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山

八月的太陽最是毒辣，今天是文葉出發的第三天，才走到姑黃山的山腳，她躲在山腳的一個山洞裡，避避中午的太陽。

這個山洞比較深，往裡走十分鐘有一個深潭，潭中有一塊石塊，約有兩米寬長，洞頂彷彿被人用東西戳破一般，幾束陽光從破口處灑下，恰好灑在石塊上。

文葉伸手在潭裡舀了幾捧水洗了把臉，潭水冰徹入骨，昏昏沉沉的頭又清醒了點。腦海裡又浮現阿楓身上猙獰的傷口，心如刀割，得趕快找到那塊樹心。

文葉心裡暗道，不能浪費這等待的時光，應該趁此機會修煉，文葉腦海裡回想著平日赤木修煉的模樣，學著盤腿坐在地上，將大腦放空，進入忘我狀態。

文葉檢視著意識中顯現的整片楓葉的葉紋，葉脈中有綠色的熒光流動，發著暗淡的光。

赤木說過妖族之間的強弱一般來說妖齡越長妖力就越高，但也有天賦異稟的妖生來就比別人強，有些品質一般的妖靠著努力修行也能勤能補拙高出一截。

世界遼闊，機緣隱藏與其中，如若能得其一角便可大大提升修為，故妖族許多修煉者除了日常努力修行之外，便廣遊世界尋求機緣。

所以妖的等級不再被妖齡所困，便將妖分為小妖、大妖、天妖、金妖、妖靈、妖王、妖皇、妖帝這幾個等級，越往後等級就越高，妖力也就越強。妖族修煉法術，因體質原因，比凡人更為容易，但也卻更易誤入歧途。

姑黃山的妖精向來身板硬，嘴比身板更硬，妖雖然被人視為異端，但天地賜他們化形的機緣，這天地間便有他們一席之地。

她雖然知道妖的等級劃分，卻不知自己是何等級，姑黃山上的妖精好像從來沒有誰說過自己是何等級，感覺大家都一樣，與她沒什麼不同。

她本為一枚楓葉，法術也會隨此衍生，文葉雙手捏訣，驚喜的發現幾枚紅色楓葉憑空出現，隨她的意念而動，時快時慢。

“去。”文葉手指向譚中石塊。楓葉剛開始猶如利刃一樣飛向石塊，但慢慢卻開始疲軟下來，最終懶洋洋的飄在了石塊上，

“看來還需多加練習。”文葉有些沮喪。

此時她的肚子卻有些餓了，自從化形以後，她雖然不用像其他妖一樣吃肉食裹腹，但偶爾也需要吃水果、喝朝露。

文葉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裙，水潭裡倒映出她火紅的衣裳，襯得她的臉有些紅潤，其實作為一隻女妖精，按照赤木的說法，她的臉還是在水準之上的。

太陽應該沒有中午這麼毒辣了吧，文葉向洞口走去，該出發了，沿途再找些果子吃。

走出洞口，太陽果然已經向山下偏移，陽光也沒有那麼刺眼，斜照的陽光被樹木遮擋，地上的陰涼處也比較多，可以繼續趕路了。

她踩著風，在樹杈間飛掠，這兩天趕路的功夫，她踩風的功夫已然比以往更加熟練，再也不會突然踩空從樹枝上掉下來摔個五體投地。

“啊！”突然前方一聲驚呼，文葉嚇一跳，差點從樹上栽下來。尋著聲音，來到一處空地上，地上有個洞，她站在洞口邊緣，探頭向洞下望去，是個人類小男孩，看上去五六歲的模樣，眼睛大大的，面色驚慌，小臉煞白，眼角隱約可見淚光。

“你是誰？想幹什麼？是不是你挖的洞陷害我。”小孩一臉警惕，奶聲奶氣的指控很是可愛。

文葉仔細打量他，這是她化形以來第一次看見的人類，看上去好像與她認識的化形了的妖精小孩見不得有什麼兩樣。

“我只是路過，聽見你的慘叫過來的。”她蹲下託著下巴，看著洞底的小孩，如果他是姑黃山上那個活了好久的小刺蝟，估計渾身的刺全都豎起來了，文葉望了望周圍，沒有看見其他人的身影。

