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暄十二年十二月,盛京。

尹德本看過去,那是一個一身紫衣的女子,漢人打扮,靠在牆上,人長得挺漂亮的。

他問她:“富十爺在這兒嗎?”

富蘇里搖頭:“你找他有什麼事兒嗎?”

尹德本皺眉:“當然有事兒,沒事兒找他幹嘛。”

富蘇里哦了一聲:“他不在,以後也不會在。”

尹德本的眉頭愈發不平整了:“那你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嗎?我有很重要的事兒。”

富蘇里問:“什麼事兒?你跟我說說。”

尹德本要打人了:“我說了,我要找他,我不想跟你說,你聽不懂話嗎?”

富蘇里輕笑一聲:“我也說了,你找不到他,你要是願意就跟我說說,我或許發善心會幫你,你要是不說,就滾出這個宅子。”

除了他四哥和旺裡圖,尹德本從未在一個人身上吃過這樣的虧,虧得旺裡圖拉住了他。

尹德本長抒一口氣:“讓我來到這兒的人,要我問他一件事兒,元和十六年的事兒。”

富蘇里打量著面前的兩個人,能來找富靈阿的人並不多,無非是江湖能人異士或者皇親貴胄。

很顯然,面前這兩個,屬於後者。

她的目光轉向後面那個男人,視線落到了他的左手手腕處,他手上戴著個琉璃鐲子。

她摸了摸右腰佩的小刀,回道:“做個交換,你帶我去一趟避暑山莊,我告訴你這個故事。”

一直沒說話的旺裡圖攔住尹德本,開口道:“避暑山莊是皇家園林,我們如何進去?”

富蘇里嗤笑:“你們是什麼身份自已清楚,我話撂這兒了,你想知道,就帶我去。”

來的時候,溫都禮並沒要求尹德本隱瞞身份,但那是對那個所謂的“富十爺”,不是面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尹德本等了小半個月,也見不到富十爺的任何跡象,他無奈,只能帶著富蘇里去了熱河。

只是也沒說自已的身份,萬歲爺不在熱河,那兒也沒有什麼人,所以很輕易地就進去了。

富蘇里說,她要去延燻山館。

延燻山館種著一棵梧桐樹,這棵樹有年頭了,從尹德本第一次來熱河就有了。

富蘇里站在樹下,看了很久很久,尹德本差點兒都要睡過去了,她才掏出了什麼東西。

尹德本問:“你在幹什麼?”

富蘇里答:“種樹?”

這兒是皇家園林,不允許私自增添草木,尹德本蹙眉,想阻止她,問:“什麼樹?”

她說,枇杷樹。

榮暄十三年的第一件事,是巡閱陵寢。

溫都禮的陵寢自榮暄四年始建,到如今已經九年過去,早已經修得規模宏大、氣勢磅礴。

已故妃嬪的金棺,也由靜安莊挪出。

孝穆皇后董鄂氏,是原配嫡妻,理應與溫都禮合葬,她的金棺就位於溫都禮預留位置的左側。

孝穆皇后左側,葬的是嘉儀皇貴妃蘇氏,蘇氏是在金棺挪動時被追封為皇貴妃的。

溫都禮的右側空了兩個位置,之後是愉慎皇貴妃赫舍里氏,她和蘇氏是一同被追封皇貴妃的。

溫都禮的陵寢內部只留了七個位置,除去他自已預留的,以及已經葬進來的三人,還空餘三個。

這三個空餘位置,有一個勢必要留給如今的皇后富察氏。皇后無子,百年以後,新帝繼位,也勢必要有一個位置留給新帝的生母。

那麼,合葬便只剩下一個位置了。

這個人,是誰,是出自潛邸的宜貴妃曹氏、儀妃劉佳氏、慶嬪石氏?還是明貴妃兆佳氏?

當然,宜貴妃、儀妃、慶嬪都有兒子,倘若是她們的兒子繼位,那個新帝生母的位置便是她們。

自古以來,陵寢都由下一代皇帝命名。

溫都禮為自已汗阿瑪的陵寢定名永陵,卻不知道他的陵寢會被定為什麼。

除卻三位合葬的皇后皇貴妃,剩餘四位已經葬入妃園寢,以慰他們九泉安息。

陵寢的修繕,並不是簡單祭拜,更代表著許多萬歲爺的訊號。比如,他並不準備叫皇后生嫡子。

倘若他預備著叫容姝生嫡子然後繼位,那麼愉慎皇貴妃只需和萬歲爺隔著一個位置。

不管怎麼樣,那都與大部分人無關,總歸她們是沒有資格與萬歲爺合葬的,況且,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和萬歲爺合葬。

譬如儀妃易安,她就不理解,合葬有什麼呢,難道到了地下,合葬的要比不合葬的高一截兒嗎?

嘉儀皇貴妃是好,她這一輩子受盡了萬歲爺的寵愛,可她這輩子也太短了些。

便是在這種心境下,易安誕下了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生在三月十二,是早產,卻比易安先前生的十三阿哥鬧騰多了,兩個孩子都養在太妃們宮裡,如今宮裡孩子多,幸好西三所不小。

易安連著得了兩個兒子,滿宮裡只有她和謐妃有這樣的福氣,卻從沒得意過,反而依舊對皇后馬首是瞻。

容姝心裡的不滿,也就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