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芒

文葉回味著剛才那果子的味道，其實也沒什麼味道，就是那種被治癒的感覺，讓人覺得舒暢。

“那是自然，我叔叔很厲害的，他的藥房裡什麼奇珍異寶都有，只是不讓我碰，剛剛給你吃的都還是我偷偷拿的，自己都不捨得吃。”黎陽小臉有些心疼。

“你偷偷拿的啊。”文葉又有些頭疼，到時候見到他叔叔若是叫她賠，她總不能賴皮說沒吃過。

“對啊，叔叔平日又用不上這些東西，我這是幫他清理庫存。”黎陽還顯得有些理直氣壯。

“喔對對對，你說了就是。”調皮孩子，文葉按了按發脹的頭皮，站起來走向赤盾。

只顧著說話，她還沒好好看看這赤木給的這法器，這小東西居然這麼厲害，能變化至這麼大的形體。

地上穩穩立著的半透明圓形物體，看上去好像由一個與木頭顏色相近的薄膜組成，表面有一些簡單的紋路，一道道金色的光在紋路間流動。

想不到平日裡嬉皮笑臉不著調的赤木居然還會這本事，文葉有些汗顏，想到自己化形後這一百年裡在姑黃山偷懶摸魚，忽於修煉，這才離開姑黃山幾天，差點小命都沒了。

“你是運氣好的。”被關了後一直沉默的蛇妖突然說話。

文葉聞言透過赤盾的薄壁仔細看著他。

“為什麼這麼說？”

“哈哈哈。”蛇妖悽然一笑，“其實我當初也沒有那麼恨人類，只是我也與你一樣，救了個人孩，改變了我的妖途，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蛇妖將蛇尾收回，又變化出了兩條腿，赤盾隨著他形體的變小也縮小了一圈。

蛇妖閉著眼，好似陷入了回憶。

“我叫青芒，活了快三百年了，兩百年前我在河裡救了個十幾歲的男孩，當時他幾乎快斷氣了，渾身溼冷蒼白，我對快死了的食物沒什麼胃口。也許是一個妖活的時間太長了，突然來了興致想將他救活，我本喜冷，卻在他身旁生起了火，他慢慢醒來，卻什麼都不記得，應該是失憶了。這樣更好，我告訴他我是他哥哥，給他取名叫青雲，那時我不長這樣，與凡人沒什麼不同，他沒有懷疑，估計也是因為我救了他的原因。我帶著他住在了一個山野村莊邊緣處，像人類一樣活著，我偷偷的觀察著人類的習慣，在他身邊裝得像個人類。”

青芒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月光照在他臉上顯得有些詭異。

“十年，我們在那裡生活了十年，那是我這百年來最快樂的時光。他慢慢長大，長得跟我一般高，我們一起做飯，一起種菜。”

“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可是他卻忘恩負義，趁我冬日睡眠較沉將雄黃灑在我床邊，一把火燒了我們一起住了十年的房子，準備把我燒死在裡面，可惜我修行了這麼多年，哪能讓他得逞，我雖然元氣大傷，但也逃了出來。”青芒臉上露出悲涼的神情。

“那青雲呢，逃走了嗎？”文葉覺得有些不對。

“哼，他能逃去哪裡，他估計是怕我報復，已經自刎在屋前了。”青芒冷笑道。“所以我叫你不要相信人類，難道是害你嗎？他們只會口裡說著仁義道德，其實最為自私的就是他們。”

“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是想讓我放你出來？”她望著青芒，想透過薄膜看到他的眼睛，但是赤盾縮小後透明度也變低了。

“怎麼，你不相信我說的。”青芒抬頭四處打量著。

“可惜我雖然只是個道行薄淺的小妖，但你的故事漏洞太多，實在打動不了我。”

“漏洞？”青芒狹長的眼睛直勾勾望著文葉。

“你說青雲跟你在一個人類村莊生活了十年，你們一起生火做飯，可據我所知，你們蛇類向來不喜人類，你自己也說你不喜火焰，而且你們蛇類喜吃生食，短時間還好，時間一長，你在青雲面前還能隱藏得這麼好？你不曾半點露餡？”

她沉下心來細細分析。

“而且你一個活了幾百年的妖精，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孩偽裝十幾年，這是為什麼？”

“青雲不會是你養的食物吧，等他長大了你就把他吃了，結果他發現了你的目的，所以才反殺你。”黎陽在一旁插著話，稚氣的聲音配上他認真思考的小臉，顯得格外可愛。

文葉摸了摸黎陽的頭。

“不對，如果他要吃他，用不著等十年，早在青雲恢復氣色時就把他吃了。”

青芒仍不說話，透過赤盾，她感覺他身體好像有些顫抖。

文葉繼續說道。

“你說青雲將雄黃把你圍住，又用火燒了你們的房子，說明他已經發現你是蛇妖，以他凡人的思維定是覺得這樣可以將你殺死，但他為何又要自刎在你們屋前？

如果他真的是忘恩負義的人，應該早就逃走，而不是自刎。”

面對她的質疑，青芒沒有回答，樹林此刻裡寂靜無聲，就連樹葉也紋絲不動，彷彿一切都靜止一般。

“你很聰明。”青芒突然發聲，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狠意。

“我也想問問他為何要自刎，我將他的屍體沉在玄湖底，用了我的半顆精元鎖住了他的魂魄，他將變成鬼魅永世不得投胎。”

