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照過鏡子了,久到她根本都快忘了自己的長相。

這張臉,是她?

意識到這點的姜善卻覺得更加恐怖了。她忘記了自己的臉,還被自己此時的樣子嚇了半死。

這裡為什麼會有一面鏡子?

她明明看見前方那個人影穿過了一扇“門”,可此時那門呢?為什麼只有一面鏡子?

教室裡張政只覺得越來越冷,他的身體好像在急劇地失溫,整個人包括嘴唇都是慘白的,可他卻喃喃地說:“我擔心那個臭丫頭,她會不會再也回不來了?”

高文武一直不說話儲存體力,可是這種極端環境中再怎麼努力其實也是拖延時間罷了。

“你們不是給她取了個外號,奇蹟善善嗎。”

張政忍不住苦笑,他都不知道這次奇蹟善善還奇不奇蹟的起來了,“我剛才恍惚間好像夢見那個丫頭,她在黑暗中瘋狂地跑,好像在逃避什麼東西……”

張政打了個哆嗦,他剛才還是沒忍住短暫地打了個盹兒,然後很快就被嚇醒了。

他不知道時間是多長,只知道醒來之後自己似乎變得更虛弱和無力。

“我害怕,老高,我他孃的真的害怕了。”這種時候怎麼會不害怕呢,暴躁司機也終於嘴軟了。

高文武罕見地開了口:“我也害怕。”

這下張政怔怔看了他一眼:“你居然也會害怕嗎,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害怕。”

“為什麼不會?”高文武看著他,“我是人類,會害怕太正常了。”

他一直都承認自己是凡人。

“你說這次我們還能安然度過嗎?”張政與其說在問高文武,不如說就是在找點安慰。

高文武看著張政,“那要取決於……你相信哪個是你?”

是現在在教室裡的,還是。

張政本來就夠怕的了,這下又哆嗦了好幾下:“靠……都這時候了,你就不能展現一下同伴的溫暖親切嗎,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高文武沒吱聲。

其實他不說話的漫長時間,一直在腦子裡思考眼前的局面,他企圖找出一個解釋。什麼平行分支,複製人,他全想了一遍,但其實沒有一個能完美解釋眼前的狀況。

“我寧願是我們發瘋或者幻覺,”張政說道,“可我真的沒辦法相信現在這個我是假的……”

懷疑自己本身的存在,這本來就比任何事情都恐怖。

高文武說道:“那就什麼也別想了。等著吧。”無論等來的是什麼,接受就好。

張政的雙眼裡也全都是水霧和血絲:“我真的很困,很想睡……我怕我現在睡過去就醒不過來。”

其實更怕的是,發現自己在另一個地方醒來。

那簡直是無休無止,無間地獄。

“老高你陪我說話啊,不然真的會睡著的……”

可是高文武也不知道說什麼,他強制自己保持清醒本來就是不現實的,只要時間拉的夠長,他總會因為體力不支睡著。

“有什麼事情是讓奇蹟善善也害怕的……?”

車內。

所有人再次被巨大的敲擊聲驚醒,每個人都好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掙扎出來,車內黑如極夜,高文武第一時間嘗試開啟手電筒,但是他發現手電筒竟然沒有反應。

不止是他,所有人的手電筒都沒有反應。

“好像是電量耗盡了……”

可是所有人的電量都同時耗盡了?

忽然一點微弱的光亮起來,照亮了幾人神色各異的臉,是高文武打亮了一隻舊打火機。

但打火機的亮度是有限的,襯得每個人的臉色更加晦暗陰森,“大家剛才都夢到什麼了?”

張政臉色最難看,他連話都不想說了。

有一種噩夢成真的感覺,他都分不清他到底是逃離了噩夢,還是在噩夢裡迴圈?

趙穎臉上微微蒼白,她居然搖了搖頭:“我好像什麼也沒夢到。”

她只覺得這一次覺睡得莫名其妙,醒來也莫名其妙。

高文武下意識瞥了一眼自己肩頭的傷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作祟,但這次傷口看起來沒什麼異樣。

“你們有沒有覺得很累……”趙穎忽然說道。

三張臉不由面面相覷,都從對方臉上看見了那又喪又疲的狀態。

似乎每一次醒來,他們的感受並不是得到了休息,而是更累了。

“我們,真的是睡著了嗎?”怎麼感覺像是跑了一百圈八百米那樣,渾身骨頭和肉累的靈魂都出鞘了。

張政忽然抬起雙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臉,那種僵硬、疼痛,他都清晰地感覺到。他還清楚地記得,夢裡,教室裡那種無助和恐懼的瀕死感。

“魏博士為什麼一直沒說話?”

高文武立刻將打火機的光轉向黑暗的後排車廂,火光這才照到了隱匿在後面的魏遠。

“老魏,老魏,你說句話啊。”張政已經喊起來。

可是忽然三人都看見了,魏遠的頭微微斜靠在輪椅上,雙眼還是閉著的,像是仍在沉睡。

“不是吧,老魏怎麼還沒醒?”

高文武皺皺眉:“好像有點不對勁。”

魏遠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正常,似乎那種病態的容貌更濃烈了,而且他的雙眼也是很緊地閉鎖在一起,並不像睡著時候的鬆弛模樣。

高文武示意趙穎讓一讓通道,他捏著打火機朝魏遠的位置挪了過去,到了魏遠身邊他發現魏遠的氣息也十分輕和紊亂。高文武用一隻手扒開魏遠的眼瞼,魏遠的眼球呈現一種泛死的斑白,而且翻動的角度明顯不對勁。

“魏博士好像是……昏死過去了。”

高文武緩緩的吐出話音出口,車裡幾乎死一樣的寂靜。張政現在整個人都顯得有點失控:“好端端的,為什麼、老魏會昏死過去?”

有什麼比現在的情況還要晴天霹靂。

“第一次醒的時候,魏博士看起來就已經很虛弱。”高文武還在儘量嘗試冷靜分析,看著兩個不知所措的同伴,“或許是他的身體撐不住了。”

每一次睡著醒來,都是一種消耗,而他們看樣子也撐不了幾次,高文武現在捏著打火機的手其實都有點發抖不穩當。

夢與現實,第一次如此界限不明。

最主要是,四肢和大腦,他們沒有大腦了。

“我們現在如果發動車子,離開這個鬼地方會怎麼樣?”

如果說車子裡的他們,教室裡的他們,處境有什麼不同,那就是,車子裡的他們還可以逃跑。

“夢裡”高文武的那句,那要取決於你相信哪個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