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秦無邪穿越的第八個年頭。

八年前,秦無邪還只是一名在某顆湛藍星球上討生活的普通上班族。

因為某天晚上躺床上玩手機的時候一不小心手滑了一下,結果就被自已的小破機貼臉開大。

依稀記得當時為了防止他沒有死透,他的小破機還貼心的炸了一下。

只能說,這是他平常時對自已的小破機太差了而遭的報應吧……

興許是他的這種死法太有樂子了,偉大的穿越之神一個高興就把他的靈魂給掃進了二十一世紀的穿越者大軍裡面。

於是乎,在走過了一片幾乎無窮無盡的黑暗之後,秦無邪眼一睜一閉,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叫做九洲大地,是一個與藍星相似而又不同的世界。

這裡有抬手可裂山河的修士,有混跡紅塵自在逍遙的仙人,有妖精學人入市,有魔頭禍國殃民,深山老林裡藏著美麗的異種,歷史書上也記著宏大的陰謀。

然而……這些都跟秦無邪沒有半毛錢關係。

畢竟秦無邪穿越成只是一個連毛都還沒長齊小屁孩,既無金手指也無系統大大,就連村門口的那隻大鵝他都打不過,更遑提逐鹿中原了。

說起來,其實秦無邪的語氣還不錯。

雖然沒穿越到什麼鐘鳴鼎食王公貴族之家裡面,但家境還尚可,更可貴的是父母雙全兄弟健在。

這樣的開局固然算不上天胡,但比起那些一穿越就家破人亡揹負血海深仇的倒黴孩子可優秀太多了。

至少……在今天之前秦無邪是這麼想的……

漆黑的男人站在秦無邪的身前,手裡提著一把古樸的長劍。

血珠從長劍的劍身滑落,落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男人的身後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具沒有頭的屍體。

那屍體的腔子還在汩汩地往外冒著殷紅的血流,血流靜靜地淌著,在地上留下了一片骯髒的泥濘。

秦無邪嚥了口唾沫,顫巍巍的看著男人。

男人低下頭,深邃的彷彿夜空的眼眸裡閃爍著熹微的磷火。

“孃的!”

秦無邪在心裡罵道:“灑家不過是睡了趟午覺而已啊,怎麼全家都死光了?”

秦無邪可太認得那四具躺在地上的屍體了。

那兩個大的,是他這輩子的老爹老媽;那兩個小的,則是他前兩年才出生的弟弟妹妹。

他的小妹妹還穿著上個月娘給她織的那件小襖子。

襖子是用爹帶回來的那兩匹綢緞裁成的,樣式和花紋是秦無邪想的——很古典的東北風格,用金色的線紋上祥雲與花花。

襖子的衣角還歪歪扭扭的縫著一家五口的名字。

名字是小弟寫上去的。

小弟今年五歲了,小小年紀,卻寫得一手好字。

可是他們現在都死了。

靈魂飛離人世,徒留下逐漸冰冷的軀殼。

秦無邪感到有些哀傷——但也僅此而已了。

上輩子爹媽死的早,自已一個人渾渾噩噩的混了大半輩子,秦無邪早就忘了所謂的“家人”的含義,也早就忘了該如何去關心他人。

穿越過來的這八年裡,秦無邪固然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但這份溫暖還不足以融化他心中的麻木。

所以比起為逝者哀傷,秦無邪更願意去思考該如何才能讓自已活下來。

雖然他並沒有思考出什麼有用的結果。

“小子,不是我非要殺你……要怪的話,就怪你的爺爺秦鴻詩吧……”

男人走近了秦無邪。

他伸出手,撫摸著秦無邪的腦袋。

秦無邪注意到男人的右臉頰上紋著一朵漆黑的小花。

小花盛開著,透露出一股詭異的妖豔。

“我靠,我都沒見過我爺爺啊!我爺爺跟您有仇關我一個小毛孩屁事?您是穿越文男主角嗎?這麼喜歡屠別人全家?”

秦無邪在心裡破口大罵。

他覺得這老天爺大抵是跟他有些不對付。

自已上輩子那麼慘就算了,怎麼穿越了還這麼憋屈?

