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邪現在很方。

他原本以為許飄渺帶他來這裡是來看戲的。

結果眨眼之間許飄渺就拽著他混了人群裡面。

如今還大搖大擺的自曝身份搞宣戰這一出。

雖然秦無邪對許飄渺的背景早有猜測,但實際瞭解到時還是讓他感受到了一點小小的震撼。

“紫衣魔尊”“魔道巨擘”欸,超帥的好不?

就是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好人……

張尋遠的態度也間接的證明了這一點。

“快,諸位速速遠離魔頭,準備降魔大陣!”

張尋遠揮舞著手臂,焦急的大喊。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彷彿往平靜的湖面投擲了一粒石子,周圍的人群浪花似的的往外退開。

緊接著,人群的站位整齊而有序的迅速變換起來。

“喂!你們有沒有想過這裡有一個無辜的小屁孩哦?我跟這個魔頭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哦!你們可千萬不要誤傷我了啊!”

秦無邪瞪著個死魚眼,在心中吶喊。

說句心裡話,其實比起被許飄渺帶在身邊,秦無邪更願意加入到張尋遠的正道陣營裡面。

至於原因嘛……

拜託!剛才張尋遠不都說了嗎?這位許大姐可是魔尊欸!禍害天下的大魔頭欸!

像這種定位的存在通常不是反派BOSS就是反派陣營的幹部啊!跟在這種人都身邊可是會很危險的!

根據秦無邪研究網文多年的經驗,在“魔尊”啊“萬魔之主”啊這種名頭響亮的大反派底下混的角色一般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而被這類BOSS看上的角色一般也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通常不是被主角團給K死就是被大BOSS給背刺死,其危險程度幾乎可以與“主角師尊”“主角兄弟”“主角爸媽”和“甩了主角的前女友”這四種職業相提並論。

儘管許飄渺對他的確是有救命之恩,但此人的動機不純,很難保證她救自已的目的不是為了拿自已煉丹什麼的。

畢竟小說中的那些個魔頭除了喜歡吸小孩的鮮血就是熱衷於拿小孩煉丹藥。

更有些極度變態者還會選擇先那啥再殺,簡直喪盡天良。

故此為了不讓自已死的那麼難看,秦無邪還是覺得張尋遠的正道聯盟要順眼一點。

“加油啊,除魔衛道的大哥哥,你一定能打敗這個女魔頭的!”

秦無邪在心裡為張尋遠吶喊助威。

“差點忘了問了……小孩,你叫什麼?”

許飄渺突然問道。

秦無邪吃了一驚,但很快的反應了過來。

“許姐姐,我叫秦無邪,秦海的秦,天真無邪的無邪!”

秦無邪嗲著個嗓子,故意用天真無邪的語氣說道。

“秦無邪……那以後本尊就叫你無邪吧?”

許飄渺說道,語氣倒是溫和了不少。

“果然小孩子的賣萌音對大姐姐有特攻啊……”

秦無邪在心裡吐槽。

不知怎的就突然有點理解某死神小學生了。

“無邪……”

許飄渺輕輕喚道。

“怎麼了許姐姐?”

秦無邪強行在自已那張司馬臉上擠出了個燦爛純真的笑容。

“你……有興趣跟著本尊修武嗎?”

許飄渺微微停了一瞬,問道。

秦無邪愣住了。

雖然秦無邪對修武確實有興趣,但眼下週圍皆是虎視眈眈的九洲道人士,這時候談起這些不僅突兀還有點意味不明,秦無邪一時間都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看著秦無邪眨巴著大眼睛一臉懵逼的樣子,許飄渺搖了搖頭,說道:“就是問你願不願意拜本尊為師的意思。”

“哦——”

秦無邪恍然大悟。

合著您老之前那句以身相許是想收我為徒的意思啊!灑家還以為您老是正太控呢,還好還好……

嗯……等等……我怎麼感覺這樣我反而還虧了呢?

