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色漸斂,初秋風涼。

走過清水橋,常晶嘆道:“現在可好,城裡好看的女人都不出門了,路上走的怎一個醜字了得,我看咱們還是到瀟湘樓找找樂子吧。”

賈川笑道:“你這命中缺日之人今天怎麼還挑起食來了。”

“得了吧。”常晶指著街上:“你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還有那個,我的媽都長成啥樣了,這近日裡怕是有災禍要來啊。”

郭進道:“早叫你們不要當街亂來,你們偏是不聽,現在可好。”

鄭玄歪頭道:“說的倒不錯,但那天難道沒你的份子?”

郭進撓了撓頭,難為情道:“那日飲酒飲的多了,你們三個我誰也攔不住,只好和兄弟們有難同當了。”

“我呸!”三人齊唾道。

這四人便是吉昌城聲名狼藉的四大紈絝。郭進乃吉州總督郭冠軍之子,賈川乃吉州總兵賈行義之子,常晶乃吉州第一高手常中德之子,鄭玄乃吉州首富鄭玉林之子。他們父輩關係甚好,吉州官的、商的、黑的、白的,各條各路都被四家控制,好巧不巧,四人又皆是獨子,一個個平素裡被慣上了天,在這一方囂張跋扈,惡事做盡。

街上一陣關門合窗之聲,麵館裡吃麵的人呼啦啦一溜煙全跑了。

幾個外鄉人被店小二推了出來,林皓白伸長脖子叫道:“錢還沒給呢!”

“走走走!下回了再給!”店小二連推帶搡。

“沒下回了!”碟子裡幾塊肘子肉還沒吃光,黑牛氣哼哼道:“哪有你們這般做生意的!”

店小二道:“一時半會兒給你這外鄉人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遇到四大紈絝出門,有多遠躲多遠!”

砰!店門重重合緊。

“跑什麼跑!”常晶抓來一名男子。

男子求饒道:“少爺,少爺!放小的一馬!”

“少廢話,屁股撅著。”常進兩手捏在一起,豎起食指和中指,朝男子後庭猛猛戳去:“走你!”

“啊!”一聲慘的不能再慘的慘叫蕩上雲霄。

“哈哈哈哈…誒?你們看那!”郭進向前一指。

陸霜剛剛解下馬繩,忽一陣大風將頭上斗笠捲走,立時黑髮飄散。

“新鮮的…女人!”郭進、賈川、常晶、鄭玄八隻眼睛精光四射。

顧不得欺負地上打滾的男子,四人合上玉扇,異口同聲道:“白衣姑娘留步!”

林皓白撿起斗笠回頭一看,只見四人奔了上來。當先一人眼小如豆,一臉麻子;左首一人身高體胖,禿頭大耳;右首一人闊鼻大嘴,兔兒般露出兩顆齙牙;後邊一人瘦瘦矮矮,面目倒是俊俏,可惜臉上生了一個碩大的瘤子。

漸近這三人,見他們沒有逃跑的意思,四大紈絝便放緩了腳步。

“許久未見如此氣質清靈的女子了,咱兄弟們吟詩一首如何?” 鄭玄提議道。

賈川擔心道:“萬一是個背影殺手,豈不浪費感情!”

黑牛嘀咕道:“背影殺手?啥意思…”

林皓白搖頭道:“不知道。”

原來卻是四人給那身材高挑卻面相醜陋的女子起的綽詞。

鄭玄道:“詩興一發就如憋尿一般難受,還是先放出來再說。” 又道:“若真如阿川所言,咱們便扒光她衣服,丟進臭水溝中一人尿她一泡,如何?”

“甚好!”其餘三人附道。

“那我先來。”只聽胖禿子先叫了一句:“白衣妹子長的妙!”

眯眯眼緊接道:“奶子又大屁股翹!”

面生瘤子的小生道:“若是讓哥騎一騎!”

齙牙兒重重將扇子在手上一拍:“定會讓她哇哇叫!”

四人擊掌相慶,相互拱手誇讚:“川子厲害啊!”

“哪裡,哪裡,是玄仔頭起的好!”

“晶晶接得也好!”

“阿進承上啟下,巧妙,巧妙!”

林皓白悄悄道:“哪隻狗眼看到師姐有胸的…”

黑牛伸頭瞄了一眼,道:“和曦姐姐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四人汙言穢語也未讓陸霜生怒,輕聲對林皓白道:“斗笠還我。”

林皓白正要遞還,卻被那眯眯眼搶先一步伸手奪走,隨手又扔在地上。

陸霜不動,他也只好忍氣吞聲,道:“我三人初到貴寶地,不知規矩,還望四位公子…”

“滾開!”鄭玄丟出一錠銀子:“今日大爺心情好,識趣點,莫要擋道!”那人徑直走到陸霜身後,深深呼吸:“哇!一股幽幽的處子味道!“

“來,讓哥幾個看看姑娘你的俏臉兒。”郭進走上前,一手搭上陸霜肩頭。

陸霜頭也未回,拔劍,手腕挽花。

郭進只覺喉頭一涼,低頭一瞥不禁嚇得三條腿打顫,自己何時竟被長劍抵住了脖頸。

“大膽!”常晶飛身撲來。

陸霜白衣飄飄,轉身輕輕拍出一掌,劍紋絲不動仍舊架在原處。

常晶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痰,抬頭正要放兩句狠話,卻如遭雷擊,原本細的不能再細的眼縫越睜越大。

陸霜白玉般的臉龐透著絲絲冷峻,兩道柔柔的眉毛如同清冷的上弦月,烏黑深邃的眼眸直攝人心魂,蒼白如梔子花瓣似的嘴唇不禁讓人憐憫。世間怎會有此尤物!

