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深海往事·下

以噸來計數的海水，隨著松點的邁步自動避開，繞過他繼續流動。

裂紋跟在後面，在潛水服中戒備著周圍。她負責的主要是戰鬥，松點則是調查尋找。

“這個定點準確嗎？”霍克有些懷疑基地的技術，因為他有時候還是不相信這些科技，“就僅僅憑藉我們檢測到的那股能量？”

暗洲點點頭，“放心吧，根據分析就在這裡！”

松點的聲音從海底傳來，“可是，你們確定在這裡嗎？”

他望著地上的溼泥，蹲下身挖了幾下。這身防護服雖然略顯笨重，但也不至於影響行動。挖著挖著，他對比了一下手中的地圖，“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啊。”

暗洲覺得自己有些被打臉，見霍克一言不發地望著她，略帶尷尬地回應道：“那，那就在附近找找？”

裂紋躍躍欲試地游過來，提議到：“不如我來試試？看看我能不能探測到這下面的東西，或者把海泥震出來！”

“停！絕對不行！”這一舉動被阻止了，是霍克，“保險起見，我們還是繼續尋找。”

裂紋選擇無條件的相信了霍克，暗洲也沒有說什麼，雖然已經探測過地下，確保是安全的，霍克明顯有些多慮。不過，現在才剛開始，時間充足，沒必要急著尋找，到時候實在找不到再說。

但是霍克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像他這樣的，過去多少次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的人，往往會養成比常人更加敏銳的嗅覺。

“收到，我繼續找。”松點回復之後匍匐在地上，仔細地搜尋每一處，只不過頭盔有些遮擋視線外。

霍克還是不放心，又交代到：“你的驅散不能只驅散海水，最好多驅散一些東西。你在防護服裡，不需要氣體，這些多餘的東西都驅散走。”

松點立馬照做，他也下意識覺得自己太大意了，“瞭解。”接著，將周圍的一切幾乎全部清空。

“退避驅散”這個創能說強不強，但畢竟是可以與規律相關的。創能之間沒有強弱差別，但是單純從影響外界的程度，以及產生的效果來看的話，肯定普遍是規律修改最大，依次往下概念賦予，能量聚集，本體強化。

“但，這裡好像確實什麼都沒有啊。”頭盔裡松點的表情逐漸困惑，他按照指示將附近搜了一遍又一遍，潛艇的燈光幫他照亮了附近，但照的再亮也沒用，全是泥沙什麼也沒有。

會不會……有誤差啊？

不少人心中都冒出這樣一句話，甚至連暗洲都有些搖擺，會不會那股能量波動太強，導致檢測有誤？

眾人急忙聯絡起來，互相交換資料檢查，就在有人想要開口問出來的時候……

“你們沒有失誤，就是這裡。”方才表示懷疑的霍克現在卻很堅定的站了出來，望著螢幕篤定地說道。螢幕上分出了四個板塊，其中一個就是潛艇拍攝的。

“你們看，先不提這片海域沒有活物，這個地方連石頭和海草都沒有，你們不覺得有些過於奇怪了嗎？”霍克指著螢幕，吩咐松點：“原地等待。”

有人調出了視角更加開闊的影像，確實能看到周圍一片荒蕪，本來就顯得死氣沉沉的海域，在松點附近宛如一個圓，除了沉澱的泥沙，在範圍內什麼也沒有。

“這確實太奇怪了。”當事人松點扭頭衝裂紋比了個手勢，那個手勢的意思是：做好戰鬥準備！

他緩緩抬起頭，海水就像是巨大的水晶，將自己封印在裡面。其實他驅散了水，在這裡的感覺和在地面上沒什麼區別。松點沒心情看風景，他也不是來體驗潛水的，他在尋找，目光不停地移動，尋找可能會散發出能量的東西。“也就是說那股能量就在這裡，但是在哪兒？”

“不對呀。”研究所的人忽然想起來，這裡並非什麼都沒有，“剛才不是看到了……”