“那你能不能把我拉上來？你拉我上來我就相信你。”小孩吸了吸鼻子，小臉仍未放鬆警惕。

文葉覺得有些好笑，這荒山野嶺的，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娃居然在陷阱裡跟她求助還要講條件。

“你求我，我就拉你上來。”蹲著腿麻，文葉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坐在旁邊的石頭上。

“嬸嬸，求求你把我拉上去吧。”小孩幾乎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嬸嬸，文葉瞠目結舌，不是吧，難道是這幾日連夜趕路皺紋都出來了？

她連忙掏出彼時在姑黃山閒逛時撿到的小圓銅鏡照看，面板是白的，嘴唇是紅的，眼睛也還圓潤有神采，怎麼就成大嬸了？

文葉腦海裡浮現了紅石大嬸的佝僂模樣，當初赤木告訴她看見這樣的就喊該大嬸，她委實有些生氣，站起身來拍了拍裙上的土準備離去。

“哎你別走啊。”小孩有些著急。

文葉裝作沒聽見，一個人類，自然有人類來救他，如果實在沒有人救被野獸吃了，那也是他這一世命途如此。

赤木說人類素來短命，看來也是有原因的。

“阿姐，阿姐，你救我上來。”小孩快哭了出來，急得跳腳，何其可憐。

她有些頭疼，就這樣走了確實有損妖德，救他上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文葉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樹藤之類的拉他上來，不遠處恰好有一根，她轉身走去拿。

妖獨自在人世間，不得已不能在外人面前使用法術，因為在異類當中就要裝得與他們相同，不然吃虧的只有自己。文葉身後地洞裡傳來幾聲哭腔，小孩估計是以為她走了吧。

拿了樹藤文葉又走到洞緣，把樹藤遞下去，洞裡的小孩皺著臉，眼淚和鼻涕淌在臉上。

“你順著爬上來。”

小孩抬頭望見文葉，立馬咧嘴笑，眼裡露出驚喜的光，一把抹了眼淚鼻涕，順著樹藤賣力的往上爬。

“謝謝阿姐。”男孩乖巧的著了個禮。

“你叫什麼名字，你還記得你的家人在哪裡嗎，我送你過去。”文葉想著好妖做到底，順便的事，他一個小孩也走不了多遠，家人應該就在不遠處。

“我叫黎陽，我來找我叔叔不小心掉進這裡的。”黎陽吸著鼻子，好不委屈，大大的眼眶裡含著淚水。

“那你知道叔叔在哪裡嗎？”

“不知道。”

文葉扶額長嘆，難道要帶著他出山嗎，步行出山，這得浪費多少時間。

“阿姐，我可以跟著你出去嗎，我不要你揹我可以自己走。”小黎陽抹著眼淚，小心翼翼的說，全沒了剛剛在地洞裡叫她嬸嬸的調皮模樣。文葉心裡一軟，行吧，希望今日救人的福報應在阿楓身上。

“你可以跟著我走，但是要聽話知道嗎？”

“嗯嗯。”小黎陽喜笑顏開，淚水還掛在睫毛上。

說罷他們繼續趕路，沿途又採了些野果吃，小黎陽倒是不嫌苦澀，幾口就吃了。

“小陽啊，你一個小孩，來這山裡面找你叔叔幹啥呀，山裡野獸眾多，說不定還有吃人的妖怪呢。”文葉看著黎陽好像餓了很久的模樣，有些好笑。

“黎旭給了張瞬移符，能瞬移千里，說是能找到我墨叔叔，我用之後就到那個地洞裡了。”小黎陽嚼著野果，含糊的說。“可能是我念錯了口訣吧。”

“你墨叔叔？”

