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來的是天龍寺本因方丈等人,見到枯榮大師肩頭流血臉色蒼白,顯然受了重傷,忙接回了寺中。

“趙施主,託你施以援手,真是多謝了。”本因方丈從內堂出來致謝。

趙嵩與木婉清已經與他通了姓名,一番敘話也知道二人與段氏關係匪淺。

當下趙嵩放下茶杯道:“我二人恰逢其會,大師不必掛懷。”

“也不知是何人出此黑手。”本因方丈此時也不免現出悲憤之色。

枯榮師叔平白遭襲,兩個賊人全都走丟,真是天龍寺奇恥大辱。

他從師叔口中得知一人是段延慶,另一人卻連是誰也不知。

從交手的痕跡看,似乎是少林寺的拈花指法,可這干礙極大的話,又豈能輕易宣揚。

即便是少林中人,蒙面來襲又是有何圖謀呢,如若這般為何還使少林指法,難道是有人嫁禍。

種種猜想,理不清頭緒。

趙嵩對這卻有幾分揣度,以他的瞭解,有如此強橫功力能傷到枯榮大師,又能使出少林指法的除了少林寺中人,無外乎那幾人,在藏經閣偷學秘籍的蕭遠山和慕容博,還有一人,便是吐蕃國師鳩摩智。

他與慕容博論交,得到了少林七十二絕技的法門,而今他不日便要來天龍寺討要六脈神劍經,不得不說他的嫌疑最大。

就在幾人對這襲擊之人的身份疑慮重重之時,忽然有僧人領人來見。

一番詢問,才知是奉大輪明王之命前來送信,本因方丈一看之下臉色大變。

趙嵩即使不看信箋所書也知,定是那鳩摩智要來,今天送信,怕是明日就要到了,正好趕在枯榮大師受傷的時候。

來得早不如來的巧,他心中對那番僧的算計已是瞭然。

此等大事,本因方丈也難以做主,入內商議之後,便有吩咐下來,快去請保定帝來。

寺中風波,趙嵩也不便插手,便與木婉清退了出來,來到接待外客的寮房。

“趙郎,那黑衣人連枯榮大師都敵不過,你沒受傷吧。”木婉清投來關心的目光。

趙嵩笑道:“我輕功好,雖說他功力高強也難傷我。”

木婉清靠著他的肩頭,輕聲道:“這些事我們不要管它好不好,我看剛剛本因方丈接到來信臉色大變,和這襲擊有關聯也說不定。”

正是一語道破天機,她也看出這事並不簡單。

趙嵩感受到佳人對他的擔心,輕拍她以作撫慰。

但事情又怎能事事如你所願,你不想去管也是避不開的。

保定帝聞訊,便在午間趕到了天龍寺,在禪房密談之後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可來人是吐蕃國師,又以江湖之理送上拜帖,比斗的自然是武功高低,即便是大理國主也難有什麼作用。

最後枯榮大師提議,集齊六人各練一脈,以成六脈劍陣來迎敵,保定帝自是一口答應。

但眼下,枯榮大師受傷,只有天龍寺本因、本觀、本相、本參四位高僧,加上保定帝也不過五人,哪來湊齊六人。

“所以,便請賢侄相助,保經護寺在此一舉。”保定帝言詞懇切,卻是因趙嵩習了一陽指,正可練六脈神劍才薦他同去。

趙嵩不料還有他事,可這六脈神劍不是不傳外人的嗎,當下便提出疑問:“這六脈神劍想來是寺中秘藏,我如何能學得。”

“賢侄,你與我段氏淵源日深。”保定帝當他推辭,看了木婉清一眼,她似乎也不願自己愛郎牽涉入危險當中。

當下便道:“寺中高僧自有考量,若是六脈神劍被那鳩摩智取了,豈不更糟,賢侄既已學得一陽指,再學六脈神劍也是無妨。”