秦無邪也搞不清楚為毛線許飄渺現在還有閒心收徒,更搞不清楚她為毛線要收自已為徒。

但是當一個大魔頭的徒弟嘛……秦無邪的內心是拒絕的。

只是直接拒絕似乎又不太好。

秦無邪撓了撓頭,有些犯難。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為難,許飄渺揹負著雙手,淡淡的說道:“小孩,無需擔心,本尊雖縱橫魔道,卻並非十惡不赦之人,今日收你為徒,蓋是因為你與本尊有緣,拜吾門下,本尊自當傾囊相授,你只需記得,無論將來身份境遇如何,切不可背叛本尊,如此便足夠了。”

明明被數以百計的人馬包圍著,可許飄渺卻如無事人一般的泰然自若,甚至還有閒心收個徒。

這讓秦無邪很疑惑。

秦無邪對武修之事並不瞭解,在他的眼中,對面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倆淹個半死了。

所以他並不能理解許飄渺現在的風輕雲淡。

但是從許飄渺的這份淡定之中,秦無邪又讀出了許多其他的資訊。

“看來這姐們是有自信從對面的軍馬中殺出去咯?只能說不愧是頂著魔尊名號的大佬嗎?果然有實力。”

秦無邪摩挲著下巴想道。

能被這樣的大佬收徒似乎是件很令人開心的事情。

但是很可惜的是……

“唉,真不巧,我最擅長的就是背叛啊……”

秦無邪苦笑。

他輕輕地叩了叩胸口的位置。

那裡空蕩蕩的彷彿一無所有。

“是否拜在本尊門下皆在你一念之間,本尊只給你這一次機會……”

許飄渺說道,淡紫色的瞳孔裡微光閃爍。

“小孩,慎重考慮……”

“不用考慮了!”

秦無邪幾乎是立馬回答道。

他已經在心裡打好了算盤。

若這姐們真能帶著他從包圍中殺出去,那意味著這姐們魔尊的含金量是妥妥的,先在她手底下發育一段時間也未嘗不可,要是之後發現這姐們別有心思,那屆時再反水便是了。

可如果這姐們抵不住對面的圍攻連自身都難保了,那就不要怪他秦無邪無情無義了……

啊,不對,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情義啊!

畢竟他不過是一名被大魔頭給強擄回家的無辜小男孩罷了。

一個無依無靠也無修為的八歲小男孩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秦無邪裝模作樣的小聲喊道。

他覺得事情已在自已的掌握之中。

“先不急……”

許飄渺微微抬起了手,“等回了宗門,列了座位,插了香,屆時再拜也不遲。”

秦無邪怔了怔,明白了這應該是某種拜師的儀式。

“諸位,起陣!”

站在高臺上的張尋遠忽然一聲大喊。

淡金色的紋路自他的腳底下起,植物根鬚似的往周圍蔓延開,轉眼間交織成一個巨大的圓形,將九洲道的武修們都包裹在其中。

最內圈的武修們齊齊地往前踏出了一步,手裡掐著奇怪的法訣。

外圈的人們則保持著一尺左右的距離,手中握劍,劍尖朝天。

“道門的降魔陣……是舊版的嘛?”

許飄渺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她突然看向了秦無邪。

秦無邪抬起頭,恰見她清澈的眼眸裡彷彿映著一片淡紫的夜空。

“小孩兒,你對武修瞭解多少?”

許飄渺問道。

“哼哼……我一點兒都不瞭解!”

