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至酉時,街上果然有許多人拎著水桶從門裡出來接水,林皓白和候遠見機混跡在人群之中。

行將幾步,只聽身前一人說道:“咦?今天怎麼不見老王出來?”

旁邊一人道:“嘿!看他昨天那個樣子,怕是已經餓死了。”

“唉!”一人嘆道:“他前日曾來向我借糧,可我家人口多,沒敢借給他…”

先前那人道:“這等時節,誰敢借糧給旁人。他一個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全然不懂節制,想是也扛不住了。”

“是啊!”旁邊那人道:“別說老王,朝廷的賑災糧再不下來,我家菜園子的土都要吃光了。”

“大家不要慌。”另一人道:“我聽我表叔說這災糧昨日已從七峽城下船,再過三五日,怎麼也到了。”

人們聽到這個訊息,一個個枯槁的臉上登時都有了幾分喜色。

穿過兩三條衚衕,林皓白和候遠隨眾人來到一口水井跟前,只見四周栽植的幾顆榕樹樹皮被人啃的精光,早枯死了。一棵樹下斜坐著一個官兵,監視來打水的人們。大家自覺排著隊,每人只打一桶水。

林皓白手裡拎著一隻撿來的破桶慢慢挪動著步子,許是餓的久了,快輪到他時忽然眼前發黑,兩腿一軟,撲倒在地上昏了過去。眾人貌似司空見慣,甚至沒人願意浪費力氣將他挪到一旁,排在後面的人有的錯步繞開,有的則從身上徑直跨了過去…

候遠一骨碌從地上拾起,踉踉蹌蹌的跑了過來。

噠噠噠噠。街上傳來一陣匆匆的馬蹄聲,少間便從東頭巷子裡竄出一匹高頭大馬來。馬上的人一襲黑衣,頭上戴著一頂斗笠。

“籲。”那人四下環顧,似乎是在找人。

候遠顧不得理會旁人,用力拍打著林皓白的面頰叫道:“老白!老白你他媽醒醒!”

林皓白額頭髮燙,迷迷糊糊的胡言亂語:“師姐,求求你,求求你千萬不要回小宙天去…”

負責看守水井的官兵打量了這外來人一陣,問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我…我…過路的…”候遠身前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他抬頭看去,面前的人卻已折身,但只走了幾步,又勒馬駐足。

林皓白神志不清的繼續說道:“林曉你個老不死的,你究竟在哪…”又叫道:“程曦…程曦你別走啊…”

黑衣人身子晃了晃,險些從馬背上墜下來。

這時,又聽林皓白嘴中呢喃:“罷了…你終究還是要跟你哥哥回去,回去做…做王妃了罷…”

聽到這幾句話,黑衣人身軀忍不住的發顫,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的落了下來。她翻身下馬,揚起腳朝林皓白腰間踢了兩下,泣不成聲道:“臭流氓…你…你快給老子起來…”

候遠瞪著眼睛,怒道:“你這婆娘做什麼!”

林皓白聲喚了兩聲,十分吃力的睜開眼,但一見眼前之人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他莫名其妙抓起地上的土灰使勁往自己臉上抹了幾把…

黑衣人俯下身,抓住林皓白的手腕,輕聲道:“別白費力氣了,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候遠撓了撓頭,問道:“你們認識?”

不等黑衣人答話,林皓白別過頭,沙著嗓子道:“姑娘,你認錯人了。”

一剎間黑衣人的淚水彷彿決了堤,她邊哭邊罵:“林皓白!你這混蛋!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嗎?”

候遠愣了愣神:“什麼?林皓白?”

林皓白見她眼角微有風霜之色,想必孤身輾轉江湖,一定吃了不少苦頭,頓時紅了眼眶,卻依舊道:“姑娘,你真的認錯人了。我不叫什麼林皓白,我叫白浩,不信你可以問他。”

“哈哈,哈哈!”候遠指著林皓白捧腹大笑:“她說什麼?林皓白?這人竟然把你當成林皓白!哈哈哈哈…”直笑的頭腦發昏,這才又道:“姑娘,我敢打一千個保票你肯定認錯人了。你用腳指頭想一想,堂堂青虹劍客難道會被活活餓死在這裡?”

黑衣人好像根本沒聽見候遠說話,她翻開斗笠,淚眼婆娑,恰如詩云:“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女子將面上幾縷髮絲捋至耳後,對林皓白道:“你不要躲躲閃閃,你好好看著我,再對我說你不是你,你不認識我…”

這一舉,直讓候遠兩眼發直,口舌發乾。即便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吧…

林皓白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女子薄怒道:“怎麼?你這堂堂大丈夫、大英雄、大聖人,難道連承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了?還說什麼敢作敢當,一言九鼎。我呸!”

林皓白喉結上上下下的滾來滾去,淚水在眼眶裡不停打轉,過了半晌,這才說道:“你這傻瓜…我現在變成這副模樣…又算得上什麼大丈夫…你只當裝作不認識我便好了…何必…又何必…”說到這,已哽咽的不能再語。

黑衣人自是程曦。

候遠如雷擊頂:“他…他莫非真的是…”

“臭流氓,我管你是什麼丈夫小人,英雄狗熊。你…你肆意妄為…我…我反正是嫁不出去啦!”程曦紅透了臉,斜轉過身子。

林皓白見人們紛紛轉頭看向這邊,爬起身道:“咱們先走。”

三人出了城向鯉魚客棧行去。

吃過程曦隨身攜帶的一些乾糧,林皓白和候遠氣色已然好了許多。

林皓白盯著程曦懷裡那隻馬蹄大小的小白豬道:“這小東西還有這等能耐?”

哼哼昂著頭,得意的哼了兩聲。

候遠不甘心的追問了三百多遍:“你真的是林皓白?江湖盛傳的那個青虹劍客林皓白?”

林皓白已經不願意再回答這個問題。

“你姥姥的!你為什麼騙我!”候遠火冒三丈。

林皓白道:“我見你的第一天,我說我叫林皓白,你他媽信麼?”

“當然不信。”候遠道:“可你不該騙我!”

林皓白嘆道:“我如今廢人一個,萬一走漏了風聲,惹來殺身之禍怎麼辦?”他將分手之後的遭遇大致向程曦說了一遍,但也隱去身體被封印靈獸一些令人擔心的事。

“哼,活該!”程曦冷冷的道:“為了你的鬼師姐,我看你死也情願,還在乎什麼武功修為!”

候遠不合時宜的道:“哦,我想起來了,上船那天你問我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原來便是說你和你師姐的事。”

程曦立馬側頭問道:“他說什麼?”

林皓白一把捂住候遠的嘴,惡狠狠道:“少說兩句沒人拿你當啞巴!”

程曦氣乎乎道:“瞧你那做賊心虛的樣!你想說,老子還不想聽哩!”

林皓白又換上一副賤兮兮的神色,說道:“行啦娘子,您大人有大量,只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程曦怒道:“誰是你娘子!”

林皓白學著程曦之前的模樣,說道:“臭流氓,我管你是什麼丈夫小人,英雄狗熊。你…你肆意妄為…我…我反正是嫁不出去啦!”

“操你大爺!”程曦大罵。

候遠牽著馬,看著嬉嬉鬧鬧的兩人,罵道:“臭小子,真他娘豔福不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