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天上黑壓壓的,地上同樣也是黑壓壓的。十萬大軍兵臨城下,燕軍整齊的揮舞著手中鋼刀,低喝了三聲:“殺!殺!殺!”

大地顫動,落木紛紛而下。

歐陽止站在城牆高處,玩笑道:“郭總兵,可有什麼好打算?”

郭啟四十來歲的年紀,英姿挺拔。他望著城下延綿數里的燕北大軍,笑道:“我只管練我的兵,這‘打算’還是大人你來‘打算’的好。你教打就打,教降就降,出了岔子你兜得住,換了我可就要掉腦袋了。”

歐陽止罵道:“你個老滑頭,忘了前朝怎麼亡的?”

郭啟道:“我只關心以後的事。”

元盛年間,秦高宗歐陽穆掃平南蠻、西突、北金、東夷,幾乎將整塊大陸納入版圖。由於疆土太過遼闊,歐陽穆為加強控制,將全國劃為四十道,設節度使對各道進行管轄。節度使不單掌管地方軍事,更統攬財政、土地、行政、戶口等大權,《新秦書志第四十兵》言:“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財賦。”

歐陽穆死後,傳位給四子歐陽巖,尊號秦真宗,改元天德。歐陽巖即位初期勵精圖治,大秦達到空前繁榮,有詩云:“憶昔天德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宮中聖人奏雲門,天下朋友皆膠漆…”他幾番微服出訪,看天下承平,百姓富足,頓覺自己勞苦功高,便不再向上求治,每日酒池肉林,只享人間快事。不去三年,朝堂群小當道,國事日非,大秦王朝根基至此腐朽。

天德二十七年,豐州道節度使田路受宰相李普打壓,密聯洛州道節度使裴文忠、天州道節度使霍大林、陽州道節度使白明、雲州道節度使安建國、文州道節度使高江武、幽州道節度使張震天、濟州道節度使趙九門,打著肅奸除惡的旗號發兵造反,史稱“八使之亂”。

節度使因長期雄踞一方,兵力財力十分強盛,這一仗打了整整三十年,期間又天災頻發,各地起義不斷,神武大地狼煙四起,民不聊生。

天德五十七年,歐陽巖含愧而死,大秦王朝風雨飄搖,終於一分為七。田路長子田當山佔據陽州、豐州、河州、寧州、雲州五道建國南越;趙九門佔據上州、濟州、鼓州、廈州、琉州五道建國東吳;張震天佔據幽州、魯州、戰州三道建國後齊;霍大林獨子霍康佔據天州、巴州、充州、綿州、慶州五道建國蜀中;發起農民起義的魏長盛在金族支援下佔據青州、遼州、汴州、燕州、金州、隴州、麗州七道建國燕北;阿蘇英巧借天威,自稱聖女下凡,率領突族吞併洛州、蕃州、米州、格州、薩州、塔州、喀州七道建國納西;歐陽巖長孫歐陽靖依靠神將郭儀十戰十捷,守住了吉州、湖州、宜州、安州、京州、文州、川州、德州八道,後聽取大學士甄鴻圖的建議,消帝號,改稱秦昭王,並吸取教訓,在地方州道將節度使的權力劃分開來,設總督執政,設總兵掌軍,二者官居同品,互為牽制。

水流花落,三十年前秦惠王歐陽正吞蜀;十幾年前納西燕北大戰數場,燕北勝取喀州;五年前東吳聯合中秦滅齊,中秦取戰州,東吳得幽州、魯州。便成今日格局。

歐陽止道:“郭總兵,燕北的兵力,你可算出來了?”

“騎兵兩萬兩千,步兵七萬三千。”郭啟回答的乾脆利落,似有特異之能。

歐陽止道:“如果被強攻的話,咱們能撐多久?”