秦無邪自豪地挺起胸膛。

他倒沒有自謙,他腦海裡那為數不多的修武知識還是從村口那名披著破爛長衫的說書先生口中瞭解到的。

奈何那說書先生也沒練過武,扯的十句話有一句話是真的就算不錯了。

說起來其實修武在九洲大地上其實並不算什麼門檻很高的事情,就連村鎮之中都設有專門教人練武的武館,學費低廉,就是平民人家也完全支付的起。

秦無邪這輩子的家境不錯,但不知為何父母從來不讓他修武。

這其中似乎有什麼難以言說的緣由,可惜的是如今那倆老已經歸去了,諸多問題秦無邪就是想深究也無從下手。

既然如此還不如不深究。

反正他也沒有想要為那幾位報仇的打算。

人生那麼長,將視線一直聚焦在寥寥幾人身上未免有些太過痴妄了。

“人嘛,不能沉浸在仇恨裡,總是要往前看的……”

秦無邪在心裡為自已不負責任的懶惰行為蒙上了一層遮羞布。

“嗯……那我先從最基礎的跟你講起吧……”

許飄渺回過頭,視線越過烏黑的人群,落在了那座高臺之上。

“注意聽……”

轟然的一聲巨響,燦金色的光芒自九洲道俠士的身前爆發。

那光芒好像擁有實質似的,翻滾著朝許飄渺捲來,伴著震耳欲聾的驚雷,仿若駭浪驚濤。

許飄渺的聲音在這滾滾的聲浪中彷彿一葉飄蕩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的扁舟,彷彿隨時都會傾覆,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海浪裡。

可是意外的,她的聲音那麼堅定,那麼有力量,清晰地落入秦無邪的耳中,一字不漏。

“修武之人,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吞自然之靈氣,修萬世不易之功體……”

她輕輕地說道,往那自四面八方湧來的金光走去。

她踏出了一步。

漆黑的霧氣在她的身邊燃起。

最初只是星星的一點,卻在轉瞬間燎原漫天。

墨染的黑霧衝上了雲霄,彷彿齊天的烽火彷彿暗色的戰旗。

旗幟之下的一切都被黑暗籠罩著。

降魔大陣的光芒在這黑暗中彷彿一縷熹微的燭火。

近乎無垠的黑暗中,她合目微笑,身後緩緩升起皎潔的月光。

“武道之初,練氣為先,修武之人吸納天地靈氣,滋潤已身;靈氣遊走筋脈,落入丹田,于丹田運轉周天,三十一合之後,復落入氣海,再以氣海為始,重走前途;如此百轉,氣愈純,愈渾厚,質愈真,待氣進出體而無滯,方武道伊始……”

許飄渺慢悠悠的講解著。

黑霧在她的身邊盪漾,泛起海似的波瀾。

降魔大陣陣式已變。

最內圈的俠士們開始慢慢地朝許飄渺她們走近。

秦無邪敏銳的注意到他們的步法十分的彆扭,像是在往地上寫字一般,豎折彎鉤橫平豎直。

高臺上的張尋遠開始唱起秦無邪聽不懂的歌曲。

那歌聲並不好聽,卻很慷慨激昂,節奏沉重而緩慢,像是巍峨的高山,高山之上雲霧瀰漫。

“真氣再煉,沉積氣海;靈根抱海,吞吐真靈;海氣始凝,至此混元;真元孕育,黃庭洞開……”

許飄渺微微地睜眼,身後的黑霧間一抹殘月若隱若現。

她紫衣的衣袖與裙襬輕輕地從月輪上拂過。

月光透過她的紫衣,照的她衣襬的紋路纖毫畢現。

人群中忽然響起了幾聲驚爆,依稀有殷紅的血光一閃而過,卻並沒有引起尖叫。

可是秦無邪卻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有生命無聲無息的消逝在了這片月光中。

“真元盈體,血肉初改;經脈易變,根骨蛻化;靈根吞海,漸與血融;根海終合,結成肉丹;肉丹勾靈,造法自然;奪天生機,侵地元化;萬道皆允,至此通玄……”

九洲道的人馬已經離的很近了。

他們邁著怪異的步伐,指間閃爍著金色的文字。

許飄渺的臉色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她慢慢慢慢的說著,自言自語似的說著,語氣漸漸縹緲了起來。

