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邊只剩最後七十八人,蒙磐以為自己那日就會死去,可往來的刀劍都繞過了他,一匹戰馬步履悠閒的走了過來。

烏呈坐於馬上,居高臨下的看了蒙磐一眼,他那鎧甲未染分毫血氣,而蒙磐周身都是腐肉汙腥。

“別折騰了,替我給你主人帶個話,我不殺你。”烏呈這樣說。

若在往常,這話足以讓蒙磐停下所有動作。

不是因為他怕死,而是給他主人帶話比他的生死重要太多。

但這次,蒙磐的眼中升騰起了駭人的怒火,那長槍猛地點在烏呈咽喉。

這是長久以來蒙磐第一次不按規矩做事,他不想去帶什麼狗屁的話,他只想讓烏呈死在這,或著……讓他自己在這兒。

他想同這八千人一起,連血肉骨骼都和他們粘在一處,哪怕腐爛落滿蚊蠅,哪怕成為馬蹄踏碎的一地爛泥,他也希望能最後再絆北羌一步。

這是場打不贏的仗,他知道。他本就是來赴死的,他也知道。

可他西晉的將士是如此驍勇,可他西晉的文臣是如此忠廉,蒙磐不敢多想,但蒙磐怎麼能不想。

殺他的北羌人多一點,軒轅家正面的敵人就少一點,殺他的刀劍快一分,砍向西晉的刀就鈍一分。

他們是祭品,是禮物,是送給北羌求和的奴僕,但只要他們死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他們便能化作,軒轅家最後的援軍。

沒有機會碰面,但同袍同澤的,援軍……

蒙磐終是沒有死去,因為軒轅景陽勝了。

在主將戰死接連敗退,援兵無路糧盡馬乏的情況下。

軒轅景陽勝了。

國之大將,有冠三軍之勇,未嘗一戰負民。

而此時蒙磐身邊,只剩最後三人。

他們一個斷了腿,一個肩頭被長槍穿透,最後一個被馬背上揮來的長戟拍碎了內臟。

他們奄奄一息,卻拖著殘軀妄想去追那回防的羌人。

蒙磐環顧四周,看那一個個意氣風發的面孔被踏碎被碾壓被這漫天的大雪掩埋。

他大張著嘴無聲的吼叫,任那風雪灌入他的喉嚨吞沒他的悲鳴。

“將軍……”

他聽見極輕的一聲在耳邊響起,蒙磐回頭,看見了一個極年輕的面龐。

蒙磐記得他,他姓蔣,就在昨夜,他挺身擋了扎向他背脊的長槍。

“我們勝了……是不是?”

是……

蒙磐想答這句,沒等這話出口,那人就猛地栽倒在了地上。

是!

是啊……

我們勝了……

蒙磐想帶這最後三人回去,可他知道,縱使敵國的君主放過他們,他的主人也絕不肯放過他。

晉王不會允許他們這一行人活著,連他也一定要死。

他知道,他此時應該幾刀結果了這三人,再將自己一起斬殺於此。

可蒙磐不想這麼做,他想……帶他們回家。

十里,二十里,三百里五百里。

可最終,他一個都沒能活著帶回來。

蒙磐不甘心,明明最後的那孩子閉眼時,已經將將能看見京都了。

他掩埋了那具屍體,在準備掩埋自己時,他在風雪中看見了一個清瘦的身影。

沈大人不知道,再晚一時半刻,這世上便再無蒙磐此人。

迎出的那三十里,不是功臣的回京路,那原是蒙磐埋骨之處。

蒙磐……是不該活著回京都的,他本應該連這撞破此事的他一同殺了。

可看著那孱弱的文官在雪地裡蹣跚前行時,蒙磐下不了手。

他……下不了手啊。

瓊花落盡,如著縞素。

北風萬里,四海同悲。

………………

給自己寫自閉了

我要中午要出去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