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落一不置可否,從袖中掏出一張人皮面具,當著葉知譽的面往臉上貼。

葉知譽:“你貼歪了。”

“不管。”風落一破罐子破摔道,“認不出我就好。”

她可不想說書人講到一半,發現當事人正在臺下嗑瓜子。

葉知譽輕笑一聲,抓了把瓜子,道:“我以為你會上前拆臺,用錢砸到他們不再講你的故事。”

“哎呀,這不是有我們堂堂大理寺少卿在這嘛,我怎麼好意思當著大人的面做出這等擾亂市場的行為呢?”

正巧此時,窗外一聲驚雷,駝背的說書人在雷聲中悄然登場了。

只聽那臺上的說書人醒木一排,娓娓道來著:

要說咱京城裡,最人嫌狗憎的那位,列位看官肯定都知道,那就是大將軍府那位二小姐。

我今日要講的呢,便是這位“狗都嫌”榜首。要知道,在三個月之前,京城裡可沒有這位人物,也沒聽說過大將軍府上還有什麼二小姐。

其實啊,這二小姐風落一,是大將軍的私生女……

風落一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抬起右手一把撕下臉上搖搖欲墜的人皮面具,在眾人驚異的目光裡筆直地站了起來。

說書人:!

說書人拔腿就跑。

風落一沒去追,自顧自地上了看臺,嗤笑道:“我還以為這家茶館有什麼關於我的一手資料呢,原來也是瞎編硬造。”

三尺醒目拍案,一時間茶館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她,但沒人像說書人一樣倉皇逃走,畢竟茶點還沒吃完。

臺下,葉知譽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抓了一大把瓜子,眼裡興味滿滿。

風落一學著說書人的口吻,提高了聲音:“各位看官要是想繼續聽,我親自來講。”

見臺下沒什麼異議,她清了清嗓子:“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那天風雨交加,雷雲滾滾,風府降生了一對雙胞胎。”

似乎是應和著她的話,茶館外的天際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便是滾滾雷聲,傾盆大雨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

暴雨聲中,天幕一片漆黑,茶館的小二忙關了窗,點起燭火。

氣氛烘托得剛剛好,風落一繼續說:“本是好事成雙,他們給長姊取名為’沅‘,給妹妹取名為’洛‘,又當即按慣例找人算了一卦,可這一算,卻是一個晴天霹靂。”

“只見那算命先生捋了捋鬍鬚,長嘆一口氣,對那對喜得雙女的夫妻說道,‘並蒂雙生,一盛一夭’。那對夫婦忙問,‘有何破解之法’,卻見那算命先生掐指一算,雙目緊閉片刻後睜開,又語焉不詳道,’此處省略十字字,若想破解,避雨之蓬,小舟一葉,天長路遠,世人莫曉。’”

“通俗來說,就是給這個註定早夭的孩子改個名,原本的洛水的“洛”字上增個草字頭,再於此字後添個“一”作舟,這就是‘風落一’名字的由來。”

“母親到底捨不得孩子,便又問算命先生,‘難道這孩子要送走,一輩子回不了家,也不為世人知道嗎’,那算命先生笑了笑,突然略通人性地口吐人言道,‘姊嫁父去,安能歸家’。這話說了不如不說,那對夫妻聽了更不是滋味。”

“他們送走了算命先生,又覺得孩子活著總歸比早夭好,便按照說書人所說,當夜偷偷託人將妹妹送走了,對外只宣稱——大將軍喜得一女。”

講到這,茶館裡的人紛紛開始竊竊私語,說什麼的都有,風落一併不在意,面上沒有笑意亦沒有苦意,彷彿只是在說一件事不關已的事情。

她的視線落在少卿臉上,葉知譽正在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見她看過來,舉起那盛著廉價茶的茶杯對著她遙遙致意。

風落一頓時沒了興致,她掂了掂醒木,再次往案上一拍,又說道:“或許是逆天改命之由,這孩子出城的路上並不順利,帶她遠去的人在半路染了病撒手人寰,她幾經輾轉,在市井裡摸爬滾打,練就了一身得罪人的好本事。”

“後來風大小姐出嫁,大將軍殉國,三月孝期過後,風夫人也就是當朝戶部尚書,想起來了這個女兒。以風家的門路,找一個人並不難,於是風落一也就是本人,堂堂歸家了。”

她平淡地講著,聲音毫無起伏,終於將這故事收尾了:“於是風落一來到京城,招搖過市,仗勢欺人。預知後事如何,請密切關注學宮時報。”

風落一躍下了看臺,款款落座在葉知譽對面。講了半天,口有點渴,葉知譽搶先一步給她沏了茶,推給她,笑道:“怎麼還有自已說自已仗勢欺人的?”

風落一舉杯飲了一口,茶裡有淡淡的糯香味,解渴也還湊合,她漫不經心地回道:“可能是有著一份實事求是的精神。”

“你那些事都不算仗勢欺人。”葉知譽道,“頂多算擾亂秩序,不犯法,不用擔心我抓你。”

“這倒不擔心。”風落一瞥了一眼桌上的空碟,堆成小山一樣的瓜子已然進了少卿的肚子,“就是擔心你被瓜子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