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是繼她倆之後,第一個被帶回來的孩子,不說感情有多深,至少是在這有一定地位的存在,除去她和芙妮,最大的便是他了。

上了樓,只剩她一個人的時候,小時搬了張凳子坐在窗邊,趴在窗臺上,思緒混亂,濛濛細雨被風一吹附在她的頭髮上,她也不躲。她出不了這片山,她的執念太深了。很多事情她沒有辦法親自去做,只能從他們的言語裡去判斷,要怎麼做,該怎麼做。她是這個家裡待的最久的,大家習慣了什麼事情都讓她來做決策,她這樣待著太片面了,就像井底之蛙,她不懂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看不見,出不去,所有的一切只能靠他們的千里傳音來敘述。

她也不想管,想做個甩手掌櫃,但師傅交代她的最後一句話便是要好好的照顧好這些孩子,要保護好他們。

千歲是第三個被撿回來的孩子,那時候她和芙妮關係還不咋樣,互看對方不順眼,一見面就要掐架,天天見面就是吵架,吵幾句就開始打,每次都是師傅過來拉架,然後兩人一塊去院子裡扎馬步,頭頂一杯水罰站,等什麼時候可以相親相愛的擁抱對方時,什麼時候才結束懲罰。

正當兩人被罰蹲著馬步還在吵架時,她帶著千歲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千歲渾身都是傷痕,身上的皮硬生生沒了一層,東一塊西一塊的傷口,看起來有被火燙的,有被利器刮破的,腿無力下垂著,顯然是斷了條腿,眼睛黑漆漆的一片空洞,竟是被剜了,嘴唇上有被針線縫合過的痕跡,血淋淋的一片,就更別說襤褸衣衫,蓬頭垢面的慘樣了,她把千歲抱回來的時候,眼淚止不住的掉,本來還在吵架的小時和芙妮一看這情況也都停了嘴,燒熱水,找藥材,跟著她一起醫治千歲,除了這身體的千瘡百孔,千歲的內在器官也已經被禍害的一團糟,連冷血的小時都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心臟,多大仇啊,整成這樣,能不能救回來還是一個問題。

她們三輪流守著千歲,千歲一直處在昏迷的狀態,後半夜又容易反反覆覆的發燒,小時在石屋底下又挖了個地下室,溫度很低,保證處理過的傷口不會反覆潰爛,半個月之後,千歲有了一點意識,他可以動一動眼皮,可以動一動手指,在三個人不眠不休的照顧下,把千歲從地獄裡硬生生的拖了回來,她渡了百年修為給千歲,去重塑他的眼睛和肉體,當千歲睜開眼發現自己能看見的時候,面前三個女人蓬頭垢面的,精神萎靡不振,而發現他睜眼的時候三個人眼睛一亮立刻向他走了過來,他聲音沙啞,喊了句“姐姐。”眼淚就掉了下來,泣不成聲。

他縮在她的懷裡哭了好久好久,芙妮伸了個懶腰,“醒過來了醒過來了,累死姐了,姐要去補覺了,沒昏睡個十天半月都不要去叫我啊。”似乎是去掩蓋她發紅的眼眶,她都沒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帶著顫抖了。

最為冷靜的還是小時,拍了拍芙妮的肩膀,示意她去休息吧,然後也離開了地下室,不去看身後痛哭發洩情緒的兩人。

小時默默的準備了熱水,把自己從頭到腳好好的洗了一遍,又默默的準備好吃食,往山中去尋找對身體好的康復治療的草藥,千歲要調理,他那殘缺的身體就算有她百年的修為來續命,也要從內到外好好的調理一遍。

有多難呢,就好像是給他重塑了一個容器,其他所有都要讓他重新再來一次。哪吒蓮藕再塑金身,千歲確要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在千歲昏迷的兩個月裡,她也講述了關於千歲的故事,其中提到了一個人,那就是陸川,千歲是個可憐孩子,被陸川從垃圾堆撿回來之後,日子也算是慢慢好起來了。千歲是從前一個家裡逃出來的,四樓窗戶往下跳,命大砸到了樓下的遮陽棚上,只是摔斷了一條腿,又不吃不喝逃了很久,去到了隔壁的一個縣城裡,才敢放鬆下來,平日只能撿撿垃圾桶裡的吃食,它緊繃的精神慢慢放鬆下來,也敢縮在沒人住的爛尾樓裡好好的休息一下,離爛尾樓裡的那群流浪漢遠一下,它悄悄地每晚都會過來睡覺,睡醒就走。

