟老張說了幾句話,老張聽了臉色變了變,正要張口,他已轉身走出去。

許焱與匆匆趕來的李律師擦肩停下,側過臉瞥他一眼,李律師會意地點頭,推了推眼鏡,緩步走進去。

兩人在開車路上就已經交流過。

十幾分鍾後,蘇央走出警察局,小刀跟在她後邊。

許焱坐在車上抽菸,車窗開著,他扔了煙,對蘇央擺了下頭。

"上車。"

小刀看她上了副駕位,心裡遲疑幾秒,剛伸腿下臺階,許焱就踩油門,黑色路虎絕塵而去。

"……"留小刀在黑夜中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