就在此時，松點的目光也定格到了一件事物上。那是在方才下潛的時候，裂紋看到的，呈尖刺狀聳立在海床上的岩石。

這麼大的地方都沒有別的東西，為什麼那裡會佇立著一簇黑色岩石？

“所以，這東西也太怪了？”松點一步步靠近那邊，走到黑色岩石的旁邊。

霍克問：“我們之前聊過，一般反常的事物，都有其中的道理，如果你覺得反常……”

“裡面必定有什麼東西是我還沒發現的。”松點回答道。霍克算是他的老師，也就是自己當初意外覺醒了創能，無法再次簽訂契約，不然霍克一定會是他的引路人。

霍克拍了拍黑色岩石，它們佔地面積不大，但是分外的高。舉個例子，就像是漫畫中人物頭上的那種呆毛一樣，慫在這裡，又好像是什麼古老的祭壇。

當然，除非海底真的有王國，不然誰會在這裡擺祭壇。

“可是，還不對。”一句話把眾人剛剛燃起的興奮又撲滅了。研究所裡，發現資料毫無波動，哪怕沒辦法研究物質結構，但這幾塊“呆毛”沒有創能反應是可以肯定的。

裂紋心神不安地原地遊動著保持平衡，漸漸就開始想向前走。她不放心松點一直在那邊，那些“呆毛”給她很不好的預感。

“我還是用震盪波試一下吧？”

“不行！你們全部回來！”霍克命令他們，而且是很急切地命令他們，“這個地方太詭異了，先回來再說！”

暗洲驚訝道：“但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現……”

“沒發現也得回來！”霍克就像個老頑固，說什麼都不聽的那種，甚至取代了暗洲的位置發號命令。

不光是暗洲猶豫了，所有人都猶豫了，沒人想要聽霍克的。他可能過去是溫提斯的精英，但現在，無非就是個斷了胳膊的糟老頭，根據探測明明什麼都沒有卻這麼緊張。

無功而返當然可以，也損失不了什麼……

但是這次的花銷已經太大了，第一次無功而返，第二次能不能順利進行呢？

算了，這地方確實詭異，大不了就再去一次……但是明明什麼都沒有檢測到啊！執行官也沒說什麼，就這麼撤退是不是太離譜……

是，溫提斯的行動向來都是以安全為主，不會輕易冒險。但現在一切安全，眼前的深海比任何地方都要和諧安靜，這不是冒不冒險的問題，要是一直這樣，那這項探索計劃也不需要進行下去了，都回家安逸地養老得了唄。

暗洲一時間都忘記了呼吸，腦海裡閃過好幾個解決辦法，這時需要她做出一個決定。她死死盯著螢幕上監測的波紋，那些波紋和數字都安靜地跳動著，這份安靜卻讓她更加急切。明明就在眼前了，為什麼拿不到呢？現在撤退當然也不是不行，只是……

在此之後，暗洲無數次的回想，如果自己當時聽了霍克的話，沒有拖延時間猶豫那麼幾秒，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霍克等不及她的猶豫了！見狀，他乾脆直接對海里的三人說：“你們三個立刻返程！快！”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全員的沉默和猶豫，自己那種不安和驚慌的情緒越來越大，心跳也莫名地開始加速。

“收到！”“收到！”苦魚和裂紋同時回覆，裂紋扭頭就要往回遊。

松點呢？

霍克警覺地注意到，松點還站在“呆毛”的前面，一動不動，都沒有出聲回答。

“松點！現在立刻撤退！你聽見了嗎！”霍克乾瘦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把身旁的暗洲都嚇到了，以為是霍克的什麼暗疾犯了。

他身體好的很！但是看到松點的樣子，讓他有種，“心中最壞的打算成真了”的預感！他這一抖是嚇的，是驚的，有著深刻皺紋的老臉遮擋了他的臉色，但實則如果他的皮肉飽滿的話，可以清晰地看到霍克已經面無血色！

