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姑黃山上（2）

樹林裡，微風吹拂，枝丫搖曳。

男人低頭望著松樹下身著紅色衣裙的嬌小身影，衣裙邊沿有些翻卷發黃，蒼白的小臉上佈滿汗珠，這明顯是一名修為不夠，受不了烈日灼烤的小妖，周身沒有黑氣反而有一股清香。

男人眉眼低垂，好看的黑眸中平淡如水，手中變化出白色的磁瓶，裡面盪漾著淡青色的液體，手指捏訣取了一滴出來，滴在女子紅色的唇上，一瞬間水滴被吸收，衣裙的卷邊變得平整，恢復了生機勃勃的紅色，臉上也恢復了紅潤。片刻後一枚星點在空中凝出，他伸手接住，星點融入了手掌當中，低眸看了眼靠在樹根呼吸均勻的身影，轉身踩風向山頂掠去。

醒來已經是深夜，文葉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她有些感到奇怪，怎麼感覺渾身輕鬆，比以往精神更清明。緋紅的裙襬已無卷邊發黃的頹廢模樣，難道睡了一覺進化成和狼妖一樣的在月圓之夜就變強的體質了？

文葉抬眼望了望天空，一輪彎月掛在夜空中，月色透過葉縫露出點點斑駁的光，這也不是月圓之夜嘛。

姑黃山上沒有狼妖，只有植物成形。

踩著月光，她輕快的向山頂走去，不一會兒便到了楓樹跟腳，如果是以往，阿楓肯定會搖著樹枝責怪她太晚回家，今夜卻悄無聲息，異常安靜。

怎麼有白霧從阿楓樹根升起，文葉疑惑的看著地上冒起的絲絲白霧，在月光的攏照下發著點點銀色的光，突然她聞見一股濃烈的葉香味，甚至有些腥，順著味道來到了阿楓樹後，只見後面的樹幹上有一個猙獰的口子，裡面有個發著綠光的圓形缺了一塊，觸控驚心，文葉恍如雷擊，樹心！阿楓的樹心被人取了一塊！

她有些不知所措，樹心是樹妖的根本，沒有了樹心便等同沒有了靈魂，無論多少年的修為都會因為樹心的損傷而散去。阿楓樹心被挖去一塊，本就才有靈識的它怕是妖途到此為止了。

文葉渾身有些發抖，淚水佈滿了眼睛，伸手想觸控那道傷口卻又不敢，她與阿楓本是同根同源，只要觸控這傷口應該就能或多或少的看見當時發生了什麼。

“阿楓，你這是怎麼了？”她聲音有些顫抖，阿楓沒有回答，樹枝不像往日一樣擺動。楓葉被風颳的飄蕩，有幾枚葉片飄落下來，枯黃殘敗，了無生機的模樣。

文葉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流下，手指顫抖的摸向猙獰的傷口，指尖輕輕的觸碰著從傷口流出的溫熱的液體。

隨後一陣暈眩傳來，如片段的場景湧入她的腦海。只見一隻黑色長劍刺入樹幹轉動，整棵楓樹劇烈抖動，樹葉狂亂飛舞，然後突然有人發出一聲悶哼。黑色的長劍猛的被抽出，剜走一塊樹心，楓枝一陣猛烈的顫抖，隨後便頹廢下來。

一陣打鬥後，一道黑色的身影飛身離去，四周安靜了下來，一道嘆氣聲傳來。

“好久不見，你還是這般單純，你若是為了躲我，大可不必。”那聲音停頓了許久，而後又傳來。

“今日我見著你，想起諸多往事，那時我們真是天真爛漫啊，如今見你這樣，我卻還是有些難過。”

又是一段沉默。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罷了，罷了，我用鎖修霧鎖住了你的修為，一年內應該無事，她在一年內若找不回你的樹心，你也該看清了。”

文葉試圖看清是誰在說話，可腦海裡混亂如亂麻。

畫面戛然而止。

文葉坐在地上，雙目呆滯，心中有萬分疑問，這人是誰，為何要幫阿楓，又為何這般與阿楓說話，又是誰挖了阿楓的樹心？文葉忍住眼角的淚水，心裡充滿了憤怒和不解。

她看著地面上飄著的銀霧，這便是那人說的鎖修霧，傷口確實無修為散出。

他口中那個“她”是誰？

阿楓雖然不會說話，但她文葉再是懶惰，再是糊塗，阿楓也是一百年前才有的靈智，這一百年來日日彼此相伴，何時阿楓多出來位故人？

“阿楓，你陪了我兩百年，卻還有我不知道的往事嗎？”文葉怔怔的摸著露在地面的楓樹根，楓樹仍然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你是不是在怨恨我這兩百年來不思進取，現在沒有能力保護你，所以你才不願與我說話？”文葉緩緩低下身抱住樹根，眼淚滴在地上。

“阿楓，對不起。”

楓樹枝丫有一絲顫動，伸出樹枝想去安撫蜷縮在地上的她，但猶豫了下又收了回去。

“我定會把你的樹心尋回，給你一個交代。”文葉站起身來，抹去眼角的淚水，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一年，一年之內我就回來，你不會消散，你還要化為人形我們一起去捉魚。”

當初赤木總是苦口婆心教導她要努力修行，姑黃山雖然是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可姑黃山外處處充滿了風險，世間凡人的方外之士也並非人人都與妖和善。

她總是不聽，一來修煉真的很苦，雖然都說吃的苦中苦，方為妖上妖，但她不想做那妖上妖，只想每天嗑磕瓜子，種種花花草草。二來她有阿楓，阿楓很厲害，沒誰能欺負得了她，如今卻吃了惡果。

“我不在你身邊，就讓赤木陪你罷。”

她轉身離去，不敢再看阿楓一眼。

文葉失魂落魄的找到赤木，跟他道明原委。

“可是小葉，你從未下過山，你連自己都保護不好，還打算去人間找樹心嗎？”赤木一臉擔憂。

“你這兩百年來疏於修煉，連法術都沒有多少，如何能找到樹心？從何找起？”

“我與阿楓的樹心有感應，總會找到，如果沒有那塊樹心，阿楓修為都會慢慢散盡，我無法坐視不管，不然我會終身後悔。”文葉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心意堅決。

赤木望著她，見她如此堅定，也不再說什麼，從荷包裡掏出一顆圓圓的木的彈丸。

“這是我煉製的防禦彈丸，剛煉出來，取名叫赤盾，就這一顆，你帶在身上。”

文葉心裡一陣感動，“謝謝你赤木，你果然是姑黃山上最厲害的妖。”

“哎，別說這些客套話，快去快回，阿楓你不用擔心。”赤木眼角有些發紅。

文葉心急如焚，便不再多說，轉身向山下掠去，她雖然沒有離開過姑黃山，卻也知道姑黃山是這一帶最大的山，隱秘在眾山之後，山勢險峻，山林茂密，野獸較多，如若不趕緊趕路，恐怕十天半月都走不出山。

赤木望著掠下山的嬌小影子，她緋紅的衣裙在空中飛舞，眼角露出隱忍的神色。

身後眾妖顯現。

荷花精瞟了赤木一眼，

“這幾日你也看見了，她必須下山。”

“那位靠譜嗎？”藤精從背後走出來，全然沒了白日裡狼狽的模樣。

“我們之間做的是交易，籌碼足夠就行了。”赤木閉目深吸了一口氣。

“如此，便著手準備吧，他也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