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洗刷了太多痕跡,塵瑤懊惱於自已當時的走神,不知不覺與阿染走散了,笛子聲已經聽不見了。天終破曉,雨過放霽,塵瑤看清了周身的環境,忽地福至心靈,向某處奔去。遠遠地,看見阿染折了柳枝插在竹笛旁,似是久生麻了雙腿,起身時踉蹌了一下,那一刻,深謀遠慮零碎,塵瑤忽地只想刪華就素,歸隱山林,與他的阿染完成普通人的一生,心中壓抑情緒不可名狀,終化成一聲嘔啞朝著遠處:\"阿染——我在這兒——\"繼而疾步走過。

阿染卻只是回了下頭,接踵而來的失落之意盡現於眼底,搖著頭走了,又匿於林中,塵瑤心中疑慮著,阿染怎麼了,他的耳力一向很好,是不是受傷了,越想心底便愈發地焦急,只好又追趕上去…

終於,塵瑤在一處山洞裡發現到了喻染,喻染已經睡熟了,塵瑤看著這恬靜的睡顏,漣漪漾開在心底,探尋其中,是帶了絲苦澀的。可憐已入趙境,塵瑤不知道他為什麼來這,阿染的老家明明在另一邊。疑惑下,塵瑤也只能相信他,伴著他,再想與他相認,也只是徒增危險,縱萬般長吁短嘆,也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山洞中俯身覆上唇角,淺嘗輒止,恐擾人清夢。塵瑤蹀躞於洞中小徑,終在洞口駐足,為他望風,護他一夕安寢。

一夜無眠。

第一縷晨曦從東方升起,小憩的人於睡夢中清醒,繼續去著那無名的目的地,塵瑤跟在阿染後面,亦步亦趨,塵瑤斂住昔日的鋒芒,從矛成了盾,獨守一人的安寧。

他們倆腳程都很快,沒出半天便一路來到了趙的城門。令人髮指的,那裡整齊排列著一行腦袋……是塵瑤的老母,是姨娘,是姑父……喪心病狂地,連塵瑤五六歲光景的姊妹的腦袋也高懸於城門,他們的臉是猙獰的,不難看出被一番嚴刑逼供的痕跡,面容姣好的姑娘倒是安祥,若不是曖昧的紅斑與斑駁的淚痕猶在,便真真以為相安無事。

塵瑤看著眼前的景象,一時間失了神,不敢相信親眼所見。

明明一個月之前,父親還為塵瑤龍陽之好的事耿耿於懷,陰陽怪氣的語氣言猶在耳,好似他塵家已然斷子絕孫的神情仍歷歷在目,那個指著他鼻子罵的小老頭怎麼就走了呢?是震驚於他的性向幾日,之後便衝我笑眼盈盈說:\"阿瑤你們要幸福啊!\"的穿懷大甲的阿姊,是總愛屁顛兒跟在身後喊\"大哥”的小丫頭……

走過的人向他們啐口水,更有甚者向他們扔菜葉,他們生尚不能安寧,死後亦被褻瀆,轉向喻染,他蒼白臉上僅有的血色也盡數褪去,嘴唇微顫著。他又四處環顧,塵瑤知道他在找自已,看著喻染猶豫前行的樣子,他此刻真想走上前去,輕撫喻染的脊背,和他說,沒事,我還在。喻染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攝人心魂,他搜尋了一圈,塵瑤的腦袋自然不見,他淺笑了一下又愣住了,嘴角繼而耷拉下來.

塵瑤此刻竟不可思議地與他產生了同鳴:因為不知道你的生死,所以憂心忡忡,但沒在斬首示眾人群中看到你,所以心存僥倖,一想到裡面是你的至尊至愛又覺得自已膚淺。…可時至今日,偌大的心卻也只裝得下一人.

喻染的失態被一排守衛軍盡收眼底,他們的總領使了個眼色.一撥守衛尾隨喻染的步伐而去。喻染仍是那副失魂落魄模樣,似是無所察察,塵瑤心神緊了緊,悄然跟了上去,趙家的守衛軍也是一個莽夫,呼哧呼哧輕裝上陣,一面要以正由抓人,一面又鬼崇似小人。塵瑤壓下心中之嘲弄,繼而跟上去.更為滑稽的是,這群守衛軍居然還跟丟了,心火冉冉而升,正欲獨自去尋找,猛地感覺到某物裹挾著風飛來,落在那一圈互相推諉看過錯的守衛軍前,耳邊乍地驚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