“報告！海床發現地震！”有技術人員抬起了手。

暗洲也有些反應過來不對勁了，原本鬆散的狀態瞬間集中，高聲說道：“撤退！全體人員協助執行官撤退！”

第一個發現地震的技術人員剛想詳細彙報，可是嘴卻跟不上眼睛看到的事物，“有地震……紅色……這，這是什麼情況！”

不止是他，許多技術人員都驚慌地舉起了手。“報告！地震等級快速升級！”

“報告！海底出現了震動聲！不是地震！”

“報告！出現創能反應！”

“報告！海面出現波動！”

“報告！……”

數十位技術人員一位接著一位，他們保持著冷靜但語速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高！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句話：請部長快做指示！

暗洲此時必須保持冷靜，“繼續監測！空中小隊準備支援！三位執行官立即撤回！”

原本應該已經撤退了的裂紋忽然聯絡研究所：“可是松點在幹什麼！”

從傳過來的影像可以看到，穿著防護服的松點抱住“呆毛”岩石，用頭盔死命地撞擊！似乎那頭盔是困住他的牢籠一樣，他也不知道怎麼摘下，只會用頭撞破它！

“松點！你聽到了嗎！現在撤退！”霍克嘶啞的聲音無法大聲吼叫，但所有人都可以聽到他聲音中的擔憂和急切。

沒有回覆。

“他在幹什麼？”暗洲還想說“去接應他”這種話，可是霍克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裂紋，苦魚，你們兩個快速離開海域，返航！不要管松點！”他說這話的時候死死地握著拳頭，“我命令你們！你們必須聽話！快！快走！”霍克的聲音越來越嘶啞，忽然用力地捶向桌子，與那嘶啞無力的聲音相反，這聲捶打的巨響壓過了嘈雜的研究所，每說一句話，他就用力地捶一下桌子，“走！走啊！”

苦魚對裂紋說：“快走！”

“……”裂紋在艙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原地的松點，“再給我一分鐘！如果來不及，苦魚你就先走！”

“你說什麼？你要幹嘛？快回來！”一直沉著的苦魚被她驚到了，不用透過螢幕上顯示，他從前窗都能看到裂紋又一次遊了回去！朝著頭盔已經撞碎的松點游去！

“裂紋！松點已經沒救了！已經晚了！你不知道嗎！”霍克乾枯的手掌握著麥克風，忽然用力過猛將它掰斷了！他一把搶過暗洲的位置，“你回來！不然按照違背基地命令算！你回來！難道松點想讓你也白白送命嗎！”

這個老人毫無辦法，他恨不得衝進大海，將裂紋抓回潛艇裡。他能做的只有反覆威脅，反覆命令，徒勞地說著蒼白的言語。

他知道松點和裂紋之間的感情，早就從隊友變成了其他東西。早在松點親口告訴他之前，他就知道了，他們的小心思怎麼可能瞞得過他？

但這一刻，他多希望沒有這件事。

手掌朝後，接著震盪波的後座力，裂紋就像魚雷衝了過去。痴迷抱著“呆毛”的松點，雙眼迷離地看向衝來的裂紋，任由她衝進了自己的驅散範圍內。

裂紋從海水中跌落下來，只見自己的頭盔忽然支離破碎，被驅散到了這片空地外面！松點原本的退避驅散用的不可能這麼熟練，也沒有這麼大的威力，彷彿他的潛力被激發，創能如臂使指。

“松點！你……”還沒等她說出口，就被松點貪婪地抱住。

一直以來單純甚至還帶些羞澀的松點，這時變成了野狼，無視周圍的環境將裂紋死死抱住。

霍克的臉就像是一張箍在臉上的面具，漸漸放開了麥克風。

完了，一切都完了。

退避驅散沒有驅散精神或者光，也許是視線裡出現了什麼，也許是直接的腦電波直連，誰也不知道松點為什麼一瞬間被侵蝕。不驅散精神，是因為眾人都不知道腦電波和意識也能這樣傳播，沒有驅散光，是因為他需要視物，沒有了光的反射他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結果就是，眾人看到的，是松點徹底迷失了自我。又或許，只是他對裂紋的愛被放大了，想要讓裂紋永遠陪著自己！

