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人揹著手在八角亭裡來回踱步。

白衣人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許久,輕輕叫了一聲:“師父!”原來之前在城下說話時的怪調是她故意所為。

麻衣人停下腳步,卻未說話。

白衣人索性揭開斗笠,揚起烏黑長髮。誰想劍鬼竟是一個清麗秀雅,俊美絕俗的年輕女子,只是肌膚間少了些血色,顯得蒼白異常。

白衣人再次叩首,道:“叫您師父,確然是我冒昧了,我叫陸霜,是陸空的女兒。

麻衣人“嗯”了一聲,坐到亭邊鵝頸椅上。

陸霜娓娓道來,說起了事情始末。

原來當年,劍聖的女兒風婉在一次遊山玩水時與陸空一見鍾情,風不停得知此事後心中不喜,頻頻從中作梗,一心不教兩人來往。後來風婉尋到機會,與陸空偷偷遠走高飛,等風不停尋到他們時已隔了一年,風婉也懷了身孕。縱然風不停武功絕世,有破天之能,這時卻也毫無辦法,放了幾句重話,便憤憤走了。

“善惡黑白天地間,英雄遲暮亦等閒。問盡塵間是非事,不如悠悠伴南山。”風婉誕下女兒陸霜之後,為人之母的心思自當和為人之妻時有所不同,於是寫詩傳意,希望丈夫與她歸隱山林,不再過問江湖事。這雖與陸空志向相背,但他還是順遂了妻子。沒過多久,他們揚帆出海,遷居在東海一座廖無人煙的荒島上。

可凡事皆有因果,陸空俠肝義膽,嫉惡如仇,他除掉過多少禍害,就結下了多少仇家。

有一天,出去打漁的陸空回來時身上揹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老婦,他還以為是遭了海難的可憐人家。風婉頗通醫術,趕緊拿來醫箱為這老婦針灸行治,幾針過後,老婦嘔出幾口海水,漸漸醒轉過來,她又把燒好的熱湯端給老婦喂下。

淚水在陸霜眼中滾來滾去:“哼!枉我娘一副好心腸,那惡婆子緩過了勁,居然一掌拍在孃親的胸口,她絲毫不會武功,當場便斷了氣。爹爹這時還在屋外做活,等他聞聲來時已然晚了。惡婆子狂笑著,笑得前俯後仰,只聽她嘴中說道:‘兒啊,你的大仇總算得報了!娘雖殺不了陸空,但你放心,只要他婆娘死了,風不停自不會饒過他…’一掌,爹爹將那惡婆子拍的粉碎,他痛不欲生,掄起拳頭直將自己捶的口吐鮮血,若不是見我啼哭,他又怎會獨活…”

陸霜抹去淚痕,繼續講述那段灼心的往事。

將妻子安葬之後,陸空連夜帶女兒出海,但那惡婦事先早已放出風去,當他們在梨花城上岸的時候,便看到風不停和他的徒弟們已經在那等候多時。

風不停道:“婉兒死了? ”

陸空心中悽苦萬分,說道:“您會照顧霜兒嗎?”

風不停冰冷的搖頭。

陸空道:“等我為她尋個人家,我自會去陪婉兒。”

風不停卻道:“你倆最好都去陪我婉兒。”

陸空聞言,攬起陸霜順風就逃。若單比輕功,這世上能勝他的人不多。但風不停早有準備,八人鋪劍結陣,御劍在空,不緊不慢的跟了上來。

兩天兩夜,陸空內力早已枯竭,全憑意念支撐腿腳。

黑狼山,狼牙峰頂,再也無路可走。

陸空嘆道:“早知如此,不如就留在結心島上,死卻能死在一起。”他們定居的小島,風婉取名為“結心島”,意喻永結同心。

風不停道:“早知如此,你就不該拐騙我女兒。”

“我愛她!我不後悔!只是…”陸空看著懷中的陸霜仰天長嘯,一縱身,躍下萬丈深淵。

“我很害怕,爹爹卻讓我答應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知墜了幾百丈,我從他懷裡飛出去,之後落進一個巖洞裡…後來的事,您應該也猜到了。”說完,陸霜又深深拜了下去。

麻衣人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道:“既然你在洞裡學成我留下的東西,看來你我還算有點兒緣分。”

陸霜眼中含淚,說道:“師父,您承認徒兒了嗎?”

麻衣人笑道:“且不說你爹與我相識多年,便憑你這般天資聰慧,自學自悟繼我衣缽,我哪有不認的道理。”

陸霜露出一個略微生硬的笑容。這麼些年,她都忘記該怎麼笑了。

麻衣人扶起陸霜,道:“我這當師父的也未曾教過你一天武功,實在受之有愧。不如這樣,你幫為師送一個人,風不停這個老東西就交給我處理好了。”

陸霜卻道:“師父…徒兒的家事不敢勞您操心,至於要我做什麼儘管開口,陸霜萬死不辭!”

麻衣人道:“以你現在的武功,即便找到風不停也只是送死而已。”

陸霜低頭默不作聲。

麻衣人嘆了口氣,又道:“風不停行蹤詭秘不定,想找到他並不容易。你報仇的事,咱們還是從長計議罷。”

陸霜輕輕點了點頭。

麻衣人說道:“為師有一至交,姓林名曉,家住天州錦都城,他有個兒子如你一般,是我的徒弟,這幾年一直跟在我身邊。前段時間傳來錦都一城盡被納西蠻軍屠戮的訊息,這小子聞聲心中焦切,急著回去尋他父親。他道行尚淺,而我還有要事脫不開身,若你能陪他前往,我便能安心許多。”

“徒兒一定護他周全無恙。”陸霜道:“不知他人在哪裡,又何時啟程?”

麻衣人道:“他幾日前去春水城送信,算時間應該也快回來了,你在這裡等他便是。一會兒我會傳音入密,讓他事了之後帶你到無名谷來,我親自授你武功,也算為你日後對上風不停增加一絲勝算。”

“多謝師父!”陸霜再次拜倒。

次日,林皓白、黑牛、陸霜一行出城向南。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鹿蕭遺憾道:“唉,我們都沒能送送他。”

宋野道:“言多必失,還是不去為好。”

鹿蕭惆悵道:“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會的,一定會的。”雖然林皓白已經消失在視野裡,宋野還是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