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歡頭一遭進徐珵錫的書房,揹著手好奇地四處打量:房間一側靠窗置桌

椅,另一側鋪了張帶腳凳的軟榻,佔了一整面牆的雙層鏤花門多寶櫃裡別無他物,

滿滿當當都收納著書冊。長書桌上零散擺著幾冊書,茶具和文房四寶,看得出房

屋主人是個真正的讀書人。

但是,「殿下的房間,是不是顯得太素淨冷清了些?」

沈禾歡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枝臘梅,正是之前她在窗外向徐珵錫獻寶的

那枝。嫣紅的花朵形態飽滿密集地盛放在枝頭,枝幹的線條也虯折得恰到好處。

她伸長腦袋左右瞧瞧,終於在角落裡找到唯一一個作為擺件的花瓶,將那枝

梅花插進去,擺在徐珵錫的案頭。

「這樣好多了。」

鮮豔的臘梅成了整間房唯一的亮色。哦不對,還有這個穿紅戴綠,從進房起

就沒閒著,到處看看摸摸的奇怪丫頭。

徐珵錫無語地盯著她,這人怎麼一進來就隨便動我東西?半點邊界感都沒有。

只見沈禾歡忽的又端起徐珵錫的茶盞,對著杯裡的茶水看了半天,又聞了半

天。

徐珵錫強壓心中不快,問道:「這又是幹什麼?」

「就想看看,殿下你平時愛喝毛尖呀?記住啦。」

被沈禾歡打過岔,方才陡生的悵惘一掃而空,徐珵錫開始後悔一時心軟放她

進來坐坐的決定了。

但沈禾歡顯然還不打算放過他:「殿下,我能摸摸你的手麼?」

「不要得寸進尺。」

沈禾歡露出極失望的神情,說唉,可惜了。

「我打算從現在起,正式開始學習醫術藥理,昨日才向人請教了摸脈的方法,

還想試一試冊中記載的殿下『偏數弦緊』的脈象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眼偷偷瞟他,見徐珵錫不理,就再瞟,再瞟。徐珵錫不

勝其煩,往旁邊軟榻上一靠,眼一閉,伸出手來。

沈禾歡樂滋滋地湊上前去,先捧住他的手,來回翻了兩翻。五指白而修長,

指節略膨大泛紅,真是一隻讓人流口水的美手。

徐珵錫警告她:「不要做多餘的事!我知道號脈肯定不是你這樣。」

她意猶未盡地又偷偷摸了一把他虎口略硬的繭,這才按下撲通撲通的心跳,

來照自已剛學的葫蘆畫瓢給徐珵錫摸脈。

來回診了半晌,沈禾歡戰戰兢兢道:「脈象如滑珠……殿下,這,這是喜脈

啊!」

徐珵錫:「我不想趕人,你自已滾。」

禾歡麻溜地起身準備滾了。

她在心裡默數,一步,兩步,三步。

「沈禾歡。」

「哎!」她像一隻歡脫的燕子,轉身又飛回徐珵錫身邊。

「殿下我可太感動了,這可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卻見對方的臉色比剛

剛還更要難看。

「沈禾歡,這是你的真名?」徐珵錫的聲音陳涼如水:「有人替我查到,沈

禾歡,是淑妃的本名。」

禾歡緩緩放下了準備搭上他手腕的手,尷尬地笑了笑:「是啊……那可不就

是我麼。」

「他的妃子……你自已想死,還想害我一起死?!」本來她也沒有特別隱瞞

的意思。沈禾歡從不會騙自已的心上人。

徐珵錫眯起眼睛:「沈禾歡,一個冷宮的妃子喬裝打扮私自出宮,還跑到我

府上。你是自已想死還不夠,還要拉我當墊背的。你知道你這一趟之後,我要打

點多少人幫你善後嗎?要是這期間他有一次心血來潮想起你,你打算怎麼辦?」

禾歡自知理虧,訥訥地低下頭:「不是,我沒想那麼多,只是想見見你……」

她說:「那我明天走,免得連累你。」

明明是她離譜胡來,還擺出那樣一副委屈的模樣。徐珵錫看著實在心煩。

「當了我這的丫鬟,是你說走就能走的?」

沈禾歡登時支稜起來:「殿下,你有辦法?」

「沒有。」只心軟一秒徐珵錫便清醒過來。他可不會犯病趟這渾水,只是,

「明日父皇便會秘密啟程,少則一月,多則半年。這期間大可放心,不會有人想

起你。」

「那敢情好!」

沈禾歡是個藏不住事的性子,從來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聽得能繼續呆在

徐珵錫身邊,表情一下又明媚了。

「殿下你真好,也不生我氣,那等下晚上一起吃飯呀!」

沒等徐珵錫反駁,沈禾歡已經提起裙子,麻利起身,飛奔出門,頭也不回。

開玩笑!這麼大事他怎麼可能不生氣,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先走一步避避風頭

吧。

愣在榻上的徐珵錫:「……」這可恨的矯健的身姿。

其實他現在是真沒生氣,要氣的也早就氣過了。早就覺得她太可疑,只是在

知道她身份時驚訝過,比起宮妃身份,更感到怪異的是,這個沈禾歡的性格與傳

聞中嬌柔的淑妃十分不同。再者,他明明與這淑妃未曾謀面,單憑自已那夜月下

信手所奏的笛聲,沒道理令她表現得痴迷到失去理智,費大勁為他查詢脈案冊,

又冒生命危險出宮來送給他。

想來想去,想不通。反而又一次回想起她那夜在他耳邊的低語,聲量極小,

在他聽來卻宛如驚雷。

「我來幫你坐上皇位。」

看著自已身邊的一切,這些年他苦苦掙扎活命,暗中學習權謀之術,籠絡人

心,艱難發展勢力。但即使自已悄悄展現能力,也免不了時時被人衡量命如朝露。

能被他納入麾下的,除卻他關鍵時刻施恩的物件,常常是朝堂上黨爭的棄子,

後宮中默默無聞的閹官職人。那些人選擇徐珵錫,也並非真正期待他有翻天覆地

的能耐,更沒人會在他面前這樣直白道出他的野心。

藥物似乎在身體裡發揮著作用,讓他渾身暖意洋洋,睏倦感慢慢浮上來。

「皇位……沈禾歡……」徐珵錫的意識逐漸模糊,緩緩睡去。

而此時的沈禾歡,已經靠嘴甜和狐假虎威混進了徐珵錫家的後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