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好怪的人,一下那般氣她輕她,一下對她的照顧卻又是那般無微不至。

思前想後,柔腸百轉,木婉清還是不明白,到底哪個才是他的真面目。

今早醒來她傷勢未愈而山路又崎嶇不便騎馬,趙嵩便揹著她走了一路,隨著太陽漸升騰起汗珠,兩人便在茶寮歇息一陣。

一夜休整,木婉清臉色已經泛起幾分紅潤,端起趙嵩倒的的茶水,坐在一邊淺淺地喝了一口。

她自幼只和師父在一起生活,從未和第三人相處,師父又向來不跟她說起世事,是以於世間的人情道德知之甚少,好就是好,壞就是壞。

既然想不明白這人究竟有幾分好心又有幾分歹意,木婉清便決定直接問他,一對明眸盯著他的眼睛道:“你為什麼救我?”

“救人需要理由嗎。”趙嵩一開始不過是想隨著她掩護身份來收拾四大惡人相助段氏,這自是不足以宣之於口的,至於揭開面紗之後多沒多些什麼別的心思那也不好說。

趙嵩只是輕搖摺扇,送來縷縷清風:“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想我輩讀書人,在這朗朗乾坤,路遇眾歹徒圍攻一個弱女子,又豈能置之不理。”

這一番話堂堂正正大義凜然,可趙嵩輕浮公子的做派卻是難以令人信服,即使木婉清再不通世事也聽出這是託詞:“盡是騙人的鬼話,天下男人......”

“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是不是。”趙嵩一收摺扇,看著女郎,眼神通透彷彿能看到人的心底。

“你這小女子見過幾人,又哪裡分得清好男人壞男人,等你日後經歷世事多了,怕是會說嗯這趙嵩實是天下第一等的男子,真是後悔當日對他態度蠻橫,如果有機會實該賠禮道歉。”前面還滿是大道理,再說就變成自吹自擂了。

木婉清只當這是惺惺作態不信半點:“哼,你真會吹噓,就你這樣欺......你肯定不是。”

許是想起了昨日種種,她俏臉一紅。

這小女子剛剛趴在他肩頭倒是乖巧溫順,現在嬌蠻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趙嵩輕輕伸出摺扇,輕挑起她的尖尖下頦,像望見奇珍異寶一樣端詳著嬌嫩的絕色臉龐:“那可是大大冤枉,若不是我心胸寬廣,換了個人非得罵你是個蠻婆娘不可。”

木婉清小臉一扭,躲開他的扇子:“你後悔了,我又沒讓你救,是你自己非要充英雄。”

趙嵩收起調笑,作勢欲走:“那我把你放這裡走了。”他現在肯定是不能走的,什麼事都沒辦呢。

但木婉清聽得這話,只沒來由地生出一片淒涼,自幼只與師父相依為命,聽師父說自己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世間少有對她好的,思及此處心中悲苦更是難以自抑:“你走你走啊!”

玩過火了,趙嵩唉得一聲迴轉過來:“看你可憐,本公子最見不得美人傷心了。”

趙嵩想著再說幾句軟話,就在這時,一聲驚喜笑語傳來。

“木姐姐,你怎麼在這啊。”

趙嵩抬頭望去,見得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衫少女,蹦蹦跳跳進得茶寮,本來與店老兒說話呢,像突然發現什麼一般,眼兒彎彎笑靨如花,當真活潑靈動。

“鍾靈,你這小鬼。”木婉清兩片薄唇露出笑容,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心中不由泛起喜悅,自己也不是孤單一人,她不顧身上傷勢,就要站起去迎。

卻是腿下一痛,站立不住,眼看就要摔一跤。

趙嵩早瞧見她站起便留了心,從後面一攬纖細腰肢,便是滿香入懷。

木婉清突遭摟抱,又是這個壞人,只是不住掙脫,雙手捶打他的手臂:“你個淫賊,別碰我。”

“別鬧。”趙嵩哪能放開,一放手她就得跌倒。

“快放開我木姐姐。”鍾靈一聽她木姐姐落入了淫賊手中,忙放出手上把玩的小貂鼠,作勢要放它出去。

四周客人見這陣勢恐遭池魚之禍立馬四散開去。

“姑娘這是個誤會。“趙嵩剛想解釋清楚,只是懷中女郎眼中泛紅,想也沒想對著少女說道:“鍾靈,快帶我走。”