“一日。”郭啟回答道。

“一日?”歐陽止皺起眉頭,似乎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

郭啟補充道:“那可是程風。”

“吃掉咱們,燕北要折損幾何?”歐陽止又問道。

郭啟面上咬肌凸顯,發狠道:“燕軍兵力雖遠勝於我,但城池堅固,易守難攻,只要劍鬼那邊不出問題,就算城破,我也要讓他程風吐出一口碎牙。”

歐陽止捋著白鬚,眉頭舒展:“若是如此,那想必無礙了。”

“哦?”郭啟不解。

歐陽止道:“你看清楚了,燕北此番南下的清一色都是霜兵。程風,他捨得嗎?”

郭啟道:“莫非這是他的意思?”

歐陽止道:“這當然是他的意思。”

郭啟道:“你接到訊息了?”

歐陽止道:“暫時沒有。”又道:“可能他要這出戏,演的更真一點。”

這時,城下燕北軍中一名將尉騎著馬走了出來。這人揚著頭,望著城牆巡視了幾番,揚起手中馬鞭遙指城上道:“歐陽止,老子我是先鋒軍校尉劉廣,我家將軍早就料定這縮頭烏龜你非當不可,便先差我來捎幾句話給你。”

歐陽止道:“請講!我洗耳恭聽。”

劉廣清了清喉嚨,吐出一口濃痰,嗓門又大了三分:“我家將軍心不黑,胃口不大,只要你獻出金剛、春水、津口三城,你我免動干戈,保證叫你全身而退。若是不想開門獻城,大將軍海量,你只需派個人接下劍鬼一劍,我軍便退三十里紮寨。若是接不住,嘿嘿,你也看到了,我十萬大軍早已急不可耐,待破城之後,那可是要吃肉飲血的!”

歐陽止滿面春風,道:“好!那就讓我等鄉野之人先一睹劍鬼風采罷!”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劉廣罵了一句,調轉馬頭,比劃了一個手勢。

兵馬密集,讓出一條小道,一輛沒有車伕的馬車順著小道徐徐而出。嗒嗒,嗒嗒,除了馬蹄聲,安靜的讓人窒息。

馬車停在城門下,一個頭戴斗笠的白衣人揭開簾子,卻沒人看清他是怎麼下來的。

嗒嗒,嗒嗒,馬兒回去了,白衣人靜靜佇立。

歐陽止低咳一聲,遙遙向白衣人拱手道:“驚聞閣下數月之內連斬劍聖七大弟子,無人在你劍下走過一合,如此壯舉,實教人敬仰佩服。不過,恕老夫冒昧問一句,看你出道所為,想必也只是尋仇,為何現在又來趟這渾水?莫非像你這等脫塵絕俗的高手,也貪圖榮華富貴?”

白衣人道:“仇四原本是衛官,被我殺了。程將軍人好,我也一時無事可做,便送一個人情。”他的聲音低沉中又有些許尖銳,委實難聽至極。

“閣下倒是講究。”歐陽止拍手笑道:“不過,故人相會,這架怕是打不起來。”

城樓頂上不知何時冒出個人來,那人身穿麻衣,白髮遮面,竟面朝大地,腳踏城牆,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魅影步,無路不走…”白衣人身體一怔,呆呆望著那人。

風起雲湧,豆大的雨點稀稀疏疏,不緩不慢的落了下來,明亮的閃電像銀蛇一般在空中穿梭。雨越下越大,一瞬間便如九天之外落下的瀑布一般鋪天蓋地。人們經受著狂風暴雨的無情洗禮,但麻衣人和白衣人除外,磅礴大雨再怎麼發力也無法打溼他們的衣衫。

毫無徵兆的,白衣人跪倒在地。雨水不再客氣,肆意侵蝕著他的身體。麻衣人點了點頭,轉身順著城牆又走了回去。

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人們頭頂的黑雲漸漸消散,一抹抹蔚藍又重新佔據天空。江湖上被傳的神乎其神的白衣劍鬼居然連屁都沒放一個,莫名其妙就這樣跟人走了,只叫伸長脖子想一睹絕世劍客無雙風采的眾人空等了一場…

一陣緊急的鳴金之聲,燕北將士垂頭喪氣,只好如約退兵三十里安營紮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