青芒聲音越來越尖銳，彷彿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兩百年了，我守在這裡兩百年了，我明明自己感受到了他遊蕩的靈體，但他在湖底就是不肯上來！”青芒猛的手指向文葉。

“而你，你又要走我當初走過的路，去救一個只會忘恩負義的人類。”

“我沒有忘恩負義。”黎陽見狀急得跳腳。“阿姐是我的恩人，我永生永世不會忘記。”

“好了。”文葉冷聲說道。“青芒，我之前已經很明確的告訴了我有我的選擇，而你避而不答我的疑惑，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疑惑？這世上不是所有提問都會有答案。”青芒一聲冷笑，赤盾內颳起一道道強勁的風。“就像你，也不會一直有將我困住的好運氣。”

赤盾內傳來衣服裂開的聲音，青芒的身影開始扭曲，身形開始膨脹，雙腿又化成了蛇尾，手融合進了身體裡，頭慢慢變成三角的形狀，泛著綠光的鱗片開始佈滿了他全身，片刻間一條巨大的綠色的蛇出現在赤盾裡，隨著蛇身在裡面伸展，赤盾變得越來越大，盾壁越來越透明。青芒在裡面快速的轉動，赤盾不再穩穩的停在地上，朝空中飄去，猶如一個巨大的泡泡，上面泛著的金色的光與青芒綠色的蛇身在月光下有種詭異的美。

“阿姐，這法器要爆了，我們快逃吧。”黎陽哭喪著臉。

“來不及了，你躲在樹後去。”文葉看到赤盾上面的金色紋路開始斷裂，青芒在裡面越轉越快，裡面的風也越刮越狠。越來越膨脹得厲害的赤盾表面開始出現裂痕，嘭的一聲，巨大的赤盾在空中爆裂，分成了兩半，縮小變成了圓圓的木球落在地上。

“今日你不死，難解我心頭之氣。”巨大的蛇頭裂開嘴吐著信子，猛的朝文葉咬來。

“那也得看看你運氣好不好了。”雖然心裡有些犯怵，但文葉還是裝作絲毫不懼的模樣，雙手捏訣，這一次楓葉輕而易舉的被幻化出來，一片又一片凝結在空中，她甚至還能感覺到能精確的把控它們每一個的力道，果然小陽給她吃的果子增強了她的修為。

“楓葉！”她指向巨大的蛇身，火紅的楓葉如同短刃一樣割破著夜空中的風刺去，幾十片楓葉幾乎全部穿透蛇身上的鱗片沒入了皮下。

青芒疼得在空中翻滾。

“你為何變強了？”青芒巨大的蛇眼透著一絲不可思議。

文葉雙腳在地上輕輕一墊，身體輕盈的飛向空中，夜風吹動她的裙襬在空中舞動。她舞動著衣袖，一片片楓葉圍繞著，等著聽她的下一道指示。真的是變強了，她頓時信心大增。

“青芒，你我是同類，本不必如此大動干戈，但你要殺我，那我只好先將你殺了。”文葉冷眼看向他，楓葉順著她緋紅的長袖向他蛇頭刺去。

巨大的蛇頭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向後扭去，所有的楓葉全部刺在了蛇尾上，青芒發出一聲悶哼，卻又扭頭向她衝來。張大的蛇嘴裡噴出一股綠色的液體，文葉連忙閃躲。但還是有幾滴噴在了她的裙襬上，頓時冒出黑煙，腐蝕出了幾個洞，她有些肉痛，這可是她能變幻的最好看的裙子。

青芒趁勢擺動著巨大的蛇尾朝她拍來，文葉慌忙提了一口氣，順著他刮出來的風一個跳躍站在了樹頂。高處的夜風格外冷，枝頭有些搖晃，掛在夜空的月亮灑著冰冷的月光。

她低頭望去，不見青芒的影子。

不好！黎陽還在下面！

文葉心驚肉跳的衝下枝頭，果然，青芒朝著黎陽躲著的那顆樹衝去。

“小陽，快跑！”文葉揮甩著楓葉朝蛇身刺去，綠色的蛇身卻不管不顧仍舊朝那顆樹背衝去。張大的蛇嘴露出尖利的牙齒，一口咬向樹後。

完了！她渾身發冷，腿有些軟，她與黎陽雖然才相識不久，但這小孩可愛得緊，她很是喜歡。

“青芒，你找死！”文葉勃然大怒，除了變化出的楓葉，四周的樹葉也嘩嘩作響，彷彿也要為她所用。

“阿姐，我在這！”後面的樹頂傳來黎陽稚氣的聲音。他沒死！文葉一喜，猛的回頭。只見一個身著白色長衫的男人牽著黎陽站在茂密的樹頂上，長衫被風吹得飄動，月光照在他身上，如皓雪一般，散發著柔和的光，顯得周身清冷。他眉微微皺著，深邃的黑眸看不到情緒。

她有些看得呆了，活了兩百年，本以為赤木已經是這世間比較好看的男子，沒想到眼前這位更勝一籌，她腦中突然閃過藤精說的“搔首弄姿、勾引”二詞，此番居然有幾分應景，這會才發覺藤精當時並不曾說假話。

他是誰？怎麼黎陽在他手裡？空中的楓葉往下掉落，文葉冒泡的頭腦立馬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