趙嵩心中對那六脈神劍本無念想,可現下有此機會也實在難以再息念頭,又是保定帝親自來請不好推辭,便應了下來,說要準備一下等會便去。

保定帝一走,木婉清臉色也就不再掩飾了,氣呼呼地坐向另一邊。

“清兒,你也知他是你伯父,事情不好推脫,我答應了就要過去,你好好在這休息。”趙嵩扳過她的身子,對上幽幽目光輕言細語。

木婉清抱緊了他,俏臉靠在肩頭道:“我只是擔心你,我武功低微,卻幫不上你。”語氣中悵然婉轉。

趙嵩心中一暖:“別傻了,我會好好的,等我回來。”捧著嬌容粉臉,他深深一吻。

隨後,趙嵩依言來到了牟尼堂,一一看過六幅圖形共參六脈神劍。

要修這六脈神劍本需要強勁雄渾的內力,不僅重內力的量更重其質。

而趙嵩有精純的北冥真氣御使,是以,儘管這劍法變化繁複,但他經脈幾轉卻能順暢驅動,但也由於內力不夠雄渾,出招之間往往留下空檔難以接連發出。

趙嵩默然參詳以作精熟,心中還有幾分憾意未竟全功。

可短短時間之內便有這樣的成果還不滿足,若是讓身旁同修卻難得妙門的幾位武林名宿知道,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一夜行功,不覺東方大白,晨光照進堂中,眾人仍是默運真氣以待訪客。

便在此時,一聲若有若無的梵唱遠遠飄來,鼻端也聞得一陣柔和檀香。

大輪明王已到,各人收起劍圖依次坐定。

必將一戰,牟尼堂中寂靜無聲。

過得少許,一僧引進堂中,他見得位坐當中的枯榮大師,躬身合什彬彬有禮道:“吐蕃國師晚輩鳩摩智,參見前輩大師。”

趙嵩打眼望去,這番僧五十歲年紀,雖只布衣芒鞋打扮,但臉上神采飛揚,隱隱似有寶光流動,使人不敢輕視。

“明王請坐。”枯榮大師面上古井無波,也不知是否有猜測,眼前這人極有可能正是昨日襲擊之人。

鳩摩智坐在西首蒲團,雙手合什道:“有常無常,雙樹枯榮,南北西東,非假非空。小僧根器魯鈍,未能參透愛憎生死,此來有一不情之請,還望眾長老慈悲。”

說著便是那一套感慕容博指點之恩,要求六脈神劍經焚於他的墓前以作拜祭。

“非枯非榮,亦枯亦榮,不是枯榮動,乃人心動。”趙嵩出言不凡,引得眾人側目。

他接著道:“大師佛法精深,想必深諳此理,佛家之大喜樂我等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趙嵩這一番話,卻是為了堵這番僧的嘴,身為國師,既知佛法,又怎能不悟本心,一味強求。

鳩摩智眼中精芒一閃,這人反將他一軍,真是好生了得,只是這豈能難到他。

轉而目光直射:“貧僧生性痴頑,須得往苦海一遭,以磨鍊心性,無有切身經歷,又如何能真正參悟佛法真諦。”

這話講完,對著枯榮大師道:“還望大師成全小僧一片向佛之心。”

真是狡詐詭辯,要入苦海參悟,首先要有一顆參悟之心,而這番僧全無半點佛心,倒滿是利慾薰心,所謂磨練之語皆是虛偽之詞。

“阿彌陀佛,明王是我佛門弟子,老衲自當助你參悟。”

枯榮大師這一出口,眾人皆以為他要答應臉現急色,鳩摩智卻是目光凝凝期待語出。

趙嵩也是一驚,念頭一轉想到定有後話,果然。

“雙樹院中唯有老衲一人,若是明王不嫌棄的話,可入住此院,一同參悟佛家非枯非榮亦枯亦榮之境。”

鳩摩智臉色一僵,即便養氣功夫再好也不由氣結,先前所提參悟佛法本是虛言,不想被他順杆兒爬,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大師好意小僧心領,不過念生念滅,既已生出,再難勉強。”鳩摩智推謝一番。