她隨意的一揮手,霧海之中波瀾頓起。

厚重的黑霧淌過人群,人群被開啟了一個缺口。

立馬有更外圈的人補了上來。

“肉丹既成,與地相言;納地之陰,補我之軀;地乃礦藏,氣陰且淳;淳陰之氣,渡我凡身;千煉筋骨,血肉萬錘;道功法體,愈鍛愈成;功體圓滿,心眼忽明;聽物之聲,曉世之語;知我當行,悟我當心;遁入地煞,靈臺空清……”

已經分不清她是在輕唱還是在低語了。

她哼著不知名的旋律,聲音輕柔而空靈,像是從遠天飄來的歌聲,渺渺的,幾乎無跡可尋。

無數九洲道的俠士在她的周圍爆開,血肉飛濺,深邃的殷紅在黑霧之中不斷閃現。

彷彿一朵朵妖豔的紅花在黑霧間盛開,追求著一瞬間的燦爛。

紅花的根鬚纏繞著屍骨,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

“哐當……”

是武器落在地上的聲音。

最初只是一個人的動搖,可是慢慢的,退縮的人越來越多了。

人群在許飄渺的威勢下顫抖著後退。

金光在消減,那遍佈九洲道人士足下的光紋一點一點的被黑霧淹沒了。

張尋遠不得已停下了高唱。

“諸位保持陣型!讓鄙人來降妖除孽!”

張尋遠一揮手,手中已多出了一柄拂塵。

他重重地一掃拂塵,緩步踏下高臺。

“採天之陽,補我之缺;收天之氣,完我魂靈;天降心劫,欲毀我身;了世之因,解我之悲;天降雷劫,浩蕩神威;借地之勢,救我於危;三災九死,劫後新生,開我道途,洗我紅塵;扶搖高去,初涉仙階;觀天之意,曉天之巍;永珍一念,路遠三千……”

許飄渺的淺唱低吟似乎已經到了末尾。

忽然有風吹來,湧起墨染的濃霧翻騰。

雲捲雲舒,她背後的月輪也隨著清風搖曳。

那月也漸朦朧了,只剩下隱隱約約的一抹銀白的輪廓。

彷彿落在水面的倒影,映入眼中是難解難分的虛實。

她輕輕地振袖。

衣袖在殘月上一觸及過。

殘月在剎那間破碎,散落成一地的月光。

雪白的長刀佇立在月光中,刀鋒幾乎融進了月光裡,冬青色的刀柄熠熠生輝。

她拔出刀,淡紫色的眼眸在刀刃上一閃而過。

“魔孽伏誅!”

張尋遠一掌拍來,掌中金色的花紋密佈。

黑霧被他劇烈的掌風揚起,狂潮也似的逆流。

許飄渺站在逆潮當中,裙裾隨風翻飛。

她揮刀,下一瞬間身影已消失不見。

又只是眨眼間的功夫,她出現在了張尋遠的身後。

她振刀,血珠在半空中畫出完美的弧線。

“你……什麼時候……”

張尋遠顫抖著,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自已的胸口。

一道纖長的紅線在那裡緩緩的浮現。

“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觀天境中期……儘管你是陸地神仙……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殺掉我……不可能……這不可能!”

張尋遠捂著胸口,踉踉蹌蹌地後退。

緊接著,“噗通”一聲,他倒在了地上。

血液如噴泉般湧出。

“黃庭、通玄、地煞、觀天……這便是武修的四重境界,至於陸地神仙……以後有機會再和你講吧……”

許飄渺說道,聲音不復空靈。

她短短的停了一瞬,側過身,淡淡的望著秦無邪。

一線天光自她身後的穹頂灑下。

黑霧逐漸消散了。

慢慢恢復清明的世界裡,她沐浴在天光中,似有若無的輪廓模糊了她與這個世界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