要系統沒系統要老爺爺沒老爺爺,現在還馬上要被人給一劍“咔嚓”了。

哪家的穿越者這麼苦逼啊?八歲即死……感覺都可以挑戰一下全網最速穿越記錄了!

“金手指呢?有沒有金手指救一下啊?快點哦,再不來我就要死了哦!”

秦無邪無聲的咆哮。

然而幻想中的電子音並沒有出現。

“哦嚯,完蛋——”

秦無邪頭都大了。

“你沒有哭啊……”

男人突然說道。

“什麼?”

秦無邪愣了一下。

“你不害怕嗎?”

男人問。

“如果我說我不怕的話,你會不殺我嗎?”

秦無邪覺得事情好像還有轉機。

“不會……”男人搖了搖頭。

“厚禮蟹……我就知道……”

秦無邪在心裡吐了個槽。

“我只是覺得你很勇敢而已。”男人慢悠悠地說:“當年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家人們在我面前死去的時候,我可害怕了,害怕的幾乎要吐出來……”

男人好像陷入了回憶裡,眸中的磷火若隱若現。

“可是我不敢吐,甚至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你知道為什麼嗎?”男人問道。

“為什麼啊?”

秦無邪並不好奇,但是為了推動劇情的發展,他還是很有禮貌的問了一句。

“因為我害怕那些殺了我家人的惡棍也發現我啊……我就藏在那張櫃子裡,離他們那麼近……”

男人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道:“直到他們離開了很久很久之後,我才敢從櫃子裡鑽出來……我當時很想哭,可是我已經哭不出來了……”

“你現在想哭嗎?”男人摩挲著秦無邪的髮絲。

“說實話,很想!”秦無邪老老實實的回答。

男人笑了……

他那張素白的臉上勾勒起了一抹幾乎可以稱之為溫和的笑容。

緊接著他收回了自已的手,輕輕的說道:“你真的一點兒也不怕啊……”

“閉上眼吧。”他說:“死亡是一件很快的事情,閉上眼,你就不會痛了。”

“這尼瑪跟掩耳盜鈴有什麼區別?”秦無邪的肉體沒有說話,但他的靈魂依然堅持著還在吐槽。

秦無邪還是閉上了眼睛。

倒不是他有多聽話,而是因為他已經看出來自已今日是難逃一死了。

除非此時機械降神飛來一塊隕石把眼前的這位大哥砸死,要不然他還不如乖乖聽話閉上眼等你呢。

說不定還真跟這位說的一樣,眼睛一閉就不疼了。

“孃的,這次是真要死了吧?”秦無邪想道:“這種穿越還真是沒有意義啊,還不如不穿,早點讓爺下地獄去不好嗎?”

可是過了很久,劍鋒刺破脖頸的痛感卻並未到來。

“我是已經死了嗎?”秦無邪驚奇,“難道閉上眼去死就真的沒有痛感嗎?還是說這位大哥已經到了魂洗的劍道境界?那這樣無痛的死亡其實還不錯哦!”

秦無邪的歪歪固然有趣,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清晰的心跳聲從胸腔裡傳來,告訴了秦無邪他仍堅強的活著,徘徊在這無趣的人世。

“這位大哥拔劍是要蓄力嗎?還是說忘開加速器了延遲太高啊?砍個人砍這麼慢?”秦無邪疑惑。

在人類本能的好奇心的促使下,他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襲清逸的紫衣。

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秦無邪的面前,背對著秦無邪。

她微微抬起一隻雪白的柔荑,食指與中指的指尖停著一道染血的劍鋒。

男人“嘖”了一聲,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喲喲喲,這不是許飄渺許大魔尊嗎?您好好的不去修補您那元氣大傷的疏影樓,怎麼有興趣來這窮鄉僻壤啊?”

男人眯著眼,陰陽怪氣的說道。

“你想殺他?”

被喚作許飄渺的紫衣女子緩緩地抬眸,清澈的瞳孔裡彷彿蘊著一片淡紫的天際。

“一點私人恩怨罷了?怎麼,難不成許魔尊也跟這戶人家有些因緣?”男人笑道。

“因緣談不上。”許飄渺冷冷的說:“但是這小子是本尊要的人……他的命,你不能拿。”

“哎呦呦,許魔尊好大的面子啊……可若是我拒絕呢?”