轉而話鋒一轉不再給他機會論及佛理:“小僧手中藏有少林寺七十二絕技法門,若能應允將貴寺六脈神劍經一賜,此等秘籍必將雙手奉上。還望大師慈悲,以免傷了天龍寺與大輪寺的和氣,傷了大理國和吐蕃國的邦交。”

此等言語已有威脅之意,眾僧臉上微變。

“世間諸般,皆是外相,佛門弟子,何必執著。”

枯榮大師一聲梵音,眾僧皆是雙手合什,念道:“阿彌陀佛。”

幾句恫嚇,豈能撼動天龍寺百年威名。

事已至此,難有他法,鳩摩智皮笑肉不笑地道:“貴寺六脈神劍精妙絕倫,既然無緣得賜,小僧倒想領教一二,也好不虛此行。”

說是討教實是較量,天龍寺又如何能夠退卻。

當下,兩邊擺開架勢,以趙嵩等六人對戰鳩摩智。

這火焰刀當真霸道,幾人的劍氣竟然都被逼了回來。

雙掌出招之間連綿不絕,掌勁之間難有間隙,覆蓋範圍極廣,眾人不得不分心防守。

而六脈神劍的劍氣衝過掌勁,來到其身已經削弱幾分,即便打中這番僧卻鼓盪起護體真氣,一一抵消難傷根本。

眾人鬥了一陣,真氣各自消耗大半,枯榮大師知道僵持下去也無益處,為防覬覦這六脈神劍經今日便毀了去,以一陽指的內力逼得六張圖譜焚燒起火,待鳩摩智發現已是晚了。

煙霧漸淡漸薄,濛濛煙氣之中,鳩摩智又驚又怒,就向眾僧告辭。

趙嵩知道他不會這樣輕易離去,必還有算計,便防備著他的動作。

鳩摩智微一轉身,像要離去,突然身形迅疾伸手出擊。

眾僧只當鳩摩智一代高僧,當不會做這沒面皮的事情,是以都沒有防備,一時反應不及。

砰的一聲,趙嵩的指勁被他氣勁拂去,番僧連劈兩掌打翻身邊兩僧,又是一掌揮出。

不好,趙嵩心下一驚,這番僧衝著他來了。

腳下急點,施展凌波微步險險避開。

迫使趙嵩離開,這番僧竟還不停追來。

不去對付眾僧,來追我幹嘛,趙嵩奔行之時也是滿腹疑竇。

鳩摩智卻是另有用意,這六脈神劍經雖然毀去,但只要捉得一人就可寫出,而他心思急轉之間,選中了趙嵩。

他早先得知,趙嵩只是有恩於段氏而學得功法,從這入手當更簡單。

想其他老僧皆是經歷世事,必然不肯吐露功法,而這年輕人還有大好年華去享受,只要落入他手,不虞沒有法子教他開口。

該死,趙嵩念頭幾過,也大致猜到這番僧意圖。

輕功急展出了禪堂,眾僧又難以追上援救,被他纏上就麻煩了。

“大師追我作甚,以大欺小可是高僧風範?”劍氣縱橫間,趙嵩只望這番僧能存幾分臉面。

“黃口小兒,不知深淺。”鳩摩智仍舊緊追,其輕功雖然不如凌波微步,但勝在功力高深氣息悠長,實在難以擺脫。

趙嵩也非懼他,只是被一個頂尖高手盯上,他如何能夠安心。

清兒,他眼光一瞟,大殿石階前一個輕盈身影進入視線,她也望了過來,臉上的憂慮一時被喜色沖淡幾分。

“哈哈,你這番僧,我勸你罷手吧,你能找到我嗎,哈哈。”趙嵩長嘯遠揚,深深望了一眼,不再回頭,只拐向空曠寺外。

木婉清妙目含淚,心中頓明,這話明面是向番僧示威,實是對自己說的,腳下停步,凝望飄向遠方的身影,目中迷濛深情難表,只留輕語:“趙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