“我好久好久都沒見到他了，我很想他。”小黎陽眨巴著眼，好像又要哭了出來。文葉趕緊停住談話內容，他要是在這荒山野嶺哭了起來，比鬼魅纏身還令妖難受，雖然她從未見過鬼魅，但人間的小說本還是看過的。

談話間天空已染上暮色，得走快一些找個可以歇腳的地方，一路來四周都是亂石和荊棘，她倒是無所謂，隨便個樹杈子就行，但總不能讓一個小孩也睡樹枝吧。文葉心裡暗道，拉起黎陽的小手加快了腳步。

不知不覺，一輪彎月已經懸在瞭如同黑幕一樣的空中，幾顆星星點綴在旁邊，猶如晶瑩的寶石。

文葉望著眼前這片茂密的樹林，此處與別處不同，樹木聳立，樹幹粗壯，樹枝如蛇形一樣在空中盤錯，茂密的樹葉猶如一個個巨大的車蓋，銀色的月光如薄紗一樣鋪在上面，隨著風的吹拂顯得波光粼粼，幾縷月光從樹枝的縫隙鑽出投在地上，風一吹，光斑不停的在地上跳躍，平坦的地上沒有其他雜草與雜樹，滲著絲絲涼意。

“此處甚好，我們在這裡歇歇腳。”文葉滿意的走這片樹林，這裡跟赤木的家有點像。

“我有點怕。”小黎陽止步不前，怯生生的說。

“啊？”她有些不解。“這裡地勢平坦，微風清涼，還有大樹杈子可以睡覺，是再好不過的歇腳之地了。”

“可是我覺得這裡烏漆麻黑，陰森森的，好恐怖。”黎陽小臉皺著，好像前面是龍潭虎穴。

唉，果然是人妖殊途，連睡覺都睡不到一處地！她又扶額長嘆。

“小陽，你相信我，這裡好的不得了，裡面肯定有更好吃的野果，說不定還有可愛的小兔子。”文葉安撫著他，此刻直覺頭隱隱作痛，小孩小孩，不被哄不被騙哪來完整的童年。

姑黃山上的竹精大嬸們每每孩兒不聽話，就說山林裡有大野貓要抓他們烤著吃，彼時看見覺得好玩，如今也效仿上了。

“好吧。”小黎陽嚥了咽口水，將信將疑的跟著文葉走進樹林。

她滿意的打量著周圍，夜風拂面，感覺神清氣爽，身旁的黎陽卻打了個寒戰，抱著雙臂縮頭縮腦的。

“你就在這裡歇息吧。”文葉挑了一處比較寬敞平坦的地方，剛好又靠著棵巨大的樹，她也好在樹杈子上歇一會。在黎陽詫異的目光中，她一躍站在了離地不遠的樹杈上。

“哇，阿姐居然還會輕功，好厲害啊。”小黎陽雀躍起來。“那阿姐肯定也跟墨叔叔一樣厲害可以保護我。”

“呵呵。”文葉乾笑兩聲，有些慚愧，這算哪門子輕功，她剛化形的時候就會了，只是這麼多年來貪於玩樂，沒什麼進步，只能自己用，要是帶個人就飛不起來了。“你快歇息吧，我們明天早點起來趕路。”

夜漸深，四周悄無聲息，與姑黃山不一樣，姑黃山在這夏日的夜晚總是有許多蟋蟀和青蛙的叫聲，樹下的黎陽也沉沉入睡了，畢竟是個小孩，今天趕路也是累壞了。文葉卻無心睡眠，躺在樹杈上透過葉縫望著那抹月色，不知道阿楓怎麼樣了，今日又耽擱一晚，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黎陽的家人。

文葉正思緒雜亂，忽然感覺周身涼意更甚，剛剛還有的夜風此時卻沒有了，寂靜無聲。她抬眼像四周望去，不知何時，這片樹林的地上佈滿了絲絲白霧，好像有生命般在朝他們漫延過來。

看來是遇見了同類？文葉心裡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