是的,千歲是隻狸花貓。

一隻瘦小營養不良渾身跳蚤髒兮兮還斷了一條腿的狸花貓,它的前主人有虐貓傾向,千歲睜眼的時候就已經是在那個家裡了,胖胖的女人,單親帶著一個不會講話的女兒,除了打罵她口中的廢物啞巴女兒,便是以虐待它為樂趣,它是那個小女孩撿回來的,想要陪她做個伴,是個啞巴,住在破舊的單元樓裡,搖搖晃晃的像個危房,那個女人早出晚歸,一身酒氣,每次回來都會丟給她一袋吃食,有時是一兩個硬邦邦的窩窩頭,有時好一些是白米飯,這種時候小啞巴就會去廚房拿來醬油拌著白米飯吃,大多情況下帶回來的不是窩窩頭就是白饅頭,她都會掰一半拿水去軟化它之後再端給千歲吃,女人喝了酒會耍酒瘋,拿酒瓶子砸小啞巴,扇她巴掌,咒罵她讓她跟著那便宜老爹去死,恨她不是個帶把的玩意,更經常帶著不同的男人回來,那些男人抽了煙有時候就直接按在那啞巴身上,反正她也不會講話,看到她掉眼淚他們反而更開心了,笑的很大聲,千歲會咬著她的衣服想要把她帶走,可這個房子只有一個房間一個廁所一個廚房跟一個很小的客廳,她平時就睡在大廳裡,在角落鋪了一個棉被,和千歲一起縮在角落裡睡覺。

她沒有任何的娛樂方式,每天睡醒了就要去廁所把她母親髒兮兮的衣服拿去洗了曬起來,收拾一下家裡的衛生,就會抱著千歲坐在陽臺看外面的天空,它知道她一定向往著自由,她喜歡那藍天,白雲,無憂無慮的飛鳥,她喜歡外面的一切,可她不能出去,她沒有鑰匙,她出去的話就回不來了,她的肚子餓的咕咕叫,一到這種時候她就只能去水龍頭接水喝,企圖去填飽肚子。

那是一個狂風呼嘯的夜晚,颱風過境,電閃雷鳴,她抱著千歲躲在角落裡,身上的薄毯擋不住這肆意狂風帶來的寒冷,還好還沒有下雨,只是這風吹的猛一些,刮斷了電線,這附近都停了電,黑漆漆的夜裡只有屋外偶爾閃過的雷電還有它發光的眸子,它一動不動的盯著房間方向那微弱的燭光,女人喝了酒昏昏沉沉的睡著,床頭櫃上的燭光在一閃一閃的,蠟油滴在桌上,帶著點蕾絲的桌布會有一閃而過的火苗,頭頂上有平穩的呼吸聲,她似乎睡得不安穩,把千歲抱的很緊,終於那火苗越來越大,順著床單瞬間燃燒起來,在大風的加持下火苗如同星星之火一樣,形成火海。

千歲去撓她,撓的她吃痛,她睜眼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火苗已經蔓延到客廳,她著急的跑到房間去搖那個女人,但是那個女人醉了酒,愣是沒把她搖醒,迷迷糊糊還翻了個身嘟囔了幾聲,她著急,又爬上床去搖她,她長著嘴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她急得眼淚掉了下來,千歲跳上床,扯著她往大門走,可是大門上了鎖,她想要去開,身高不夠,她搬來了凳子,門被火苗燒的發燙,她伸手去開,卻被燙的縮回了手,千歲見狀去叼了一塊布過來,示意讓她拿著布包著手去開,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都開不起來這個門,千歲著急的來回踱步,第一次開口叫了起來,那女人被貓叫聲吵醒,起來罵了幾句才發現自己身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她尖叫了一聲,立刻爬了起來去床底撈出了一個鐵盒子抱在懷裡,就算燙的她裸露的面板瞬間紅起來她也沒鬆手,衝了過來把小啞巴撞到在底,她用力的去開門,門卻紋絲不動,她氣急敗壞去陽臺大喊救命著火了,周圍陸陸續續有聲音起來,鄰居也在門外瘋狂砸門,濃煙四起,整個房間裡都是煙味,小啞巴抱起千歲,把它放在欄杆上,摸了摸它的頭,然後她就倒下去了,她吸入了太多的濃煙了。千歲閉了閉眼,在小啞巴身上蹭了蹭,義無反顧的從四樓往下跳。

遇見陸川,是千歲已經在外面流浪的第三個月了,它的腿傷慢慢養好了,除了髒點沒什麼別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