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給他開的持槍證明!”紀大隊長難得在辦公室發了大火。

他們追克羅家族這條線追了十幾年,原本以為這次追回百花鐲,人證物證俱在……就算不能徹底結了十一年前那個案子,也能從克羅家族身上咬下一塊鮮血淋漓的肉來。

可是……可是,紀青狠狠捏著手裡那張薄薄的檔案,洩憤一樣扔進了廢紙簍。

威爾瑟早在入境之前就開設了一個營業射擊場,此次上繳的槍支極為普通,殺傷力和軍用的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完全是經商娛樂用途。

年輕頭領完全可以以監管員工不利搪塞過去。畢竟員工違規把槍支帶出射擊場於他而言可以說是毫無關係。

他和百花鐲案子有什麼關係?他只是一個想幫助賣場老闆追回賣品的一個被無故捲進來的可憐買家。

至於灰狼?

北美洲的保護動物他們怎麼管?

紀青最多就是帶著人去射擊場檢查一番看能不能找茬搞掉這人的經營許可證。

獵物就大刺刺地站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卻找不到任何一條法規去定他的罪。這種無力與挫敗逼的他發狂。

年輕頭領自然也深知這一點,離開時一如來時一樣的傲慢:“紀警官,謝謝你的招待,警局的白茶很不錯。”

紀青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威爾瑟在欣賞他此時的表情,欣賞他失敗時的無能狂怒。

他深吸了一口氣。

“你還會再喝到的。”紀青冷冷地說道。

“是嗎?我很期待。”

……

“你知道嗎……”林沉斟酌著開口,“如果不是你的突然介入,威爾瑟就會在兩天後的大興機場登機回國時被捕,人證物證具在。”

作為一個父親,他委婉而又不容置疑地指出了女兒所犯的最大錯誤。他知道這很痛苦,可是林厭必須承受。

林厭靠在病床上,身體緊繃著,顫抖著,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張拉到極限的弓弦,下一秒就要被扯斷。

她抬頭,定定地看著父親。兩雙一樣如水的眼眸對視,一樣充滿了水光破碎感。那樣溫柔的兩雙眼眸之間,卻隱隱有什麼東西迸發,把周圍的空氣切割的支離破碎。

年幼的狼崽子眼眸裡氤氳出霧氣:“父親,你知道的……我只是想求一個真相。”

林沉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於是林厭自顧自地往下說:“從小到大……你總是什麼事都不讓我知道……無論是母親的事,許稚言還是……”

自從柯月去世後,父女倆之間似乎達成了一種潛在的默契,林厭已經很久沒在林沉面前提起過媽媽了。

那時候林厭還很小,不過小小的她卻清楚的記得母親走的很安靜,很幸福。

她記得父親是如何淡然自若地安排了母親的後事,如何淡然地告訴小長安:“媽媽沒有離開,她只是變成星星陪在你身邊了。”

父親是表現得那樣淡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悲傷,淡然的彷彿柯月只是去做了一個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夢。以至於林厭輕信了父親用來美化死亡的拙劣謊言。

甚至很開心我有一顆會永遠陪著我的星星,多浪漫啊……

直到她某天突然領悟到了死亡的真正意義。

她也終於發現,父親對母親的離開,從來沒有表面上那樣淡然。

否則,父親為何在母親離開後的第二天,就突然信了佛。

圈裡人都知道,那位半個遊戲界的掌權者,有一位割捨不下的愛人,手腕上常年掛著一串佛珠。

然而今天,林厭再度提及了母親的事。

“你說那不是現在的我能夠承受的……至於昨晚,我做那些只是想證明自己。”

一向天是老大她老二的少年難得有些語無倫次,“我一個人就完成了對賣場系統的篡改,我成功帶出了百花鐲……”

她現在就像是一個急於向長輩證明自己已經有了獨自狩獵能力的猛獸幼崽。

“父親,你說過。”狼崽子看起來急切而又委屈。

“你說我長大了就告訴我的。”

林沉心裡的一根弦突然就繃了起來,他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女兒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似乎就是……許稚言去世的那一年。

林沉一直清楚,許稚言的死亡已經成了橫亙在他們父女之間的一根刺,可他一直都沒有想好應該怎樣拔除他。

他重新看向自己的女兒,已經平靜很久的眼眸裡,突然湧現出了一股悲傷。

“你真的準備好了麼?”

林厭聽見自己的父親這樣說。

於是,毫不猶豫的,不帶一絲遲疑的,林厭回答了:

“告訴我真相吧,父親。”

“告訴我,許稚言的真正死因……以及……”

她的眼眸是那樣的堅定:“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怎麼出生的。”

……

林沉離開了病房,走的時候輕輕帶上了門,他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給女兒一些時間。

男人垂眸,轉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小月兒,你看到了嗎……”他長嘆一口氣,眸子裡泛出點點淚光:“我們的女兒,長大了啊……”

病房內,林厭躺在病床上,她手中攥著一個隨身碟,腦海中不斷回想著父親方才說的話。

他說:“你還記得我第一次把伊文給你的時候嗎?”

林厭當然記得,那天父親告訴她這是Starfall研究出的人工智慧,男人溫柔地摸了摸女孩的頭:“長安,你要好好教伊文,這個AI以後會成為你的管家、老師、朋友……會是你最強力的助力,會是你生命中最不可割捨的半身。”

那時候她還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而剛才……

林沉:“伊文的資料裡存有一部分你母親的意識……等你出院後,自己找個有VR功能的終端。那個隨身碟是秘鑰,等見到了她,你的一切疑問都會得到解答的。”

“包括許稚言和你的關係,你的存在意味著什麼……我都加在那個隨身碟裡了。不過有一點,長安,我希望你能記住: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想要你幸福快樂。”

林沉離開時,最後回頭,對女兒露出一抹笑:“你母親生前,對我說過一句話。”

“她說:‘我已墜入泥淖,但還願你清澈’。”

“現在,我把這句話送給你。”

我的小長安……

「我已墜入泥淖,但還願你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