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丁貴人的孩子剛小產。八月初,貞貴人哈琳娜便早產誕下了六公主。

五公主出生後,萬歲爺有六年沒再得過女兒。六公主生得很順利,嘹亮的嗓音瞧著便康健。

也是在六公主出生後,溫都禮忽然想起來,自已的幾個女兒都還沒起名字。從前在潛邸,是因為宗親家的格格們都不取名兒,如今他登基,做了皇帝,總不好叫七八歲的公主還沒個名字。

自大公主到六公主,依次取名為玉昔、玉曉、玉哲、玉晴、玉晏、玉晚。

六公主玉晚送到了慈寧宮正殿給懿太妃養,先前的四阿哥綿沐早就被送到了壽康宮。

九月的紫禁城說變天就變天,前兒還是夏日荷花別樣紅,今兒便是秋風蕭瑟天氣涼。愉妃玉錄玳染上了風寒,都小半個月沒出過宮了。

理論上來講,后妃入宮就該與孃家斷了聯絡。

程振知曉女兒在宮裡惹了聖怒,在九月的請安摺子裡,先是描述了一番今年送來給頒金節用的一應供應,再是表達了一番衷心,最後捎帶提一句女兒沒有好好侍上,請求萬歲爺憐憫。

今年的頒金節是在園子裡過的,御駕挪動過來已經有兩個月了,溫都禮不大愛住在紫禁城,規矩多束縛也多,哪裡有圓明園自在呢?

南呂入宮才一年,卻已是第二個頒金節了。

還未到十月十三,圓明園也是熱鬧非凡,不過再熱鬧也是九州清晏熱鬧,跟其他無關。

涵月樓離九州清晏並不遠,縱然不遠,這裡也很冷清。南呂站在二層小樓上吹著風,不知道在想什麼,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前已經站了一個人。

——是旺裡圖。

他鼻子凍得已經發紅,沒有任何人跟著他,南呂出來時沒有帶宮女,所以涵月樓上只有他們倆。

南呂仰起頭,一雙眼睛溼漉漉的,就像很多年前他們第一次逛燈會時那樣,旺裡圖有些恍惚。

一別經年。

映儀非要去上下天光,尹德本不想去。旺裡圖是被他強拽進圓明園來的,可這人一進園子就沒了蹤影,他找了半天沒找到人,結果碰見了映儀。

映儀的閨中密友其實是旺裡圖的四妹哈季蘭,她倆今年同歲。但哈季蘭今日來不了圓明園,映儀就只能找尹德本來了。

尹德本被映儀半推半拽到了上下天光,十月天裡湖面都結冰了,也不知道映儀要看什麼。

兩個人互相埋怨對方,尹德本說要回去,映儀忽然拍了拍他的肩,“九哥,你看那是誰?”

涵月樓挨著上下天光,這地兒可發生過不少事。

尹德本只需一眼,便能認出來,樓上的人正是旺裡圖,至於他旁邊那個,除了兆六還有誰?

映儀一副看熱鬧的心態,壓著嗓子:“那不是旺裡圖嗎?我聽哈季蘭說,他夫人沒了以後他一直挺喪的啊,還要守孝三年呢,這女的誰啊?”

旺裡圖是在今年年初成的婚,娶的是葉赫那拉氏的一個格格,是正藍旗滿洲包衣出身。

這位格格的阿瑪是個三品大員,本來,這是一門極好的婚事。但變故來的也很猝不及防,新婚妻子過門三日便病故了,旺裡圖一下成了鰥夫。

尹德本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這門親事是他親自給旺裡圖選的,又送到旺裡圖阿瑪跟前的。

那個格格的阿瑪是他門下的奴才,他早就知道她命不長。那拉家本來也沒想女兒嫁人,可九爺都把婚事砸臉上了,誰也不能拒絕。完顏家是九爺的母家和岳家,攀上了,準兒是步步高昇啊。

至於成婚三日就病故,那真的是個意外,尹德本以為,她起碼能活個三五年了。

尹德本也是沒想到,這小半年經歷了這麼多,旺裡圖該把對兆六的心思收了吧,沒想到人家半點兒都沒放下,還上趕著去找兆六呢。

他咬牙切齒:“那是四哥後宮裡的兆佳氏。”

尹德本承認,他就是沒安好心。映儀跟四哥比跟他還好,萬一哪天映儀跟四哥說漏了,兆六就活不下去了——他自認為他能護得住旺裡圖。

映儀是聽過兆佳氏的名頭的。便是不知道兆六這個人,也知道兆佳氏有這麼一位格格,一入宮就奪得了聖寵,聽說四哥可喜歡她了。

四哥那麼喜歡她,她竟然這麼不識好歹。

得虧是在夜裡,映儀和尹德本的臉色是一個賽一個的黑,都能滴出墨水兒來了。

樓上的兩個人絲毫沒注意到樓下的兩個人,南呂揉著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旺裡圖已經知道,南呂能入宮全拜尹德本所賜。

他對南呂有愧疚。若不是因為他,南呂不會入宮做宮妃。南呂是一個很羞澀卻很愛笑的人,今兒已經有一刻鐘了,南呂都沒笑過。

“南呂妹妹,對不起,我…”,

她打斷他:“旺大人,你沒有對不起我。”

她揚起嘴角,努力使自已笑起來:“旺大人前途無量,也許以後,大人可以做我的冊封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