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悠悠地望過去,空洞而迷茫,似乎只是下意識地說道:“我好睏。”

說完,她的眼睛又閉上了,謝思溫輕聲說:“我找個女管事扶你回去,再讓人送一碗醒酒湯過去。”

但他又不放心,這亭子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如果去叫人就得離開一會兒。

卻聽風落一喃喃道:“我想回家。”

這傢伙才從家回來,怎麼又想回去了?謝思溫輕聲哄她:“好,我送你迴風府。”

風落一搖了搖頭:“我不迴風府,我娘不理我。”

她的面龐在隱約的月色與湖面波光的映照下,有些破碎的委屈,讓人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頭。謝思溫克制住了,又說道:“是想回靜王府嗎?還是我讓靜王殿下來一趟?”

她猛的睜開眼。

眼神裡有些撅:“不要。”

她又說:“我不想回家。”

喝了酒的人說話總是難免有些沒條理,謝思溫也不惱,坐回她身邊。

在亭子裡這樣吹著冷風總歸是不好,但他也不能逾禮地自作主張,過去每次的自作主張都適得其反,這回必須等到她的確切答覆才行。

風落一轉過頭盯著他,謝思溫竟從那目光中品出了幾分怒意。他心想:完了,又做錯事了,我還是不會照顧人。

“你在我面前,別提宗晏。”

謝思溫愕然,一時懷疑自已聽錯了。

他沒聽錯,因為風落一盯著他,語氣惡狠狠地接著說:“別人可以提,你不準。”

謝思溫的毛氅帶著他的餘溫,暖和又舒適,有淡淡的薰香縈繞在鼻尖。風落一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香是什麼,隱約記得價值連城,出於奇怪的心理,她把臉埋在上面輕嗅著。

謝思溫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風落一輕輕地說:“我本以為自已放下了,這三年都好端端的,沒想過你。”

“可是那天晚上見到你,我發現我還是......”

她突然不說了,謝思溫心裡難得地急躁起來,問道:“還是什麼?”

他的聲音突然撞入耳朵裡,喚回了風落一的一點神智,她硬生生把要說的話憋了回去,抬起頭來冷冷地說:“想揍你。”

謝思溫懸著的心緩緩死了,他鬆了一口氣坐下來,尋思自已罪不至此,卻見風落一突然靠了過來,她的臉在眼前放大了無數倍,似乎只要一抬頭,就能碰到她的唇。

於是他不敢抬頭。

餘光裡,他感覺到風落一抬起了手,落點似乎在他的頭上,這讓他更加不能輕舉妄動,卻又有絲絲疑惑。

謝思溫今日沒出學宮,只用了一根精雕細琢的白玉簪挽了頭髮,風落一看著那根簪子,上手摸了摸。

自重逢後,她每次見到謝思溫,心裡都一肚子火,她明知自已在無理取鬧,也知道只要這個人制止她,她就會停下。

但這個人偏偏什麼都不說,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永遠都那麼被動。

她在心裡自嘲一聲,突然一把抽下了那根白玉簪。

青絲散開,如墨,如瀑,傾瀉在他肩頭的過程像極了一幅寫意的水墨畫。風落一看著他錯愕地抬頭,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惡作劇成功般得逞地笑起來。

風落一:“嘿嘿。”

謝思溫:“......”

笑了一會兒,她直起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別說,這傢伙披散著頭髮,和平時不太一樣,好像更加耐看了。

酒意作怪,她喃喃道:“你真好看。”

謝思溫:“!”

他聽見自已的心砰砰地跳起來,是種前所未有的感受,一時間,驚、怒、羞、惱接踵而至,他不知該擺出哪種心情。

風落一看著他幾乎沒什麼變化的神情,心裡不明白,明明自已都做了這麼出格的舉動,為什麼這個人還是沒有劇烈的反應。

短暫平息的怒火重燃,她冷笑一聲,一揚手,那價值連城的白玉簪便”噗通”一聲沉了湖。

謝思溫的聲音和腦子短暫地分道揚鑣了,看到這一幕,他下意識地說:“五十兩黃金,友情價四十兩,明日酒醒了記得賠。”

風落一早已習慣了這人的作風,她得意洋洋地說:“嘿嘿,不陪。”

真是拿一個醉酒的人沒辦法,謝思溫此刻覺得自已的頭也有點疼,他頭也不回地說:“你終於來了,璃舍太遠,把她帶回那間會客室吧,裡面有軟塌。

容易走上前問:“你怎麼知道我來了,沒練過武的人不是視聽都比較弱嗎?”

“我是沒習過武,不是聾了。”刻意走得那麼大聲,怎麼可能聽不見。

謝思溫拿起桌上那冊收支紀要,轉身走了。

見風落一就要站起來追上去,容易連忙按住她:“我的小祖宗,你也太能折騰了,慢慢走吧,睡個覺酒就醒了。”

說完他又嫌棄地看了一眼那件毛氅:“你也別什麼破爛都穿。”