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看著收上來的習題冊們,陷入了沉思。

每一冊翻開看,解題思路、步驟和答案不能說十分相似,只能說完全一樣。

但又全然正確。

他心想:算了算了,渾水摸魚就好,打這份工又不評績效。

傅先生環視課室一圈,見那位“京城狗都嫌”榜首赫然在列,正和榜眼坐在一起,用不大不小地聲音討論著簽完到就逃課。

傅先生感受到自已本就不存在的權威正在被挑戰,他忽生一計,在教學用的沙板上即興創作了一道與昨日那道習題相似的題目,開口道:“風落一上來把這道題做一下,剩下的人,點名喊到。”

風落一:“啊?我?”

傅先生點頭,心說:雖然不知道這幫學子們抄的是誰的作業,但首先排除風落一,這回可讓我逮著機會讓她上來出出糗啦!

點完名,學子們全都來齊了,他低頭看向沙板,準備措辭銳評幾句,卡了殼。

沙板上,答案正確,解題思路正確,做題步驟也趨近完美,簡直和剛收上來的那捆“標準答案”的解題風格如出一轍。

好傢伙,原來是你。

傅先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半天,風落一笑眯眯地乖巧站在一邊,問道:“先生,怎麼了,是字不太好看嗎?”

對,字太不好看了!

傅先生接了風落一遞過來的話頭,用鋒利的語言銳評了一波此人的字跡如何醜陋,最後才喟嘆一句:“但題做對了,加一學分。”

風落一大為驚喜,不敢置信地問:“尊嘟假嘟?”

“……真的。”不過是為了完成老闆的任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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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過去好幾天,不知不覺到了開學後的第一個休假日,可喜可賀的是,開學兩天就怒刷五分的風落一居然沒有作到退學。

學宮外已有不少馬車,都是等著接少爺小姐們歸家的,接沈硯芷的馬車也在其列。

“風風,你不回去嗎?”越冉兒站在院裡,挽著沈硯芷問道。

風落一正在收拾東西,聞言扭頭道:“回,我自已騎馬,冉兒你是要到阿芷家去?”

越冉兒搖著沈硯芷的手臂,嘻笑道:“是呀,我家又不在京城,小燕紙就讓我去她家裡玩。”

“落一要不晚點也來我家裡?”沈硯芷問。

“不了不了。”風落一看著興高采烈的越冉兒,想了想還是無情揭穿道,“沈府是出了名的家教嚴格,我怕捱打。”

越冉兒渾不在意地跟著沈硯芷走了。

風落一換了一套淡紫色的輕裝,為了方便騎乘,穿了長靴,又用繫帶將袖口束起來。她疾馳而去,超越一眾緩慢前行的馬車,揚起兩行塵土。

齊跡暇也是騎馬回去,兩人撞上了,互打了聲招呼。

齊跡暇讚歎道:“老手啊,比比我倆誰更快!”

“不順路。”風落一婉拒了此等幼稚行為,並在下個路口右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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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府仍是記憶中的樣子,雖然也就闊別了七天,她卻站在門口遲遲不進去。

府外守門的護衛發現了自家小姐,自作主張地去通傳了,片刻後,一位年齡稍長的女人走出來,領著風落一往裡走。

“小姐回來了,怎麼站在外面不進來。”

風落一一進府,一直以來囂張的氣焰就消了,她囁嚅道:“徐姨,我這次回來,我娘願意見我嗎?”

徐姨名耘,是風夫人從孃家帶來的丫鬟,二十多年前就跟著風夫人袁毓芳一起來了風家,她聞言長嘆了口氣,溫聲勸道:“夫人只是慪氣,心裡還是念著小姐你的,要不然‘風落一’是怎麼憑空來到這京城的?小姐莫太委屈,先四處轉轉吧,我去跟夫人說一聲。”

風落一垂著眸“嗯”了聲。

目送徐耘離開,風落一回了自已的院子,紫桐軒。

紫桐軒也還和她離開時一樣,長時間沒人住,院內花木植被卻被修葺得連一根雜草都沒有,屋內的陳設也沒有變,一塵不染。

就是沒人。

因為這裡的主人不在,整個紫桐軒沒有一個下人常駐,院子裡安靜得能聽見風吹過的聲音,莫名讓她心裡發慌,她沒有久待,離開紫桐軒去了風大將軍生前的居所。

那裡和紫桐軒一樣寂靜,但零星有幾位家僕走過,路過她時都驚訝地喚了聲“小姐”,她一一點頭,沒有停留,去了父親生前的書房。

她走進去,找了張椅子坐下,又覺得坐不住,索性趴在了案上。

“阿爹。”她喃喃道,“娘一直在生我的氣,覺得我胡鬧,不見我。您要是心疼女兒,就給阿孃託個夢,讓她消消氣,見見我。”

“阿孃今天大概也不會見我,但我還是回來了。”她的聲音帶了一絲哽咽,“我好想您,我真的好想您......”

“你們總覺得,女孩子生來就該被寵著愛著,不該受一點兒苦。我已經長大了,嫁人了,你們還總把我當小孩子看。”

“可是我也不希望你們受苦,你們總是有什麼難處就憋著,不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