男人握緊了劍,眼中隱含著危險的光芒。

“試試。”

許飄渺只是淡淡的說道。

爾後她鬆開了手,屈指一彈。

隨著錚然的一聲輕響,長劍落地。

男人後退了一步,面上的表情陰晴難定。

“還想試試嗎?”

許飄渺歪了歪頭,靜靜的問。

男人頓了頓,忽然平靜了下來,面色一如往先的雲淡風輕。

“先前聽聞許魔尊因九幽劫煞的緣故一身修為十不存一,今日一見,方知謠言果不能盡信……”

男人輕笑著,眼中的磷火幾乎收斂殆盡。

“今日是我唐突了,還請魔尊大人不要介意……這小子的命也歸您了,魔尊大人,您請便……”

他又往後退了一步,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笑面盈盈的說道:“前些時日的斜陽穀之戰,小人的十方魔壇被小人那好師兄屠傷過半,小人尚且急著養精蓄銳招兵買馬,就先不打攪魔尊大人了……魔尊大人,有緣再見……”

他靠近了大門,作勢便要離開。

“額滴個親孃欸!這女人什麼來頭?一句話就把這黑毛給嚇走了……該不會是什麼黑道老大的角色吧?我那英年早逝的爺爺啊,你特麼到底是惹了多少人啊?”

秦無邪有種自已剛出虎穴又入了狼窩的預感。

“本尊允許你離開了嗎?”

許飄渺突然說道。

驀地有微風襲來,吹散了她長髮的髮梢。

細碎的髮絲輕輕地從秦無邪的臉頰上劃過,留下了淡淡的花香。

似曾相識的花香,與心底深處的某個灑滿夕陽的角落裡氤氳著的味道重疊在了一起。

他好像曾在那個角落裡蹲了很久很久……

久到即使忘記了,卻仍有淡淡的印象。

像是往海里投下一粒石子,記憶泛起了微小的漣漪。

秦無邪愣住了。

漆黑的人也愣住了。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魔尊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什麼。”許飄渺說:“就是有筆賬想跟你算一下。”

“呵呵,小人怎麼不記得自已跟魔尊大人有過交易了?”

男人撓了撓頭,一副疑惑的樣子。

“這就忘了麼?那我可得幫你好好回憶一下了……”

許飄渺別過頭,注視著秦無邪。

她那如畫一般清秀的面容倒映了在秦無邪的眼裡。

秦無邪微微一怔,視線一時間竟不知該往何處安放。

“你殺了他家四人,我收你四條性命,很公平,對不對?”

許飄渺緩緩回眸,眉眼之間殺氣沸騰。

“魔尊大人,您這樣是不是有些過了。”

男人陰沉著臉,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有意見?”

許飄渺倨傲的問道。

“不敢不敢不敢,小人可不想被天道他老人家穿小鞋啊……”

男人慢慢地後退,“可是小人的這條賤命暫且還留著有用啊,還請魔尊大人網開一面,先給小人寄下,待到時候差不多了,小人一定雙手奉上……”

他忽地跳出大門,躍入了門外的陽光裡。

幾乎是眨眼間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陽光中。

彷彿他本就是驕陽下的一縷薄冰,現在融化成了飄渺的水汽,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我靠,跑這麼快?輕功不錯啊!”

秦無邪嘖嘖讚歎。

性命之憂暫且解除,但秦無邪還是沒能放鬆下來。

因為他面前還站著一位目的不明的大姐呢。

不過看這位大姐剛才一副要為他出頭的模樣,想來應該不是什麼壞人才對,許是路過的俠女或者他爺爺的老友也不一定。

秦無邪在心裡猜測。

“咳咳,多謝女俠出手相救啊!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人就是當牛做馬以身相許,也一定要回報女俠!”

秦無邪裝模作樣哭喊,意圖探一探這女俠的虛實。

“當牛做馬就不用了,本尊手底下那麼多人,不缺你這麼一個小毛孩……”

許飄渺斜著眼,漫不經心的說道。

“但是以身相許倒是可以。”

“……”

“啥玩意兒?”

秦無邪愣了一下,懷疑自已是不是有哪裡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