退避驅散，驅散的了外界的一切，驅散不了自己內心的情感。

“海床裂開了！”

“有震動！……不對，這是……怎麼可能是心跳！”

“創能反應已經達到最高階！”

原本穩定一體的海床，不僅出現了鬆動，而且有一大塊的“地殼”在移動！不僅如此，這塊“地殼”還有心跳！寂靜的海洋忽然掀起了狂波！“呆毛”破土而出，，開始緩緩移動變換它和“地殼”是一體的！

他們面對的東西，本來就不是死物！而是活物！只不過這活物在海洋的裡面，已經化成了自然的一部分！過去的監測研究就像是一個笑話，那東西被驚擾了，於是甦醒了過來！

“怎麼會這樣……”暗洲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縱觀溫提斯歷史近五百年，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

還能活一個苦魚……

苦魚呢！

魚化的苦魚游到近前，與此同時裂紋猛然反擊，震盪波將松點打飛昏迷過去，自己飛速撤回到海水中。苦魚幫裂紋套上新的頭盔，原本驅散的那片海水重新湧入。幸好那片區域裡已經沒人，不需要擔心水壓。苦魚迅速地給昏迷的松點帶上呼吸器，一手一個抓住二人向迴游！還有機會！他也沒有撤退，而是將隊友救了出來！

研究所裡的人忍不住發出了歡呼，就連霍克也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要人活著就好！只要帶回來就有機會挽救！苦魚在這一刻成了英雄，在所有人都以為松點和裂紋必死無疑的時刻，他衝進了海洋，此時還在急速往回遊！

海床的裂縫猛然擴大，可怕的吸力攪動海水形成了巨大的漩渦！空中接應的小隊看到海洋從藍色平面變成了巨大的漏斗，急速旋轉著向下灌入！

“不！”霍克蒼老的身體受不了這種刺激，痙攣了幾下只覺得腦和心都要破裂一樣。突如其來的變動將研究所裡所有人的心再次打入谷底，這種巨大的吸力，苦魚怎麼可能遊的出來？

他不行，還有裂紋。震盪波釋放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炸開了海水震出了水花！大螢幕失去訊號，潛艇已經被不知名的力量粉碎，也可能是被漩渦吸走了。眾人只能透過裂紋頭盔裡安裝的攝像頭來觀看情況。

“他們真的能衝出來？”此時，這成了所有人心裡的疑問，一切都不再重要，就看裂紋和苦魚能否衝出！

越來越近！

“放！”空中小隊放下了繩索，準備將他們拉上來。從未見過這樣一幕，在海洋的大旋渦中，有人拼命震碎了周圍的海水，攪亂了亂流想要衝出這不可抗衡的力量！

“海床”中，忽然從裂縫中鑽出來一條觸手，直接打碎了所有人美夢！它沖天而起，一下將空中小隊拉入了水中！

慘叫和驚呼，在一瞬間響起，又瞬間消失。就連拼盡全力的三位執行官也被觸手打回，那巨大的觸手宛如一座山，震盪波打擊在它身上，只能讓它上面的肉出現波紋。

當然，沒人再會為他們擔憂了。

觸手的吸盤，有著噁心的金光。這金光經過攝像頭，傳入了研究所所有人的眼裡，他們全都七竅流血！有身體較差的直接當場暴斃！無形的輻射掠過研究所上方，滲入地下，讓這些血肉之軀出現了變異！

老霍克就倒在暗洲一旁，血管逐漸青紫，他感覺自己口中有什麼東西想要鑽出來。

“呵……”他直接抽出了手槍，這位走到哪兒都帶著槍防身的前輩，直接一槍解決了自己！

暗洲失去意識之前，看到的是研究所裡的人，全都失去了意識變成了肉塊……

海洋的波動使得研究所失去了電流，一片漆黑，半點兒聲響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海洋漸漸平息，又回到了安靜祥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