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佑十一年,因聖上一封詔令,大豐百姓知曉了當今的首富是誰。

這位大豐首富尚且年輕,但也並不令人驚訝,謝家的產業自百年前就貫穿大江南北,壟斷了數個領域。

不過是會投胎罷了。

很多人都這麼想過,然後將這個念頭拋諸腦後,繼續做手上的事情。

卻也有人曾靜下來思考,如果換做是自已,尚未及冠時經歷父母雙亡,孤身一人能接手那麼大的產業嗎?

那段時間謝家產業群龍無首,謝家公子身邊群狼環伺,旁支親戚妄圖分一杯羹,外人也想趁火打劫化為已有。謝家風雨飄搖,搖搖欲墜,謝家公子硬是孤身撐了過來,在二十歲及冠那年,徹底將父母的產業收歸已有,並打理得井井有條,成了大豐首富。

如今,他也不過二十又八,未及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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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現在臺上的那一刻,大家終於慢慢從被風落一支配的麻木中脫離出來,開始端詳這個青年。

而後他們意識到這個芝蘭玉樹的大豐首富,也並不比他們大幾歲,面對面這麼一看,倒更像是同齡人。

興賈學宮五年一開,或許在第一次開學時,這裡還有比這位首富還年長几歲的學子。

臺下的每個人,生下來就是名門望族,其中不少人更是天潢貴胄,論出身誰都不比誰差。

而臺下的每個人,都脫不開自已父母的標籤。他們自我介紹時或會說,我是京中某某權貴之子,但很少拋開這些,只談自已。

因為沒什麼好談的,他們至今仍活在家族的庇護下,每日聽著父母師長的教誨,等著差不多二十五歲承祖蔭入朝為官。

有的人突然之間就產生了錯位感——難道出身於權貴世家,就真的和別人不同?他們能有安逸平穩,一眼能望到頭的幸福人生。不用努力,不用另謀出路,他們只要每天中規中矩、按部就班地生活,就強過大多數人。

眼前的這個同齡人,哪怕他出身在最富庶的商賈世家,本質上卻也和他們不同。

聖上創辦這個學宮,讓他們前來學習經商,真的只是擔憂國庫,一時興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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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臺上情況不對,面如冠玉的青年臉上仍然帶著溫和的笑意,只輕輕咳了一聲,看向風落一的眼裡有詢問之意。

“喲。”風落一問,“什麼風把您給吹回來了?剛剛我說的那些,您都聽見了吧,意下如何?”

眾人:你居然還不滾下來,還好意思問他意下如何?

眾人不怕謝思溫,也不怕學宮眾人,怕的是創立學宮的聖上。那位可是有著生殺大權的,如今年事高了,隨意殺頭的陋習也更加嚴重了。得罪聖上,天子一怒,搞不好要掉腦袋的。

謝思溫依舊風度翩翩,溫聲道:“若是這位小姐有意幫謝某分擔學宮授業管理之事,謝某自然也是願意做這個甩手掌櫃的。”

“但謝某在學宮內也只是個教書先生,無權決定書院大事,故小姐方才所說的‘畢業‘一事,還需聖上裁決,方可施行。”

臺階擺到面前,沒有不下的道理,風落一本就只是上臺刷個臉發個瘋,聞言便說:“那太麻煩了!謝先生,舞臺交給您,晚生先下去了。”

她轉身就要走,謝思溫卻說:“觀小姐面相,與靜王妃殿下頗為相似,敢問小姐便是風家的二小姐,風落一?”

在這裝不認識呢。風落一腹誹,她轉身行了揖禮,好像自已還挺禮貌似的:“謝先生真是慧眼識珠。”

風落一從臺上下來,就回到了越冉兒她們旁邊,越冉兒給她豎了個大拇指,讚揚道:“原來還可以這麼玩兒 !”儼然一副要被帶壞了的樣子。

接下來的環節就比較枯燥了,謝思溫先是為自已的遲來道歉,而後在臺上總結了一系列學宮的教學制度、管理制度、課業內容......眾人先還認真聽著,聽到後面實在犯困,開始交頭接耳。

謝思溫對臺下的一切恍若未聞,依舊自顧自地在唸稿,主打一個能應付交差就行。

要說穗佑帝對此事上心吧,也說得過去,改造別宮,制定為期兩年的課業等都是他親力親為的;但要說不上心吧,此時此刻就盡數體現了,堂堂一個開學典禮,滿庭養尊處優的公子小姐,沒有一個官員來招待,也沒有一個官員來致辭,只有那個和朝廷權力角逐沒有半點關係的商人在臺上念稿。

也多虧這幫公子小姐平日裡教養極好,來到這依舊配合學宮制度,出席了開學典禮,還努力地傾聽了一半......

以他們的出身,要事真的聯合起來罷學,其實皇權也拿他們沒辦法。

當謝思溫講到最後,提到每在學宮學習六日,便可休息一日回家探親訪友時,昏昏欲睡的眾人突然醒了。

“上一次好像不是這樣的。”

“聽說之前是一個月才給一天出學宮的時間。”

這回謝思溫的目光離開了手裡寫著講稿的紙頁,望向了下方,目光與風落一短短交匯了一瞬又分開,他溫聲道:“靜王殿下日前提出,學宮過去制度尚有不合理之處,聖上特批。故學宮制度與以前有一些出入,望諸位海涵。”

這是好事啊,眾人沒有異議。

他接著往下說,言語間並沒有以“先生”的身份自居:“昨日學宮出事,是謝某思慮不周。稍晚一些,聖上會給學宮加派護衛的人手,保護諸位的安全,請諸位不必擔憂。”

“學宮的課業時間表,稍後我會派人張貼在各告示欄中,課餘時間諸位可在學宮自行活動。”

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的風落一又起勁了,她跳起來揮了揮手,衝謝思溫喊:“那課餘時間,我可以來找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