話音剛落,那貂鼠便聽得主人噓噓幾聲,驀地躍出如一道流星疾閃,在空中劃過白影直往趙嵩左手而來,要咬他手腕。

就在這危急之時,趙嵩暗運內力,手中一動巧巧躲過貂鼠,然後不退反進,看準它的軌跡一下抓住了它嗷嗷叫。

趙嵩可記得這貂鼠是有毒的,幸虧他多年練劍眼力超群,又修行了北冥神功真氣更具威能,是以能賽過貂鼠的疾速,實在兇險。

“貂兒。”少女見貂鼠被制,驚呼一聲便直衝來攻。

趙嵩抬起右手邊長劍,兩下便擋住揮掌,在她還未反應之時飛快一杵,點中了她的穴道。

僅僅幾息之間,這場衝突就被止住。

趙嵩放懷中的女郎好好坐下,走近少女,從她腰間取下一個皮囊,將那小貂裝了進去。

正要把事情講清,只聽得身後一聲劍響,剛想回頭劍刃已經架到了脖子上。

“你別動。”是木婉清抽出了他的劍。

趙嵩臉色微凝,揹著身說:“清兒,你就這麼對待救命恩人。”

“我殺了你再自殺,你救了我,我便還你一命。”話語間似有決絕之意。

趙嵩仰天而嘆:“就這麼恨我?”

木婉清吐出冷語卻是隱含嬌柔:“你不是好人,輕薄於我,還......揭了我的面紗。”

“摘了面紗你便要殺我?”

鍾靈睜大眼睛在兩個人間轉來轉去,這才從對話中聽出事情原委:“哦,原來是你把木姐姐的面紗揭開了,難怪木姐姐要殺你了,你不知道嘛,木姐姐曾經發下誓言......”

“鍾靈別說!”木婉清現出焦急神色,忙阻止她。

“便是揭下面紗見到她容貌的男子,不殺他便要嫁他的誓言嘛。”

“你......你知道。”木婉清眼中露出驚色很是意外,這個輕浮公子,若是知道她的誓言怎麼不見提起,若他要自己嫁......

“是,我開始就知道,當我聽到這個誓言時只覺得毫無道理可言,根本沒把清兒的幸福放在心上......"

“住嘴啊,這是我師父吩咐的,不准你詆譭我師父。”木婉清左手強撐著桌子,右手的劍又靠近幾分。

趙嵩卻是不顧脖子邊的劍:“我說錯了嘛,把自己的一生幸福寄於揭下面紗,這不草率嘛,對於揭開面紗的人喊打喊殺,對他來說不也是無妄之災。其實這等誓言本就無理,何必遵守,我想你師父要你發誓也只是讓你小心壞人,而不是守著這麼個誓言反害人害己。”

“木姐姐,這個大哥哥說得很有道理哎,你想我就沒蒙面,也很好啊。”鍾靈越聽越是被說服了。

“鍾靈,你,你還幫著他說話。”木婉清對著少女怒目而斥,可手中的劍卻是明顯鬆動了。

趙嵩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伸手去移肩上的利刃,她也沒有阻止。

趙嵩緩緩轉過了身,見她斜倚著桌子,一對妙目帶著愁苦和迷茫,手中的劍尖已落在了地上。

也是可憐人,趙嵩走過來將劍從她手中取出收歸入鞘,目中含情,其中的溫柔彷彿可以融化天下任何一個女子。

雙目對視,她忍不住忽然一下抱住身邊的人,只覺這樣才好受一點。

趙嵩輕輕撫過她的如瀑秀髮,心性純真實在讓人憐惜。

抬起眼來,看到鍾靈擠眉弄眼,原來她還沒解穴,趙嵩持劍一點解了她的穴道,並將裝貂鼠的皮囊拋給了她。

木婉清許久後心情平靜了下來,螓首輕抬:“剛剛我拿劍架著你,你不怪我嗎?”

趙嵩撫慰道:“你本就沒傷我之意,我怎麼看不出來呢,更何況就算你真的要殺我,我也能躲得開。”

“原來你能躲開啊,那你剛剛說這麼多是特意的咯。”鍾靈左右看看貂兒沒什麼事,便跑了過來,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天真地問道:“啊,你剛才說知道誓言,那你怎麼還去揭木姐姐的面紗。”

趙嵩輕輕一笑:“這麼個大美人,我怕她有一天因為誓言落入壞人手裡,那還不如我來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