“仙子只應天上有,緣何下凡人間來。”郭進不顧利劍割喉,向前撲去。陸霜微微側身,他便軟軟塌在地上。

鄭玄目光呆滯,不由口中流涎。

“美人!”賈川撲通跪倒在地,好似走火入魔一般,挪著雙膝朝陸霜拱去。

常晶彈起身,一腳將賈川踢飛,面色一變:“今日誰敢跟我爭搶仙子,莫怪我不念兄弟舊情。”

鄭玄吆喝道:“晶晶這廝跟他爹學過兩手功夫,我三人一起上,莫讓這混球得了便宜。”

四人打成一團。

陸霜收起長劍,微微伸手,地上斗笠便聽話的回到手中。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翻身上馬走了。

黑牛道:“這怕就是俺娘常說的那什麼鍋什麼水了吧。”

林皓白翻了一個白眼,罵道:“草包,三句不離你吃飯的家當。”

三人出了城樓。林皓白道:“師姐,為何不出手除掉這幾個禍害。”

陸霜道:“你不也沒出手麼?”

林皓白搔頭道:“我能力有限啊。”

這時,他們被一行城外巡邏的鋪兵團團圍住。為首一人指著陸霜道:“少爺交代,但凡身著白衣的,便囚住帶走。”

林皓白罵道:“帶哪去?給你媽上墳啊!”

那人怒道:“小兔崽子,老子又沒叫你,輪的著你說話麼!來人,將這小畜生拽下來綁了。”

“哼!”林皓白翻身下馬,打出一套烏龜王八組合拳,嘴裡叫囂道:“有種過來啊!”結果他雙手難敵亂拳,只三五個回合,便被踹了個狗吃屎,五花八綁。

林皓白叫道:“師姐救我!”

黑牛暗暗鄙夷:“這也裝的太弱了吧。”

陸霜皺了皺眉,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等錯了人…正欲出手,又見東西南北幾隊人馬朝此奔來。

看東首那人,嘴裡叼著一枝花,自覺意氣又風發,正是賈川;西首那人,錦衣玉袍捧書讀,滿腹經綸學問足,正是郭進;南首那人,翡翠瑪瑙身上掛,金山銀海不是畫,正是鄭玄;北首那人,金雞獨立站馬背,天下武功他都會,正是常晶。

四人下馬互瞪一眼,賈川率先開口:“仙子定不能與人同享,諸位許否?”

“那是自然!”幾人紛紛應道。

賈川道:“兄弟和氣不能傷,咱們就用那招決勝負罷!”

幾人齊道:“那就來吧!”

賈川喝道:“四家拳,走起!”

“且慢。”常晶道:“要不要帽?”

賈川道:“老規矩,戴三帽!”

常晶又道:“加個五字清,喊錯直接出局。”

鄭玄罵道:“清你娘個頭,開整!”

“兄弟四個好哇!怎麼這麼好哇!好的不得了哇!三星照!四紅四喜!八仙!十年運…”

“等等,我不要十。”常晶打斷道。

郭進罵道:“就你屁事多!”

四人劃的好不熱鬧,陸霜身形一虛,乒乒乓乓,四大紈絝霎時都被踢翻在地,與此同時,林皓白身上麻繩也解脫開來。

“好!”鬆了綁的林皓白率先鼓起了掌。

眾多僕役抽出刀劍,將三人圍在中間。

陸霜白影掠過,轟!

眾人瞠目結舌。四周百十匹馬砸在地上,喉間鮮血匯流成河,竟都來不及嘶鳴一聲。

陸霜又以胸腹發出似悶似啞、不陰不陽的聲音:“莫再糾纏我,否則殺了你們。”

四大紈絝回過神,連滾帶爬就要逃命。

陸霜喝了一聲:“沒叫你們走!”

白影閃動,郭進、賈川、常晶、鄭玄四人各被削去一根手指,滾在地上聲喚。四家僕役無一人敢上前半步。

鄭玄疼的幾欲昏厥,卻道:“仙子聲音為何如此難聽,我鄭某人不能接受啊!”

賈川哭道:“仙子還不如早些殺了我…”

常晶捶胸頓足:“此生有憾!此生有憾!”。

郭進仰天長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陸霜道:“今日且留你等性命,莫再作威作福。”這次她正常說來,聲音如涓涓泉水,沁人心扉。

賈川頓覺傷口不疼,道:“原來方才是仙子故意為之,如此天籟之音,別說斷我一指,就算斷我一臂又何妨!”

陸霜莞爾一笑。

常晶道:“仙子心善好生,常某謹遵仙旨,來日痛改前非!”

另三人道:“我也一樣!”

常晶又道:“只是臨別之際,可否讓我兄弟再睹仙子真容一眼?”

陸霜見林皓白一臉黑雲,扶了扶斗笠上馬而去,留給四人一個空靈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